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身世
執玉在瞬間想到了一個在她的生活中似乎出現得很少的角色,妙文。但事實上她的存在感非常強烈。
照暖院里的侍女,比如錦月,甚至新來的春序,都更像是那些侍衛一樣,眼里只能有執玉一個主子。妙文就不同,雖然是在院子里做工,但梁夫人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執玉做了什么錯事,甚至平常的起居飲食,一應都是由妙文向夫人講的。
從執玉的角度來看,妙文就是個專給自己爹娘打小報告的小人,于是平常對她就很不喜歡,就算梁夫人再怎么勸說,執玉也只肯讓她做些灑掃的雜物。
雖然嘴碎,但妙文基本沒曠工過,在本職工作上還是做得很認真的。
執玉深夜爬墻回家,想起妙文的名字,就有些害怕她又給娘報消息,慌忙就關了房門,但仔細想一想,執玉似乎已經好多天沒見到她了。這不合常理。
那她是從多久前開始消失的呢?執玉努力回想,但她真是記不大清了。
春序點了燈,過了會兒,又端了熱水給她洗漱,執玉熬不住,眼皮直往下墜。左右妙文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去了哪里和她有什么關系呢?她于是懶得再想,沉沉睡過去了。
往后風平浪靜又過了幾日,有次在家里用過晚膳后,梁徐氏提起執玉之前在朝樓,糕點里被人下毒一事。說雖然究竟誰是兇手還尚未可知,不過當日唱曲的那個李念兒倒是被姚方允查到了些情況。
李念兒的確是出身閩南,外祖父譚建雖是當地有名的鄉紳,但其實空有名頭,沒考上功名就罷了,手頭上也僅有幾畝薄田,只勉強夠一家人糊口,她父親名叫李承安,雖然出身微寒,倒是個有才華肯吃苦的,鄉試會試都是名列前茅,不過在十幾年前入京趕考后,就沒了音訊,和他一同去的幾個書生,都說是中途遇到劫匪,他們四下奔逃,就失了聯系,劫匪兇險,九死一生,只怕他已命喪黃泉。
從此李念兒母親譚氏就孤身一人,辛苦拉扯她長大。直到幾年前,譚氏積勞成疾,溘然長逝了,李念兒才決定北上尋親。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那李承安當年與他的同窗一起,上京趕考,當年尚是貧寒學子的幾位平日互相交好,沒錢住宿,又趕上暴雨傾盆,夜里就約好宿在城外破廟中,不想半夜三更,從佛像后跳出幾個拿刀的劫匪,綁了他們預備向各自的家里索要贖金,有幾個為了逃命,就說李承安的岳父乃是一位鄉紳,家財萬貫,留他一人在那兒做人質。
執玉聽到這里,插話說:“那些劫匪好笨,難道不怕跑了的人報官么?”
梁徐氏輕笑,捏一捏執玉的臉,夸贊道:“硯硯問的不錯,劫匪又不是傻子,是那些人里,有幾個嫉妒李承安才華與家中美妾的,就勾結了那些劫匪,早早將錢一起交了他們,當作酬勞,冒險專程請劫匪來演這出戲的。”
執玉仍然不解:“可他們不是朋友嗎?”
“這又能代表什么?”
那就不能做這種事啊。執玉本來是想這樣說的,但在梁徐氏的注視下,卻默默將話吞咽了回去。只支著耳朵,聽故事繼續發展。
那幾人果然一去不回,連夜在考場附近的客棧住下,之后在考院內閉門寫卷三日,對外界發生何事一概不知,再出來,就見城墻上貼了告示,說是前天在城外破廟發現一具年輕男尸,若是有家人或者朋友失蹤的,就請去衙門認一認。
當時雖然是秋天,但天氣時冷時熱,不巧那幾天就炎熱得很,加之下過雨后的潮濕,雖然尸首只放了不過幾天,就已散出股極濃的腐臭味道。
幾個書生,雖都想要確認,卻又有點惶恐惡心,沒掀開竹席,只看那尸首的手指斷了一截,就一口咬定是李承安,匆匆忙忙跑走了。
梁徐氏說到此,飲一口茶,要休息片刻。英國公在旁邊趁機評說道:“這幾人徒有一副狼子野心,卻膽小又愚蠢。且不說最開始他們與劫匪做交易,就無異于與虎謀皮,壞事做完,竟又害怕起來,如此懦弱,即使榜上有名當了進士,將來也必定難成大事。”
眾人都附和稱是,恰好梁浚回府來,梁徐氏就讓侍女叫了梁如梁浚姐弟二人也過來聽著。
殘羹冷炙已被婢女們撤了下去,另上了些解膩清新的糕點果子,放在諸位主子前面,供他們享用。
梁如進了屋,抬眼望見這么多人,停了一瞬,才帶著僵硬的笑坐到席上。梁徐氏關懷過梁如,又去問候梁浚,他一一答了,英國公就接著問他是去了哪里,怎么這時候才回來。梁浚就說是去清風樓,與姚方允還有前些天在考場認識的幾位學子吃酒了。
執玉茫然問:“浚哥什么時候考試的?我都還不知道呢。”
梁徐氏道:“中秋那會兒考完的,你一天只顧著玩兒去了,連哥哥在考試都不知道,這樣不關心家人,將來可怎么辦?哥哥難道會護著你個小沒良心的?”
