上元佳節，長安城內不再執行宵禁，百姓盡可通宵達旦歡慶。徐禎囑咐徐北笙照顧好妹妹，便帶著衛氏去了紫云樓小住三日。

        當晚，兩人早早用過飯，徐北笙在角門牽了兩匹馬，等了半晌，只見秦玉皎一身胡服男裝，青絲干凈利落束起，英姿颯爽地從里面走了出來。

        徐北笙大吃一驚：“誰許你穿成這樣的？回去脫了！”

        秦玉皎不服氣道：“多得是女子這樣打扮，為什么我就不行？”

        “她們是她們，你是你，國公府的姑娘穿成這樣出去，成何體統？”

        秦玉皎倔強非常：“我不要體統，我就要這樣穿！”

        見徐北笙擰著眉頭一臉不悅，秦玉皎當先服軟，湊上前掛在他身上撒嬌道：“好阿笙，今日是上元佳節，你就依我一次嘛，別生氣了好不好？”

        徐北笙怒盯著她，只得生硬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好哩！”下次怎么樣，再另說咯。

        見她翻身上馬，姿勢嫻熟，徐北笙也不由眼前一亮，秦玉皎自豪道：“別這么驚訝，我在秦府就學會騎馬了。”

        徐北笙知道她在秦府過得不好，不禁疑問：“誰教你的？”

        秦玉皎滿不在乎道：“也沒人教我，是我自己看會的。當年秦玉秀要學騎馬，結果她實在太笨了，我一個陪練都學會了，她卻怎么都學不會，所以秦玉秀到現在也只能坐馬車，為此還不許我騎馬，哼，壞透了。”

        徐北笙聽到這里，聲音也不覺緩和下來：“以后你想去哪里騎馬都行，再沒人拘著你。”

        其實秦玉皎今日故意做此打扮是另有目的，那就是去有名的平康坊逛逛。但她光做個胡服打扮就引得徐北笙如此不滿，若是這會將真實目的抖落出去，還不得被他直接抗回棲梧院關禁閉？她才沒這么傻。

        兩人照樣在長安城最繁華的區域游街賞玩，可徐北笙絕不往平康坊走，哪怕好幾次秦玉皎故意往北里走，他也要把路線再拉扯回來。

        假正經！秦玉皎憤恨地想。

        最后她索性不再管他，趁著徐北笙不注意，打馬便沖到了平康坊的坊門，給僮奴扔了十來枚銅錢，僮仆喜滋滋地數了放入懷中，接過她的馬韁正要安置，卻見外面又闖進一個俊逸男子。

        徐北笙下了馬怒氣沖沖地抓過秦玉皎：“膽子越來越大了你？跟我回去！”

        秦玉皎掙扎道：“我不回去！來都來了，逛逛有何不可？反正你也是常客了。”

        “你胡說什么！”

        秦玉皎對那僮仆道：“還不快將郎君的馬牽走安置，回來還有賞錢。”

        僮仆卻有些怕徐北笙，半晌不敢動彈。

        秦玉皎咬著牙，故意大聲道：“你怎么像個窮措大，沒錢就別進來！”

        徐北笙氣笑了，拋給了僮仆一吊錢，轉頭看著她冷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秦玉皎心一抖，卻見他已經當先走了進去。她心里有些后怕，卻又不想被他嚇住，便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徐北笙斜睨著問她：“官人想去哪家喝酒？”

        這話倒把她問住了，她又沒逛過這種煙花場所，想了想道：“去吳娘子那里。”

        徐北笙輕嗤一聲，便帶著她穿街繞巷來到南曲，接著停在了一座白色的套宅大院前。

        平三家的顯然對徐北笙印象極深，見他還帶著一個俊俏的小郎君，忙滿面堆笑請二人入院。這里沒有秦玉皎想象中的綺麗糜爛，相反往里走去一路只見雕花水亭，海棠簇立，雖然不如國公府邸那般闊大美奐，卻也是雅致寬靜。

