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圈收拾規整的屋子，閆瑾的心情也跟著平整。

        屋子也好，心情也罷，亦或者，是被攪擾了的生活，無論多混亂，只要肯努力，早晚可以恢復如常。

        在急診科呆久了，見慣了生死悲歡，別的且不說，至少讓他從創傷中自愈的能力變強不少。

        說起來，這里面，還有肖逸的功勞。

        想到那些年，肖逸悉心體貼的教導關懷，閆瑾剛平復的心情，又泛起層層酸澀的波紋，化成無奈的苦笑。

        這樣想來，他這替身當的，還是有些回報的。

        閆瑾嘆了口氣，將神思收回，蹲下身，把最后一點東西放回抽屜里，突然發現，他放在床頭柜角落里的袖扣不見了。

        那對信息素袖扣，本來是被收在保險柜里的，他專門取出來，是想等順利跟肖逸確定了關系，就把袖扣送給肖逸，結果……

        “明明放這的額……”

        閆瑾把臥室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找到裝袖扣的盒子，最后累得又出了身虛汗，實在沒精力了，才只能作罷。

        算了，估計暫時是用不上了，之后，要是實在找不到，重新制作一副也不是什么難事。

        閆瑾躺在床上，一邊自我安慰著，一邊掏出手機，撥通了侯勇的電話。

        “急著回來干嘛？這次損傷這么大，再多休息一兩天吧。”

        侯勇關切的話語傳來，閆瑾心里暖暖的。

        這些年，他挑選情人的眼光不怎樣，交的朋友卻都是一個賽一個的靠譜。

        不過，閆瑾很清楚急診科的人員有多緊張，他休了三天，已經給其他同事帶來不小負擔了。

        “沒事，基本恢復了，明天早班我就去了。”

        侯勇聽他這么堅持，只好囑咐他今天再好好休息一下，也就沒再多說什么。

        掛了電話，閆瑾起身弄了點吃的，就到了書房。

        難得有大半天空閑時間，正好用來整理一下他論文的框架，既然，擾亂心智的感情結束了，就埋頭于學術吧……

        畢竟，他的人生目標，不能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中斷。

        “誒，怎么這么早？離早班不還有一個小時么？”

        次日清晨，侯勇看見早到的閆瑾，一臉驚訝。

        “我，我有點不舒服……”

        “啊？不舒服你還來干嘛？不跟你說一定要養好再來么？”

        “呃，不是大問題，就是自從那天喝了抑制劑，線體就一直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喝太多的副作用，我想去生殖科看一下……”

        “去！趕緊去！你們這幫孩子，仗著自己年輕就可勁兒造，那天我就勸你不能這么搞……

        哎，算了不說了，快去看看，今天正好梁主任當班。”

        閆瑾點點頭，放下東西，就趕到了生殖科，被安排做了一系列檢查后，就拿著化驗單找到生殖科主任梁平。

        “前幾天，有個急診，人手排不開，我就多喝了一份抑制劑……”

        看著梁平盯著化驗單眉頭緊鎖，閆瑾心里也有些忐忑，跟梁平解釋起可能的致病原因。

        “以后，抑制劑都不能再吃了。”

        “什么？那怎么可以？我們急診……”

        “沒什么不可以的，除非，你不想再要線體了。”

        梁平放下化驗單，推了推眼鏡，平靜但嚴肅地看著閆瑾。

        “這么……嚴重么？”

        閆瑾很驚訝。

        畢竟，這不是他第一次服用過量抑制劑。

        自從學了醫，還在規培期的時候，就沒少遇見大大小小的緊急情況，工作這一年，更是突發狀況頻頻。

        雖然有法定的發情假，但每次遇到要緊情形，閆瑾都不想因為自己是個omega而掉鏈子，更不想給同事添麻煩。

        之前有幾次快要發情，他也喝了成倍的抑制劑，生生把自己的班頂了過去才回家休息。

        所以這次，閆瑾沒覺得會造成太大的傷害，就算梁主任一臉不容置喙，閆瑾還是不死心地想試探他是不是在嚇唬自己。

        “梁主任，我之前也這么做過，恢復幾天就能好……”

        “小閆啊，你自己也是學醫的，不會不知道，致病因素沒什么好類推的。

        之前沒事可能是運氣好，也可能是累積量不足，這次出事了，既可能是長期影響，也可能，是你自己忽略了其他的因素。

        就算是同一個人，生理狀態也不是恒定的，再說，精神和心理因素，都會對藥物效用產生不同的影響。”

        梁平說得很平靜，卻字字打進閆瑾心里。

        回想那天，他連續上了兩個班，又喝了功能飲料，后來，又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身心的狀態，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似乎產生什么惡果都不奇怪。

        “那……過一陣子，有可能恢復嗎？”

