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司空家覆滅本就與剿匪無關，那當年去寒山的人肯定帶著別樣的目的，其他參與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已無法考證，但樓二爺這個知情人是在的。

        我原本打算，讓崔灝想辦法聯絡樓二爺求證當年的事，沒想到卻先傳回了樓二爺戰敗被俘的消息，而阿羨率領北境軍，已入了徽州。

        司空家的事只好暫時中斷了，好在另一邊葫蘆峽的事，總算有了進展。

        當初我們最大的困惑，就是滿都軍是如何繞過楚牢關進軍葫蘆峽的，否則憑楚牢關堅固，樓三哥不可能被堵在葫蘆峽里進退維谷。

        崔灝手下估計真有能人，竟被他查到，楚牢關向西不過二十里的位置，有一處山中溶洞，從此通過可直通葫蘆峽腹地。此處極為隱秘，以至于多年無人發現，若非此次崔灝特意去查，一寸寸土地摸排過去，只怕還發現不了。

        “這位置雖絕妙，但滿都人不敢貿然深入。”對于我的猜測，崔灝不贊同地搖頭，“貿然進了葫蘆峽，前有楚牢關后有白城，若這條小道再被人切斷，那等于把大軍送入死地，任人宰割。滿都人就算再傻也不敢這么用兵，偶爾偷襲可以，大軍調動必死無疑。”

        楚牢關這地方因有天險可守，守備人數向來不多，一般只有五到七千人左右，這次葫蘆峽戰役，樓三哥所率六千人，并不算少了。

        按以往戰損來看，滿都軍沒有三萬人絕不敢來攻楚牢關，因為少于五倍人數，別說破關，就和送死沒有差別。

        但萬事總有意外，一次是袁錚戰死，一次是這次葫蘆峽。直覺告訴我，這里面總該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關聯。

        滿都三皇子親自領兵一萬，全部葬身葫蘆峽，拼完了樓三哥六千人馬。

        “你說，若是敵方深入葫蘆峽，而白城坐視不管呢？楚牢關豈不是腹背受敵且缺乏供給，不攻自破？”

        “這怎么可能！”崔灝連連搖頭，“白城地利遠不如楚牢關，背后就是大乾腹地，白城守將只要不傻，絕不可能舍楚牢關不顧。”

        “臣知道，袁錚的死……臣是袁錚生死相托的兄弟，他的意外臣也很痛心，但臣絕不敢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是啊，置國家百姓的安危于不顧，引外敵異族謀害本國將領，任誰也不該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說來也怪，那條溶洞小路被發現時，剛被人封住了，看封土時間大約不到一月，應該是北境軍接管后封上的。”

        整個事件撲朔迷離，我想不通，也不敢再往深處想。我覺得或許有朝一日見到阿羨，一切都會真相大白，可到了那時，我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真相嗎？

        七月間的夏夜多雷雨，濬兒怕打雷，好不容易堅持自己睡了幾個月，現在又恢復為整日粘著我。

        夜里哄睡時，他總愛揪著我的衣角讓我給他唱歌，我哪里會唱歌，我所會的，只有阿嬤以前給我哼的曲子。

        是那年喲，

        杏花枝頭。

        誰家豆蔻，

        淺淺回眸。

        那年他行過千山踏遍萬水暮然回首，

        是她眉目溫柔……

        濬兒小臉紅撲撲地在我懷里蹭著，小聲地呢喃：“母妃，我想娘親了……”

        喉間緊澀得厲害，我溫柔地拍他的背：“是不是母妃不如你娘親唱歌好聽吶？”

        “才不是，母妃唱歌可好聽了，我好喜歡好喜歡母妃啊，可是還是忍不住偶爾想娘親，就偶爾，以后我只想母妃。”

        小孩子小心翼翼的話讓我心如刀絞，他害怕被拋棄，害怕再失去了。

        “傻孩子，你娘親很愛很愛你的，她是用盡一切去愛你的，你以后要每天想她一次，不可以忘記她的模樣，好嗎？”

        “母妃，我想記著娘親的模樣，可是我有點害怕。”

        “怎會？她那么愛你，你為什么害怕呀？”

        “嗯……”小孩子的表達能力有限，他的話不成篇章，我卻聽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以前娘親對我很好的，娘親會對我溫柔地笑，會喂我吃東西，給我擦手梳頭，可是有一天，娘親好像突然就不喜歡我了。”

        “你娘親怎么會不喜歡你呢？”

        “就是不喜歡了！”小孩子癟著嘴，臉上盡是委屈和失落，“是不是我不乖，娘親就不喜歡我了？”

        “不會的，濬兒是這個世上最可愛最乖巧的孩子了！你娘親那時候有說什么奇怪的話嗎？。”

        “那時候……”濬兒努力回想著，漂亮的眉頭皺成了一團，“娘親有時候會在夜里抱著脖子哭。”

        抱著……脖子？

        “娘親說要給錚弟報仇。”

        錚弟？袁錚！

        “她說我帶著那個人骯臟的血，她要血什么長？”

        那個人？血債……血償？

        “她說季什么該知道怎么做的。”

        季無恙！

        “好了，乖孩子，不想了，都過去了。”我拍著濬兒哄他入睡，“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孩子，母妃在呢，母妃會保護你的。”

        孩子陷入酣眠，抱著錦被微微打著小呼嚕。

        我或許一直忽略了一個人在這其中的作用，無恙樓中的這位傳奇老板，他真的只是一個因痛失所愛而病入膏肓的可憐人嗎？

        而我與他的那些過往交情，又是否只是我的一廂情愿？似乎這一切，都是從我將珍貴嬪的遺物交給季無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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