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覺長公主來見我絕不是只送一筐蓮蓬這么簡單，于是試探問她：“長公主殿下可還有別的事要交代？”

        長公主笑意更深：“平梁說的不錯，安妃娘娘果然是極聰慧的女子。”

        “殿下這是何意？”

        “聽聞娘娘最近有意在查當年梧州寒山司空家的事？”

        “殿下在說笑嗎？我一個深宮婦人，哪有本事查那些事？”我不知她為何會知道這些，本能地開始防備，我是與平梁交心不假，但她的母親長公主殿下，可不是我能交心的對象。

        “娘娘防備些也無妨，我不過是來提示娘娘。有些事查不到，是因為有高位者刻意想隱瞞，但真相就是真相，歷史可以被粉飾，但天命不可改。娘娘若查不到，不如請厲害的天師算一算？”

        長公主走了，我又細細琢磨她話里的意思，算一算？

        這個時代很信任天師，做什么事之前總喜歡讓天師卜算吉兇，大到改朝換代小到日常瑣事。我雖不太信這些卜算，反正查不到什么，不如請天師算一算也無妨。

        我并沒有相熟的天師，何況真正的大師都是云游四海，哪里好找？身在盛京且還算靠譜的天師，大概只有禮部祈天司那幾位。但我想他們可能能力有限，不然圣祖誕辰之日，也不會有假天師的鬧劇。總之，先找祈天司試試吧。

        禮部現在由定國公主事，正是太子妃的父親，我托太子妃回家時轉告定國公，請祈天司為我算一算，當年司空家的禍事到底是意外牽連還是人為謀害。

        太子妃辦事十分靠譜，她答應第二天就回家找定國公，沒想到第二天傍晚，她就來回復我，說是定國公要親自見面與我詳談。

        我幽禁于芳華宮根本無法出門，這事一時難到了我，我想了一夜才想出一個說法，于是去皇帝那碰碰運氣，說辭是為我去世多年的祖母上香。

        其實我對祖母沒什么印象，因為我很小時，祖母就過世了，是祖母身邊的陪嫁姑娘我的阿嬤陪我長大的，我的心里阿嬤就同我的祖母一樣，我想象的祖母的樣子，就像阿嬤一樣，溫柔慈愛。

        祖母生祭日我想回家，在宗祠里給祖父祖母上個香，這是我給皇帝的理由，我以為他不會同意，沒想到他竟答應了。他會對我這個待罪之身如此寬容，我是沒想到的，不過似乎他對于和我祖父祖母有關的事，都會格外開恩。

        我回家給祖父祖母和各位先祖上了香，求他們保佑阿羨平安，又知道祖父或許尚在人世，也求他們讓我能與祖父再見一面。

        定國公來時也極恭敬地以晚輩禮向各位先祖上香，我對他印象尤其好了。

        “不知安妃娘娘為何突然要卜算當年司空家的事？”定國公大約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也不拐彎抹角地寒暄，直接開門見山。

        “看來國公爺確實知道什么，是為了我的至交好友樓小姐，具體什么原因恕我不便透露。國公爺若能說，請告訴我，我感激國公爺的恩情，若不能說，也感謝國公爺今日特地來一趟。但我一定會查清當年真相的。”我知道，他會說的。

        “即便這件事牽連甚大？”他問。

        “是！哪怕牽連天家，我也一定要查！”

        “看來娘娘是已經查到一點頭緒了。”他終是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其實我沒查到任何實質的東西，我只是在賭，畢竟司空家那么大的事被粉飾太平，若無天家手筆，實在說不過去。

        “其實，司空家的事跟剿匪沒有半點關系，娘娘若以此線索去查，就是走進了死胡同，事情的根源，在天家登基之初祈天司的一則卜算。”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按大乾的規矩，新帝登基需由祈天司或德高望重的天師卜一則吉卦，然后昭告天下，使得民心歸順，畢竟大乾民眾都很信卜卦。

        當年天家登基卻沒有，天家的說辭是登基倉促且尚有叛亂，沒有精力張羅此事，等安定下來已過去很久，再卜卦已失了意義，就沒有再補上。

        看來這里面還有貓膩。

        “天家可不是沒卜卦，而是卜了一個大兇！”定國公憶起此事，還是一臉后怕，“祈天司當年四位主事天師，半年內因各種意外銷聲匿跡，娘娘以為是巧合嗎？只因他們算出大兇之卦，天家逼他們改卦象，他們連算三日都是大兇，無力更改，才被天家以各種意外處理了。”

        “后來，陛下又想到司空家，畢竟他們被世人推崇，是有大能的世家。天家派人去請司空家，卻被拒之門外，只因司空家早已算出天家會來，而天家所求之事，司空家無心也無力相助。”

        “越是得窺天機的人，越相信宿命和機緣，逆天改命的事，他們不做。司空家逆了天家，還給天家送了一道批卦，這大概就是司空家覆滅的原因。”

        “我與娘娘說了這么多，只是你知我知，若出了這道門，入了第三人的耳，我是一字不認的。娘娘若想查，就繼續吧。”

        說完定國公就準備走了，我忍不住多問一句：“國公爺所說這些是如何得知？”畢竟當年他還不是定國公，而是紈绔度日的世子，不該得知如此辛密。

        “這是當年在書房從先父那偷聽來的，若娘娘不信便算了。”說罷，定國公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信的，其實他說第一句我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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