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笙到底沒把秦玉皎逛平康坊的事情告訴雙親，畢竟他也跟著去了，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倒霉鐵定一起倒霉。

        秦玉皎似乎也想通了這一點，在徐北笙面前也不再那般害怕，而他在平康坊被趙權鬧了一通，也多日不曾再去吃酒。

        偏秦玉皎還惦記著婧娘子的事情，這日在他書房里練字，寫著寫著，忽然問道：“你說趙郎君他競到婧娘子了嗎？”

        徐北笙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重重放下茶甌，怒聲道：“這是你一個閨閣女兒該問的嗎？”

        秦玉皎噗嗤一笑，字也不寫了，執筆走到他面前調笑道：“呀——我們阿笙還是小郎君呢。”

        “你再說一次？”徐北笙的臉色已經陰沉了下來。

        秦玉皎卻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仍自顧自說得開心：“我說你……是……哎！”

        她話還沒說完，徐北笙就一把扯過了她的手腕，雙眼如鷹鋒利，緊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再說一次？”

        兩人離得極近，近到秦玉皎可以聞見他身上清幽的熏香，他的雙眸深沉如水，黑如曜石，薄唇因為怒氣輕輕抿著，碎發散在額間，瑩潤如玉的臉龐隱在陰影中，明明是生氣的神情，可是秦玉皎卻看得出了神。她手中的毛筆不經意耷拉下來，在他那綢緞袍子上染了一團烏墨。兩人對視良久，似乎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繪梔的聲音傳來，他們才如夢初醒，離開了彼此的一寸天地。

        阿落如今壯實不少，力氣也大，繪梔一個人都拖不住它，見它往青霄院跑，只有跟在后面追的份。

        “郎君、姑娘……哎喲，累死奴了�！�

        秦玉皎被阿落撲倒在地，咯咯笑道：“什么事？”

        “夫人說踏青行李都已備好，問你們還有什么缺的，另幾家郎君和娘子都已經到南山腳下了，咱們過會也該動身了�！�

        “知道了，這就去。”秦玉皎站起身，將筆丟回書案，帶著阿落就往外跑，臨出院門時回頭對徐北笙喊道：“阿笙，你的衣服好像臟了，記得換一件再出門。”

        徐北笙低頭一看，見袖子被秦玉皎的毛筆浸染了一團墨漬，他輕笑出聲，隨即脫下衣衫放在榻前，拿了件干凈的外衫出了院子。

        兩人坐在馬車上，秦玉皎仍舊是嘰嘰喳喳不帶消停，徐北笙這次卻是脾氣極好，沒有半分不耐，甚至還嘴角輕揚，眼中含笑聽著她說。

        明日是寒食節，人們大都相攜踏青出游，南山便是達官貴人們的首選之地。山腳下多有農戶田莊，各自府上的人早就租賃了幾間寬敞的房屋，這些人一般只住兩三日，農戶們卻可得到一筆不菲的收入，是以每年的這個時候，大多數農家都會早早地將房間收拾出來，只供貴眷們挑選居住。

        馬車行了半日，終于到了南山腳下。兩人下了馬車，自有家仆領著他們去了下榻的農戶，院內寬敞干凈，屋舍也明亮整潔，衛氏一早就訂下了這座院子，原是要與兩個孩子一道來的，誰知皇帝在曲江池也另設了游春宴，同樣邀請了徐氏夫婦，衛氏不愿女兒和皇家牽扯，便讓兩人來了南山踏青游玩。

        除了家仆住的院子，過了正堂便是兩間廂房，幾乎就在隔壁，叫一聲便能聽見。

        秦玉皎丟了行李，轉頭就跑到徐北笙的房間纏他出去玩。

        徐北笙卻直接拒絕：“太晚了，吃罷飯明日再玩。”

        秦玉皎老大不情愿：“可我一點都不餓�！�

        “烤雞想不想吃？”

        “想！”

        “斗草想不想玩？”

        “想！”

        “蹴鞠想不想看？”

        “想！”

        徐北笙深深一笑：“那就等明日，我累極了�！�

        秦玉皎甩開他的手，咬牙切齒瞪了他半晌，忽而倚在門邊矯揉造作道：“徐郎啊……”

        話音未落，徐北笙就沖上來捂住了她的嘴，氣得雙眼冒火：“不許這么叫我。”

        “那我現在就要吃烤雞。”

        徐北笙被她氣得七竅生煙，惡狠狠甩下一句：“等著！”

        見他走出房門，秦玉皎再忍不住偷笑出聲。

        這次來南山踏青游春的官眷不少，雖然不太能叫出名字，但大都是熟悉面孔，秦玉皎本就天性好動，此刻早和一眾妙齡少女玩到了一起。

        她為著這次斗草，可算是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領，十幾名少女，竟沒一個贏得過她的，最后還搭了不少珠帛進去。這時旁邊的草場傳來一陣陣喝彩，眾人本就輸得興致不高，這會聽到聲音便都一股腦地跑了過去。

        踮腳一看，原來是十幾名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在踢蹴鞠，個個揮汗如雨，英姿颯爽，這會吸引了不少妙齡少女，他們也踢得愈發盡興起來。

        秦玉皎夾在人群中，可惜她身量較小，墊著腳伸長了脖子才能看到別人的發頂，場中的精彩大都只能聽別人轉述。

        不過從她們喋喋不休的敘說中，無一例外又是徐郎、徐郎。仿佛在她們眼里除了徐郎就沒有別人了一般。

        秦玉皎不甘心，掐著嗓子故意叫道：“有蟲子！”

        周圍的姑娘聽見后大驚失色，紛紛跌著腳往旁邊躲，她便看準時機鉆到了前面。

        草場不算很大，但是用來活動卻是綽綽有余。這些女子真的沒有說錯，十幾個兒郎里，徐北笙實在太出眾了，秦玉皎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一頂蹴鞠在他的腳下翻飛騰挪，似乎有靈性一般，他叫它往哪便往哪。

        她正看得起勁，忽而聽到有人在她旁邊漫不經心道：“同樣是兄妹，怎么一個是驚才風逸，一個是繡囊草包。”

        秦玉皎皺著眉，扭頭白了她一眼：“草包也是被格外寵護的，不像某些人，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秦玉秀擰著眉：“你怎知我沒有機會說話？”

        秦玉皎不理她，轉身出了人群，誰知秦玉秀還不依不饒跟了出來，攔住她道：“你把話說清楚�！�

        秦玉皎好笑道：“區區中州別駕的女兒也妄想嫁入國公府，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得上�！�

        人群中傳來一陣淺淺嗤笑，落在秦玉秀耳里卻是格外針扎一般，她瞪了眾人一眼，接著將目光惡狠狠釘在秦玉皎身上，“誰笑到最后還不一定呢，早晚有你落在我手里的那天�！�

        秦玉皎才不理她，對她扮了個大大的鬼臉，正想暗罵兩句，卻聽身邊一陣低呼，竟是徐北笙穿著單衣走了過來，發梢微濕，眼中水汽氤氳。

        秦玉皎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對他怒罵了句“花孔雀”，接著氣糾糾地離開了草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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