        “不好說，目前看，已經對線體造成器質性傷害了，當下首要目標是不讓它再惡化，至于會不會恢復，我沒法給你打包票。

        不過，現在看著，情況不太樂觀，如果不好好養護，很有可能影響你的生育，再進一步，線體徹底壞死，就只能被迫摘除了。”

        “……”

        梁平臉上沒什么起伏，一副陳述事實的坦然，閆瑾看著他，卻覺得好魔幻。

        怎么就到了這么嚴重的地步？

        對于alpha和omega來說，線體受損所致的殘疾，在傷殘等級里是最高的，因為它影響的，不僅僅是繁殖，而是整個生理系統。

        激素的紊亂，會帶來一系列的影響，不僅讓很多生理功能失常，還極有可能讓心理產生巨大的異變。

        上學的時候就了解過，不少精神科的患者，是因為器官病變而導致的抑郁，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面臨同樣的危機。

        作為急診科醫生，精神壓力本來就大，作息又很不規律，要是不能吃抑制劑，為了避免更大的麻煩，他很有可能得在發情期前就休假。

        而沒了alpha的安撫，發情期間，全靠自己生忍著，對體能、精力的消耗，怕是三天都緩不過來，如此，掐頭去尾一算，他一個月要耽擱個五六天……

        這，這可怎么是好？

        閆瑾憂心忡忡地往急診大樓走，一路都在想，如果知道會造成這樣的惡果，那天，他或許就不會急于還肖逸這份人情。

        畢竟，代價真的太大了。

        苦苦求學八年多，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愿成為了一名急診科醫生，職業道路剛剛開始，要是就因為這個斷送了，他真能哭死。

        可細算起來，這件事，除了他自己，怪不得任何人。

        人是他決定救的，抑制劑也是他自己要喝的，無論最終影響是什么，都是他自己選擇的，后果也該他自己承擔。

        閆瑾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于如此局面，他也只能自我安慰——

        這下，欠肖逸的，連本帶利都還了，以后再見著面，也能腰桿挺直，跟他橋歸橋路歸路了。

        回到值班室，侯勇不在，閆瑾還以為他先下班了，就趕忙換衣服，白大褂剛穿上身，就聽到門口傳來人聲。

        “小閆，咱們科添了位得力干將，新規培生，這幾個月就跟著你。”

        一聽有新人加入，閆瑾陰沉的心情突然升起一絲希望。

        雖說規培生還在學習，但至少是個人手，一個輪崗期至少好幾個月，沒準兒他的病情可以轉好，這樣……

        “歡迎歡迎……”

        閆瑾戴好口罩，轉過身就想熱情歡迎，可看清眼前人，笑容僵在口罩下。

        “尤皓？”

        “瑾瑾，不，小閆師兄，你好呀，規培生尤皓來報到。”

        尤皓笑得暖洋洋，要不是之前有那段恩怨，真會當他是什么人畜無害的陽光大男孩。

        “喲，你倆認識啊？”

        侯勇察覺出氣氛的異樣，剛想逗兩句，可看閆瑾就算被口罩遮住大半臉，也隱隱透出的不快，便也不好多說什么。

        “得，那正好，人就交給你了，哥先下班了。”

        侯勇說著，脫了白大褂，提上包就出了值班室，閆瑾趕緊快步追了上去。

        “能換個人帶他么？”

        閆瑾本不是個矯情的人，很少會因私生活影響工作，可一想到未來幾個月要跟尤皓朝夕相處，就實在忍不了。

        規培生的輪崗安排，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本人的就業方向，并不是每個科室都會輪到，而尤皓出現在這里，閆瑾覺得，并沒那么簡單。

        可人都來了，趕是趕不走了，他只能盡量避免直接接觸，免得再引發出什么狗血。

        “怎么，有過節啊？”

        侯勇有點好奇，但看閆瑾諱莫如深的樣子，也不好多八卦。

        “哎，不是哥不幫你，只是這事我說的不算，是咱黃老板親自指派的。你要不，去問問她老人家的意思？”

        侯勇嘴里的黃老板，是他們科室的主任黃娟，論年紀，輩分趕得上閆瑾他媽了，所以平日里，對他很是和藹關照。

        閆瑾一聽是她安排的，便沒多想，轉身就去了主任辦公室，本以為黃娟會一口答應，誰知卻碰了一鼻子灰。

        “小閆啊，這我不得不批評你了。”

        黃娟坐在扶手椅里，一臉嚴肅，絲毫沒有平日的隨和。

        “培養新人，是我們工作重要的一部分，你剛從規培生過來，不會不知道這種傳承的重要性，怎么能隨便不干呢？”

        “主任，我不是不想帶新人，只是我跟他……”

        “不管你跟他有什么過節，那都是私事，不該帶到工作場合。希波克拉底誓言怎么說的，你忘了？

        讓你帶帶他都這么為難，要是他哪天出了事，送到你的急救室，你還能因為私人恩怨不救他嗎？”

        閆瑾愣愣地眨眨眼，一句反駁的話也想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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