梁浚在旁邊圓場,笑道:“妹妹是女孩兒,不用考取功名,當然也就不關心這些了,咱們是一家人,又怎么能在意這些小事兒?以后就是兒子成家了,也必定都要好好照顧執玉妹妹的。”
執玉往梁浚那邊靠了靠,聽完他的話,用力點點頭,難得表現出副手足情深的樣子。
梁徐氏本來拉著臉,此刻忍不住也笑了,就繼續講起李念兒家的事來。
且說官府停放的那具男尸,其實并非是李承安,而是劫匪中的一人。那群劫匪,雖然做慣了殺人放火的腌臜事,但到底是在臨近京城的地界,不敢太過放肆,他們又都蒙著臉,既然沒被李承安見到真面目,那十幾兩銀子也早早拿到手了,就懶得再去麻煩奔波。
不過也算他們還有點職業道德,沒當下就把李承安放了,預備著將他關上幾天,等科考完了,再將他解綁。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到第二天,有幾個道士途經此廟,救下了李承安,還不小心打死了劫匪中為首的那個,其余人傷的傷跑的跑,卻因為自己身份上不得臺面,不敢去報官。雖然錯過秋闈,李承安卻被道士引薦,得了之前的詹事府少詹事賞識,出錢供他去到書院學習,到第二年春闈,他果然就進了殿試,雖不是新科狀元,但也實實在在是個榜眼,一時間巴結奉承之人無數。
執玉聽到這里,好奇問,爹之前肯定也參加過科舉考試了吧?那名次是他高還是爹爹高呢?
在旁飲茶的英國公輕咳了聲,綺鳶原本一言不發,見了此情此景,立刻道:“前任少詹事似乎是厲王一黨,上個月厲王圖謀不軌東窗事發,即使那李承安艱難逃過一劫,又以科考翻身發達,但既然和厲王有所關聯,這次必定也受了牽連。”
梁徐氏點頭,執玉也不糾結于此,只是又問:“他家里好像還有妻女呢?”
恰如方才綺鳶所說,前少詹事與厲王來往慎密,不過厲王到底身份敏感,中間就少不得有位牽線的。而這人正是太傅。太傅妻子早逝,膝下只一位名叫吳菱月的獨女,因此對那女兒真是視若珍寶,處處以她為先。吳菱月到二十歲還未出嫁,卻對李承安見之傾心,不顧太傅反對,哭著喊著立誓非他不嫁。李承安雖還記著老家妻女,但眼見功名利祿唾手可得,心癢難耐,就認了前少詹事為義父,改名換姓,從此變作張安,娶了太傅女兒,又生下一子,叫張盛景。
故事講完,已是月上中天,庭院中寂寂無聲,廳里也沉默了一陣,眾人神色各異。
執玉想了半天,才理明白事情來龍去脈,開口疑惑道:“那這么說,真是李念兒給我下毒的嗎?”
綺鳶搖頭,卻是對著梁徐氏說:“未必,只是張安既然與姨父有仇,李念兒要是知道了,很可能會遷怒到硯硯身上去,目前她的嫌疑雖然的確大,但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不可妄下結論。”
“那李念兒目前究竟在哪兒還沒查到,你最近就少些在外頭閑逛,在趙府念完書就立刻回來,等把人抓著了,任你怎么玩都行。”梁徐氏贊同地點頭,轉頭看見梁浚梁如,就微笑著補充道,“如兒浚兒也是,最好不要出門,不過你們都是大人了,我再這樣嚴管著,也屬實不妥,若是實在在家里待得悶了,過來給娘支會一聲,屆時我多吩咐幾個侍衛跟著你們,總不會出錯的。那李念兒一個唱曲的小姑娘,難不成還能行刺?”
執玉聽了,直嚷嚷說這不公平,自己也要和哥哥姐姐一樣去街上玩兒。被梁徐氏點著腦袋訓了好幾句,才撇著嘴被錦月和綺鳶幾個半拖半哄地帶下去。
等那位最吵鬧的一走,廳堂里立刻就又安靜下來,梁徐氏單獨留了梁如下來說話。
“那故事的吳菱月,你以為如何?”
梁如抿嘴,道:“她……女兒以為她,并沒有做錯什么。”
梁徐氏笑了下,抬眼看著梁如:“近來的話本子里,倒是常有這種才子佳人的故事,佳人必定家世非凡,又美貌動人,可偏偏打小受了禮儀教養的千金小姐們,一見著這喜歡的男子,就顧不上臉面了,以為自家爹娘乃至一應親朋好友,都是在從中作梗,要來阻止他們相愛。說什么才子佳人,依我看,卻都是無禮無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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