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曲先生辦事十分可靠，不出三天就為我送回了想要的消息，這次給我送消息的宮女佩兒，算是經過了初步考驗，暫時留在身邊用著。

        這次送來的東西一共有三樣，一份彌欏香，一份桑卓的資料，還有一份壽安城的布防圖。

        彌欏香這個時節難得，又是為崔灝制作曠晴野不可或缺的材料，等了好些時候才收到，也就是無恙樓人脈路子廣，才能得了這么一點。

        桑卓的資料很少，這人就像謎一樣，有一種割裂感。他武舉之后的每件事都記錄的很清楚，事無巨細毫無疏漏，但武舉前的身世卻幾乎一片空白，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至于壽安城的布防圖，這完全是意料之外，我本意是讓季無恙幫忙查查守城人的資料背景和人際關系，看看有沒有能利用之處，沒想到季無恙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禮。

        可是，這怎么交給阿羨呢？我又陷入了新的苦惱中。

        次日崔灝過來了，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

        “怎么了這是？羽林衛那幾位又惹崔大統領生氣了？還是打架又傷著哪了？”我戲謔著笑問，這家伙向來沒心沒肺的樣子，倒是難得見他慪氣。

        “都不是！”崔灝急著灌茶，被燙得連連吐舌頭。

        我把茶推開一些，給他遞了帕子：“你要生氣也不必和自己過不去，誰惹你生氣了，你去打回來就是了。”

        “只怕沒那么容易，”崔灝氣急敗壞地撓了撓頭，“還不是娘娘讓臣去查查早年渤州修筑堤壩的事！”

        “哦？如此說，還是我的錯了？”

        “不是，與娘娘無關，是那個賀誠！”崔灝難得氣得臉都紅了，“那么大的工程，關系著沿岸和下游幾十萬百姓的性命，竟然也敢偷工減料中飽私囊，未到汛期堤壩就潰了，幾十萬人受災，死傷民眾上萬，竟然就這么不了了之。”

        “是啊，這么大的事，盛京居然沒什么風聲。工程是工部做的，款項是戶部管的，述職是吏部過的，若說這三部之間沒什么勾結，我是不信的，而當時工部、戶部、吏部的掌事人，都是晉陽王的人。”

        “娘娘的意思是……”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陛下難道就不管了？”

        “陛下……呵！”我冷笑著，“你以為陛下真是毫無所知？多少是落入晉陽王手里，多少又進了陛下的私庫？憑這事，賀誠幾個腦袋都不夠賠的，還能從邊緣的工部調到關鍵的吏部，這里面誰支持誰默許，還要我說明白嗎？”

        “那……這事就這么算了？”崔灝似乎是咽不下這口氣。

        “算了？哪能算了！”我挑了挑指甲笑著看崔灝，“你以為就憑你都能簡單查到的事，盛京這些人精查不到？不過是看清了默認了，不想提不敢提罷了。但如果給他們一個機會呢？不僅是這一件事，這些年壓抑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會爆發出來。”

        “一個機會？娘娘說的機會是……”

        “晉安王，就是這個機會！”

        “娘娘，臣知道，您與晉安王……可這終究是顛覆朝綱的大事，您如此做，會背負天下罵名的。”

        “罵名？你以為我還會怕什么罵名？”我回想著這些年的隱忍和痛苦，背叛和辜負，眼睛酸澀得厲害，“你以為我想這樣嗎？誰還不是被家人捧在掌心疼愛的小姑娘？如果可以，我寧愿選擇嫁予一個普通人，販夫走卒也可，在家相夫教子。是他們逼我的！”

        “娘娘，您有沒有想過，若晉安王事成那天，為了他的名聲和前途，他會舍棄您？”

        想過嗎？憑心而論，想過的，也怕過的。世人皆傳晉安王沖冠一怒為紅顏，若他事成之日，他為之沖冠一怒的人，成了天下人人口誅筆伐的妖妃，他會不會為了所謂天下大義，舍棄于我呢？

        可我還是這么偏執地信賴他，哪怕可能要走向那個悲傷的結局，在此之前，我還是抱著堅定的溫柔和期盼，偏執地信賴他。

        “那又如何？至少在此之前，我的心一直是他的。若真有那一天，不過是，把心剜了，把命給他，了卻這一世，下輩子，不再愛他就是了。”

        “娘娘，若真有那一天，您跟臣走吧！臣會護您一輩子的。”崔灝如此認真的話，讓我有一剎恍惚，這世上，真的還會有人，真心待我嗎？

        “若到了那一天，再說吧……”我苦笑著搖頭，其實我知道，他無法帶我走，因為我以愛之名，為自己編織了一個走不出的牢籠。

        “若娘娘想好了，那要做什么，請吩咐臣。臣會陪著娘娘的，哪怕身負罵名，哪怕萬劫不復！”

        “崔灝，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曾說，我需要你做我的一把刀，今天，我為此向你道歉，你不是我的刀，你是我的朋友。”我又笑著看向崔灝，“在這深宮里，唯一的朋友。”

        崔灝的神情太過復雜，我不知該如何形容。

        “崔灝，我知道，很快就會塵埃落定，到那天，一切皆有定數。”我拿出了準備好的兩盒香，“在此之前，我只需要你為我做最后一件事。這兩盒香，一盒是給你的，曠晴野，一盒是給阿羨的，凝竹海，拜托你想辦法幫我轉交給阿羨。當然，不給也是可以的，選擇權在你。”

        崔灝接過兩盒香，神色更加復雜，只是最后終究還是笑了，笑得無比哀傷。

        “娘娘明知道，臣是不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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