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頭喪氣走回值班室，一進門，就看見尤皓坐在他座位上，一雙大長腿架得老高，手上還拿著他的值班記錄本扇風。

        閆瑾本就不快的心情，更是飄上幾團陰云。

        “你干嘛呢？要當大爺回家當去。”

        一聽這話，尤皓咻地收回腿，趕忙站起身，殷勤地把座位讓出來。

        “小閆師兄，你別對我這么兇嘛，我是正經來學習的。”

        閆瑾坐回座位，翻了尤皓個白眼。

        “不管你來是干嘛，都老實點，別想搞小動作，但凡你要越界了，我就去告你職場性騷擾。”

        “額……瑾瑾，不至于吧。”

        尤皓腆著一張臉，湊到閆瑾身邊，撐著頭，做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說起來，咱倆可沒什么深仇大恨。當初提分手，我只是想激激你，誰想到，你直接就把我蹬飛了，還跟那個姓肖的攪和在一起……”

        尤皓真是專揀不開的壺，沒事非要提肖逸，把自己氣得牙癢癢不說，閆瑾聽了也沒什么好臉色。

        而見閆瑾變了臉，尤皓醒過神，忙把話鋒一轉。

        “我的意思是，怎么說，我們不至于‘老死不相往來’，就算你暫時還不愿意接受我，至少，也可以當普通朋友吧。

        你想想看，從小一路相伴到大的朋友，現在也沒幾個了，多一個總比少一個強。

        前兩天，我媽還跟蔣姨視頻，說起咱倆，她們老姐倆都覺得……”

        “夠了。”

        閆瑾聽不下去了。

        “如果要當朋友，就不要說奇怪的話。”

        尤皓怔了怔，過了一晌才像下了好大決心一樣，點點頭。

        “好，不說，我保證不再惹你不高興，你也別像防狼一樣防我，好么？”

        閆瑾看著尤皓，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沒搭腔，拿著值班記錄，起身就往急救站去，尤皓立即寸步不離地跟在后面。

        “瑾瑾，小閆師兄，現在是去查房嗎？需要我干什么么？”

        瞥了眼尤皓那一臉的殷勤，閆瑾抿了抿嘴，悶聲悶氣地回道。

        “不用，跟著仔細看，之后，這事就交給你了。”

        “好，沒問題！一定保質保量完成組織交待的任務。”

        “……”

        尤皓樂顛顛的樣子，就像是在玩什么虛擬人生的游戲，閆瑾對于他到底能做成什么樣，滿心懷疑。

        可當下，沒根沒據，閆瑾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暫且把尤皓當個人看。

        帶著他，挨個對過上個班接收的患者情況，又交待了幾句之后每次查房的注意事項，閆瑾正打算回值班室，就見有個病患被急匆匆推了進來。

        “閆醫生，這個病人情況有點嚴重，已經沒意識了。”

        閆瑾趕到病床邊，只見那病患面色潮紅，又翻開眼皮看了看，便轉過臉向家屬詢問起情況。

        “早上還好好的，正吃著早點呢，突然就說頭暈、想吐，沒一會就不行了，拉得渾身都是……”

        閆瑾點點頭，轉身跟護士交待道。

        “估計是腦干出血，去做個頭部ct，等片子出來再說。”

        護士手腳麻利，很快帶著人拍好了ct，閆瑾一看片子，也就全清楚。

        “是腦干出血沒跑了。先把甘露醇打上，我要再跟腦科那邊溝通一下。”

        閆瑾跟護士交待完，一轉身，瞥見了眨著星星眼、一臉懵懂無知的尤皓。

        雖說，對于尤小少爺來急診輪崗的動機十分懷疑，但既然交給他帶了，閆瑾覺得，該教的還是不能少。

        想了想，便沖尤皓使了個眼色。

        “你去跟家屬溝通溝通，了解下他們家的情況，也跟他們講講保守治療和動手術的區別……”

        “行，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閆瑾話還沒說完，尤皓立即打了包票，而望著尤皓底氣十足的背影，閆瑾反倒有點虛。

        雖說，通過之前的溝通，閆瑾能確定這個病患的家屬算是好說話的，但對于尤皓能把天聊成什么樣，閆瑾心里還是沒底。

        猶豫了片刻，閆瑾拿著片子跟在尤皓身后，停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一邊給腦科打電話溝通病情，一邊隨時觀察尤皓那邊的動靜。

        還好，比他想象的要順利，看著尤皓跟病患家屬那邊溝通正常，閆瑾也迅速和腦科醫生確定了治療方案，可沒想到，他這頭電話剛一掛，尤皓那邊就鬧起來了。

        “不是我們不想治，確實是沒錢啊，我們一家來h市打工，我爸連醫保都沒有，我們就姐弟倆，一次性哪拿得出那么多錢？”

        女家屬一邊嚷嚷一邊哭，引得其他人也望了過來。

        養尊處優的尤少爺，哪里經過這樣的場面，當即臉就漲得通紅，聲音也提高了幾度。

        “我都跟你說清楚了，保守治療，基本沒活路，做手術，還能有個兩三成的概率，你不想救就拉倒，沒人逼你，又瞎叫喚什么？”

