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開始，樓小六消失了，我知道她還在宮里，但她卻不再見我。濬兒為了找樓小六習武還鬧過幾次，可我卻無能為力。

        樓小六的二伯當年帶兵在梧州剿匪，害得司空景家破人亡；司空景如今在戰場運籌帷幄，樓小六二伯的獨子以命相還。這大概就是所謂，父債子償。

        司空景身后是阿羨，樓家身后是皇帝，這兩邊勢成水火，必有一方被斬盡殺絕，這亂世烽煙才能熄滅。

        我為阿羨已然不顧一切，小六為樓家亦是身不由己，我和小六，是最親最親的姐妹，卻也是永遠不能和解的敵人。

        沒多久我就聽到了令人震驚的婚訊，樓小六與鄧彰的婚訊，就定在九月中，只有大概三個月的時間了。

        我哭著去求崔灝，讓他無論如何找小六見我一面，我才終于見到樓小六。

        小六看著憔悴了許多，再也尋不到當年，那個紅衣勝火打馬過街，張揚明媚的少女模樣。

        “小六，不要嫁給鄧彰，他會毀了你的。這中間一定有什么誤會，我求崔灝去查，我相信阿羨，也相信景先生，他們不是那樣的人，真的不是！”

        我第一次哭著求小六，這個讓人心疼的傻姑娘，她不能這樣葬送自己的未來，她還這么年輕。

        “林姐姐，小六醒了，小六關于景先生的所有夢，都該醒了。”

        即便命運為我們之間劃下了如此割裂的鴻溝，可我還是她的林姐姐，她也還是我的小六，我們之間從來沒有背叛沒有辜負。

        “小六，即便沒有景先生，還有別人！施文斐如何？盛京第一美男子，他愛慕你多年，施家也家風清正，他會是你的良人。”

        “林姐姐，來不及了，什么都來不及了。”

        “來得及的，肯定來得及的！你聽姐姐一次，最后一次，不要嫁給鄧彰，好不好？”

        “林姐姐，天家手上握著樓家所有人的命，沒得我選擇的。祖母為我已經殞命，樓家不能再因為我的驕傲自私而犧牲了。”

        樓小六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桀驁懵懂純真張揚的樓小六了，只是這樣長大的代價，太沉重了。樓小六走了，而我無力挽留。

        或許是看我們哭得太過沉痛，崔灝主動請纓，要幫我去調查當年司空滅門慘案的真相和葫蘆峽戰役的始末，我不知道是否真能查到什么，只當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當年司空家的事很難查，崔灝發覺那似乎是個不同尋常的辛密，明明參與當年剿匪的人那么多，事情鬧得轟轟烈烈，可是宣文閣中的史料存檔卻極少。

        這不過是十來年前的事，除非刻意篡改或抹去，不然不可能查無頭緒。

        正因為時間相隔不遠，當年參與剿匪的人風華正茂，十年過去，當年的大多數人也應該還在人世，崔灝決定再找知情人。

        可事情更加撲朔迷離，當時去剿匪的領兵將領，除了樓家二爺，其他幾人都死的死，走的走，一時間竟一人也找不到了。死的都是寒門子弟，走的都是小官小吏或大族家仆，唯有樓二爺一人家世顯赫，一直留著京中，年初才隨軍去了徽州。

        “臣覺得，這次若查下去，可能會翻出不少陳年大案，娘娘真的要接著查嗎？”崔灝背手在屋里踱步，眉宇間都是深思和擔憂。

        “我知道這很危險，但為了小六我得搏一搏，請你幫我，但如果真的危及性命，你就立刻放棄。總不能用你的安危去換我的心安，這不公平。”我挑著香爐里的香灰，心中也頗為擔憂忐忑。

        “那就查！”崔灝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他似乎并不太過糾結算計于得失，做什么都只憑本心，“正好臣也好奇，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什么真相被湮滅于歲月。”

        他看我挑香灰，又突然轉了話題：“娘娘，您這個用的是什么香，宮里別處從沒聞過，好像特別好聞。”

        “自己閑暇時候調著玩的，別處沒有。”

        “能不能給我一些，我也用點香，免得天天風里來雨里去的，味道不太好。”

        “這香可不適合男子用，只怕你用上了，回家要被夫人鬧死。”

        “怕什么，臣孤家寡人一個，哪來的夫人？不過好像味道是太綿軟了些。娘娘這可有適合男子的香，臣厚臉皮討些可行？”

        “現在沒有，但我可以給你制一份，只是閑暇消遣的東西，比不得高級香料，味道不好可不準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那臣就先謝娘娘賞賜了。”崔灝嬉皮笑臉地走了。

        我開始構思該給崔灝調個什么香。我覺得崔灝就像劃破晨曦霧靄的第一縷驕陽，那么熾烈那么暖，照耀在沉睡的土地上，草木舒展清新的淡香。

        我為他調了一款香，叫曠晴野，聞香識人，香如其人，我愿他不論走到哪里，經過多少歲月滌蕩，永遠是這副清曠舒朗的少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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