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英語課下課，許月月也沒有回來，大伙心照不宣，面露鄙夷三三兩兩結伴走去食堂。
  因為剛才譚茗心一口流利英語又得了老師夸獎，李豪杰為首的五六個男生簇擁著她說話，差點沒把郭立擠到綠化叢里去。
  而此刻的許月月站在校務處辦公室，低著頭絞手指，羞愧難當。
  劉章民方才已經嚴厲批評，瞥見她腳上灰撲撲的布鞋，嘆了口氣。
  “許月月，你是家里有什么困難，才去偷用同學的東西嗎？”
  “……”
  “……方才我看過你登記表，你還沒有辦飯卡？”
  許月月面紅耳赤咬著牙。
  “……嗯。”
  劉章民搖搖頭，起身出去，回來遞給她一張飯卡。
  “這次念你是初犯，我就不公開批評了，但若有下次再犯，操場早會公開批評扣分，明白了嗎，先去吃飯吧。”
  許月月默默點頭接過飯卡，滿心羞恥，還有焦躁不安。
  剛才她都跟伍妙芬和張小紅道歉了，她們肯定會說出去的，公不公開有什么區別。
  她哪還有顏面回教室去……
  劉章民看著她出去，才拿起電話撥通登記表上的電話。
  學生連基本生活用品都沒有，不跟家長溝通是不可能的。
  *
  許月月等食堂的人差不多走光進去吃了飯，躲在廁所熬了大半個小時，聽到上課預備鈴聲響起，才硬著頭皮走進教室座位坐下，一言不發低頭看課本。
  還是劉章民的函數課，只是瞧著他臉色有點不好，下課后有些憐憫看了眼許月月才走。
  他打去的電話不是許月月家里，而是村里小賣鋪，等了許久才跟許月月她媽媽說上話，原以為能心平氣和溝通，不想被對方一頓劈頭蓋臉的數落埋怨，言語極為粗鄙。
  尤珍珠趁著下課又擠到譚茗心身邊說話，沒空去嘲笑許月月，其他人看歸看，也沒人去說啥。
  一直到五點半放學，許月月才離了椅子，抱著書包飛快走出教室。
  譚茗心合上筆記本伸了個懶腰，十分滿意今天被知識激活的自己。
  只有體會過大人的復雜世界，才會懂得當年苦不堪言的學生時期，是多么的干凈純粹，彌足珍貴。
  尤珍珠又湊過來，才大半天時間，她發現自己很喜歡和譚茗心待一塊。
  不是以往收小妹嘍啰的心態，而是舒服，像她家那條安靜淡定的大金毛，讓她有種心平氣和的舒適感。
  譚茗心：……？
  “唉，班主任也太狠了，以為今天沒有晚自習超開心，誰知道布置這么一大堆功課，我估計要做到明天早上！”
  尤珍珠抱怨趴在桌上，星星眼看著譚茗心慢條斯理收拾課本。
  “你干嘛不住校啊，以后晚自習九點半才下課，誰來接你？”
  譚茗心聳聳肩，“我哥，我舅，或者我媽。”
  “為什么不是你爸？”
  “……他很忙。”
  譚茗心意味深長笑了笑，也不知道譚正明回去看見錢沒了，會有什么反應。
  *
  此刻的譚正明滿肚子火。
  昨天他回到老家，沖到后院看見已經被撬開的板磚，角落還扔著一個纏滿紅色碎發的發夾。
  盡管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他還是沒忍住，暴跳如雷大吼大罵了一番，把劉春芬和王小麗嚇得夠嗆。
  他趕去鎮上王家詢問，挨了王家老太婆一頓臭罵，又憋著火去跟附近商鋪鄰居打聽，毫無所獲灰溜溜回來。
  劉春芬不知道兒子為什么大動肝火，只是顧著擔心女兒，嘮嘮叨叨。
  “正明啊，你妹妹出門之后電話一直打不通，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
  王小麗則是哭哭啼啼央求，“舅舅，我鎮上都開學了，外婆又不識字，我媽也沒回來，舅舅你幫我去交學費好不好？”
  “交什么學費！就你那見不得人的成績，還學人讀書！”
  譚正明有火沒地撒，氣急敗壞。
  “你告訴我，你媽除了王家，她還有什么別的朋友嗎？或者你有沒有聽她說過要去哪里打工？”
  王小麗嚇得要死，連連搖頭，“我，我不知道，我媽都沒跟我說過要去打工，她說只是出去玩幾天就回來……”
  “啊！”
  譚正明摔了杯子，怒吼一聲奪門而出，上了車揚長而去。
  “正明！哎喲，這到底出了啥事啊……”
  劉春芬驚慌失措，抱著外孫女安撫。
  “別怕別怕，明天外婆跟你去鎮上交學費。”
  王小麗哭得更大聲了。
  她才不要老婆子去，讓同學看見她不得丟死人了！
  …
  譚茗心回到6803，田桂蘭就滿臉欣喜迎上來。
  “你舅舅下午來電話，說李教授給小青檢查過了，說小青被照顧得好，現在病情還不算嚴重，只要做個手術就行！”
  “真的？太好了！”
  譚茗心長舒了口氣，拍著胸口念阿彌陀佛，“那舅舅有沒有說什么時候手術？手術費多少錢？咱們夠不夠？”
  “說是還有些檢查要做，全部合適就能安排手術時間了。”

  田桂蘭笑著擺擺手，“只要我孫子的病能好，甭管多少錢咱們都出，不夠還有這間屋子呢，大不了都回老家擠著過，人活著健健康康的，有手有腳還能餓死不成？”
  譚茗心真的萬分佩服，田桂蘭十七歲嫁給外公，十年如一日埋頭苦干幫著外公做起廠子，還要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對孫輩也是慈愛有加，關切關懷，絲毫沒有農村老太太的迂腐思想。
  鋼鐵般的女人，菩薩般的心腸，寵辱不驚。
  “外婆，不會的，咱們的好日子，現在才開始呢。”
  “呵呵，心心說的對，好日子在后頭呢！”
  張季元打電話回來說加班，晚一個小時才回來，譚茗心洗了澡站在陽臺吹頭發，邊給孫文云發了個信息。
  這邊孫文云剛和譚正明結束通話，思索著打開信息。
  [孫阿姨你好，我是茗心，想問一下您知道哪里有呼啦圈買嗎？]
  孫文云想了想，按下撥通鍵。
  “茗心，你想買呼啦圈做什么？”
  譚茗心笑道，“高三沒有早操，連體育課都十五天才上一次，我想買來平時運動一下，要那種比較大比較沉的，這附近店鋪有是有，但都是小孩玩的，就想問問您知不知道哪里有賣。”
  “是這樣啊，唔，我記得中心聚興隆商場那里應該有。”
  “中心啊，好遠哦，天快黑了，我自己又不敢去……”
  孫文云略微訝異，“你媽媽呢？”
  “……她還沒回家。”
  “……這樣，我也剛好下班，我開車去接你，買了東西再送你回去。”
  “真的嗎？會不會太麻煩阿姨了？……嗯嗯，好，我在豐和面包店那個路口等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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