        兩人入得大堂，平三家的問：“敢問郎君今日邀哪位娘子陪侍？”

        徐北笙望了秦玉皎一眼，淡淡道：“請吳姑娘出來一敘。”

        平三家笑得合不攏嘴：“吳娘子正盼著郎君呢。”

        說著紅光滿面地退了下去，此時又有兩個仆人上前擺席奉果，兩人坐定了，不多時，便聽有龜奴道：“吳都知到。”

        徐北笙聞言不動，秦玉皎倒是很好奇地扭過了頭，只見一名衣著鮮艷，裝飾華貴的女子端著托盤，在侍婢的簇擁下蓮步輕移款款而來。

        吳娘子為二人斟了酒，看見徐北笙臉微微一紅：“郎君今日取些什么樂子？”

        秦玉皎對自己被拋在一邊很不滿，冷聲問：“都有什么樂子？”

        吳娘子笑道：“原來是新郎君，不知這作詩、行酒令、聽曲兒、觀舞……您都喜歡哪樣？”

        徐北笙忍笑，看著吳娘子道：“行酒令吧。”

        “我不！”秦玉皎連忙打斷他，往案上放了一貫錢道：“聽曲兒，彈你最拿手的曲子。”

        吳娘子示意侍婢收了錢，接著朝兩人微微一福，端起琵琶抱在懷中，在大堂中央徐徐坐下，手指輕撫琴弦，彈了首《訴衷情》。

        秦玉皎仔細聽了半闕，接著湊近徐北笙悄聲道：“她彈得沒我好。”

        徐北笙微微側頭，見她粉澤桃腮近在眼前，皓齒星眸，兩頰笑渦微暈蕩漾，他被這笑容晃得失了心神，繼而望著她淡淡道：“是，你彈得最好。”

        一曲彈完，吳娘子將琵琶給了一旁的婢女，正要為二人添酒，見平三家的又帶進一人。

        趙權大步流星走入堂中笑道：“好啊你，竟也學會獨自一個來吃花酒了。”

        說完忽而又見他身側還坐著一人，他忙又拱手道：“未見到郎君，失禮了。”

        秦玉皎也虛虛還了一禮。

        趙權笑道：“這位是哪家郎君，長得好生俊俏。”

        徐北笙忙道：“同道中人，路上遇見的。”

        趙權道：“哎呀，大好的上元佳節你也別在這窩著了，中曲那邊可熱鬧了，今兒王四家的婧姑娘頭天開張，郎君們都跑去求其元了，快走快走，我保管一斛珠就能拿到。”

        吳娘子便有些不高興：“趙郎君，您今夜來就算不吃酒，也不好搶走奴的恩客不是？”

        趙權忙給她作了個揖，嬉皮笑臉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還不是吳娘子款兒太大，我們哪敢染指？”

        “呸！”吳娘子秀眉微蹙，怒道：“花言巧語田舍漢，我們這蒲柳之姿哪能與那初逢雨露的嬌花兒相比？”

        秦玉皎不解：“求其元是什么意思？”

        趙權笑道：“就是……唔！”

        徐北笙忙堵了他的嘴，斥道：“你愛花錢就自個兒去，我回了！”說完放了一塊銀鋌，拉著秦玉皎就往外走。

        趙權忙追了上去：“婧姑娘你也看不上，那這滿長安城你還看得上誰？”

        “關你屁事。”徐北笙怒罵。

        “我說徐郎啊，你可別把自己憋壞了……”

        見徐北笙要動真格，趙權忙往后退了一步：“得，得！那我自個兒去了，這可是十年難遇的才女之元，你可別后悔。”說完撇下兩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玉皎就算是再憨癡，這會也算是聽明白他們話里的意思了。

        她忍著笑，猶猶豫豫開口：“阿笙……”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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