        “尤皓！”

        閆瑾忙趕了過去，一把拉開尤皓，邊給女家屬遞紙巾，邊低聲安撫道。

        “您先別急，就算沒有h市醫保，回頭也能跨省市報銷的。不過，您說的情況我們很理解，確實，這個病，就算做手術，效果也不能完全保證。

        如果家里實在困難，保守治療對老人家來說，也能少受些罪。”

        聽閆瑾如此寬慰，女家屬的哭聲漸漸變緩，聲調也跟著降了下來。

        “我，我們真的……挺難的，除了我爸，家里還有幾位老人，再加上幾個小的，哪哪都要花錢……”

        “嗯，明白，這種情況，我們也見了不少，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決定用什么樣的治療方案，都由你們自己量力決定就是了。”

        閆瑾說罷，跟護士交待了句，就給尤皓使了個眼神，帶著他出了急診樓，走到一旁的花壇邊。

        “你怎么回事？”

        “我……我也沒說什么啊，誰知道她會那么激動。”

        尤皓撇撇嘴，一副無辜又委屈的樣子，絲毫不覺得他做錯了什么。

        而看他這副德性，閆瑾一邊自責不該把這活交給他，一邊，又忍不住心里的火氣。

        “如果，有人不分青紅皂白，說你因為錢，置你爸于死地而不顧，你會怎么反應？會不會比她還激動？”

        “嘁，我才不會激動呢，一聽就是污蔑，有什么好激動的？”

        “是啊，幾十萬塊錢的醫療費，你當然不會糾結，但如果是一百億、一千億呢？”

        “我……”

        這話一出，尤皓當即被噎住了，而看著尤皓的氣勢退了下去，閆瑾冷下臉，把他憋了許久的話，趁此時機掰扯明白。

        “尤皓，我不管你為了什么要當醫生，又為什么來急診，但還是要跟你說清楚。

        醫生這行不好做，除了醫術本身，更要處理好跟病患以及家屬的關系。

        生了病的人，身體脆弱，心理也會跟著敏感，稍有不慎，就會踩著大雷。

        所以，需要有很強的同理心。

        不說急他所急、苦他所苦，至少，要能理解別人的難處。

        這一點，含著金湯匙的少爺你，怕是先天不太足。”

        “我，我怎么不足了……”

        尤皓剛要開口辯解，就見閆瑾把胳膊一抱，平靜地看著他。

        “我沒興趣跟你討論這個，我只是想說，如果你并沒有一顆救死扶傷的心，還是趁早收手。

        放過自己，更放過病人，大家都省心。”

        “我……”

        尤皓嘴張了又合上，掙扎了半天，終于垂下了頭。

        “好吧，你說得對，我確實沒什么救死扶傷的興趣，我想當醫生、來急診科，都是……為了你。”

        閆瑾翻著眼，無神地瞪著尤皓，雖然早料到事實，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心里還是不自在極了。

        口口聲聲說為了自己的人，卻把他為之奮斗的事業信仰，當作求愛的兒戲，還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

        閆瑾覺得，尤皓的心智，八成還停留在口欲期，不然，怎么能目中無物到這樣的地步。

        “我謝謝你，但大可不必。你該干嘛干嘛去，忙你的家族企業，或者，早點傳宗接代，都好過在這浪費時間。”

        閆瑾說著，就掠過尤皓，想要回急診室，卻被尤皓一把拉住。

        “瑾瑾，我知道你會笑我幼稚，用這樣的手段糾纏你，可我……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

        如果，你肯再給我個機會，哪怕只是讓我重新追你，其他事，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干嘛就干嘛……”

        尤皓拽著閆瑾的手腕，一點點往自己懷里拉近，近得閆瑾都能感受到，隨著他那沉香信息素隱隱發散的熱度。

        “好不好瑾瑾？只要一個機會，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你傷心失望，真的，我說到做到……瑾瑾，就答應我吧……”

        尤皓垂著頭，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變成耳畔的呢喃，軟軟綿綿，卻透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你……”

        在這樣的氛圍下，閆瑾不舒服極了，本能就想推開尤皓，可力氣實在有差距，推了好幾下，尤皓還是紋絲不動。

        這里不比別的地方，過來過去，不是病患就是醫護，閆瑾不想鬧出大動靜，可又怕這樣僵持不下反而引人注目。

        糾結半天，正不知道該怎么辦，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從身后傳來，轉瞬就到了跟前。

        “你，你們，干什么呢？！”

        話音剛落，一只胳膊伸了過來，死死扼住尤皓的手腕，疼得他終于松開了閆瑾。

        順著那胳膊向上，看清肖逸那張羅剎一般鐵青的臉，閆瑾愣了半天，不知該說什么好，就聽尤皓先嗆上了。

        “你他媽的當自己是誰啊？！我和我的omega說話，你摻和個什么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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