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坐到董夫子的課堂上時,蘇眠還有些精神恍惚。昨夜,抄《女誡》抄得太晚,加上心情低落,
清晨起來,頗有幾分精神不濟。
傅與時見她懶洋洋地趴在書桌上,環顧四周,小聲道:“你還剩多少?”
蘇眠立刻側過臉瞧他:“你要幫我?”
傅與時知道她被祖母罰抄《女誡》一事,輕咳一聲,“也不是不可以。”
蘇眠直起身子,雙手按著僵硬的脖子,“可是我現在心情很不好。”
傅與時和自己的小未婚妻相處已經有一段時間,有時腦海中也會冒出招架不住的念頭。阿眠
和府里的兩個妹妹不一樣,甚至和自己在京城見慣的各種大家閨秀也不一樣。
她見識不凡,人又聰明,課上發言常常角度新穎、思維活躍,就連董夫子也贊不絕口。自
古聰明的人很容易陷入深沉,她卻鮮活明亮而又隨性,不是與夢那種懵懂的活潑,而是一種
透澈的可愛。
是的,可愛。傅與時豁然開朗,如春日一般可愛。
“我們逃課吧!”
蘇眠見教室里沒人,一把拉住他,兩人一起跑出學堂。
說是學堂,其實是安平侯府里的一座小院。自從聘請董夫子成為傅與時的老師,安平侯便在
侯府的東側辟出幾間房專為上學之用。院子恰好挨著花園的小池塘,風景優美,環境清幽,
正適合讀書。安平侯還特別開出一道小門供董夫子出入方便。
兩人此刻正站在小門前。
蘇眠向傅與時挑眉,“你怕嗎?”
傅與時已經猜到她想偷溜出府去,笑道:“為什么這樣說?”
蘇眠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道:“你好像很乖。”
“我姑且認為這是一個好的評價。”
“賣米糕,新鮮出爐的米糕。”
宏亮的叫賣聲隨風飄落進來。蘇眠吸溜著口水,早晨醒來心情不佳,只喝了幾口白粥,現在
肚子空落落的。
傅與時把小廝觀言叫到跟前,小聲嘀咕了幾句。
蘇眠見觀言把系在腰間的錢袋解下后交給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無分文。看來公子表哥
還是還細心的嘛,蘇眠覺得自己的耳垂微微發燙。
兩人偷偷摸摸地走出小門。小門外雖然不是主街,但這一帶住著不少人家,一些賣吃食的小
販嗅到商機,或提竹籃、或挑籃子、推小車叫賣,漸漸地吸引附近的小孩子圍在此處,嘰嘰
喳喳的,好不熱鬧。
蘇眠兩眼放光,上課時,老能聽到吵鬧聲和聞到食物的香氣,已經誘惑她好多天了。這次,
一定要大展身手、一償夙愿。
“想吃什么?”傅與時含笑著問她。
蘇眠指著賣糖葫蘆的小販道;“就從那里開始吧。”
她小跑上去,比著兩個手指,笑瞇瞇地說:“小哥,要兩串。”
賣糖葫蘆的小販做生意這么久,第一次被人叫小哥,倒鬧了個大紅臉。他邊揀糖葫蘆邊偷偷
打量蘇眠,看穿著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又漂亮又有禮貌。
蘇眠接過糖葫蘆,道了聲謝,傅與時上前將銅板遞給他。
小販楞楞地接過錢,看著兩人并肩遠走的背影,感慨道:“兩個人都長得好。”
蘇眠風卷殘云般吃掉一串糖葫蘆后,傅與時又把另一串遞給她。
“阿眠妹妹,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你這樣一問,我的心情又不好了。”蘇眠咬掉一個山楂,把那串糖葫蘆又塞到傅與時手中。
傅與時不知道其他未婚夫妻是怎樣相處的,但大概率不會像他和阿眠一樣。阿眠面對自己似
乎一點都不扭捏,也不羞澀。她甚至會大方地夸他好看,以叫他公子表哥為樂。她會在課堂
上和自己爭論,分享看過的書籍。以前日子一天天過,但現在似乎有些不同了。
她的心情來的快去的也快,現在又興致勃勃地圍著烤魚丸的小攤了。
蘇眠好不容易搶到兩串,轉頭發現傅與時站在人群外,忙道:“公子表哥,快過來。”
她擠在一群小孩子中間,朝自己嫣然一笑,傅與時覺得心里像有什么東西在綻開一樣,熱熱
的。
他給完錢,兩人一前一后走著。
“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何心情不好。”蘇眠落在后頭問他。
“你想說自然會說的。”
辛忱正帶著福祿掃街,嘴里吞下一塊米糕,眼睛四處掃射,一不小心就瞥到走過來的傅與時。
假仙兒來這里做什么?
他沖到傅與時面前,叉著腰道:“哈哈,被我逮到了吧,你逃課。”
傅與時無語,他是不是不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
蘇眠從傅與時身后探出頭來:“嘻嘻……辛小胖。”
“你們兩個?”辛忱驚訝地張大嘴,嘴里立刻被堵上一串烤魚丸。
哼,收買人心!他憤憤地拿下竹簽,咀嚼幾下,又焦又香,眼睛滴溜溜地轉:“在哪買的?”
蘇眠一臉謔笑:“你也逃課啊。”
辛忱一顆魚丸差點沒堵在喉嚨里,福祿趕緊上前拍著他的后背。
“胡說!小爺是奉夫子的命令出來逮人的。”
“哦哦。”蘇眠敷衍地答道,視線卻飄向周圍。
這臭丫頭到底有沒有聽懂他的話,辛忱淚默。
傅與時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好自為之。
這兩人就會聯合起來涮他,辛忱憤恨。他追上傅與時,語重心長道:“你要好好教育一下你
的表妹。”
傅與時莫名其妙。
辛忱跺腳,擠眉弄眼道:“她有十三歲了吧,這么兇,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呃……你不知道我們已經有婚約了嗎?”
咚!咚!咚!咚!
“婚—約!”辛忱驚叫起來,只覺心里遭了幾下重錘,垂頭喪氣地往侯府走。
蘇眠剛買完煎餅回來,見辛忱一副沮喪的模樣,轉頭向傅與時道:“他怎么了?”
傅與時搖搖頭,心里卻若有所思。
蘇眠和傅與時剛走到學堂門口,辛忱正鬼鬼祟祟地靠在墻邊探頭探腦。
“怎么了?”蘇眠靠近他。
“你別過來。”辛忱跳腳,一臉控訴地看著她。不知為何,辛忱覺得特別委屈,特別郁悶。
這臭丫頭都和傅與時訂婚了,還若無其事。他真的,真的……辛忱扁扁嘴,別開頭。
蘇眠用眼神詢問傅與時,意思是你又捉弄他了?
傅與時淡笑不語。
董夫子瞥見守在門口的幾個弟子,假意咳嗽幾聲,“都進來吧。”
他今天剛從小門走進侯府,守在一旁的觀言就向他請假,說自家公子和蘇眠小姐有事耽擱,
要晚一點上學堂。問是什么原因,觀言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董夫子雖然嚴肅,卻并不嚴厲,況且又是最得意的兩個弟子,自己年少上學時,也會有一時
沖動想要逃離課堂的時刻,因此并不十分怪罪。
三人往各自的座位上坐下。蘇眠這才發現,應琳瑯不知何時出現在課堂上,坐在原本屬于與
夢的位置上,而與夢則坐到辛忱的后面。
她朝自己點點頭,蘇眠淺笑著回應。
“今后我們學里會多一位新同學,希望大家同學間能多多互助。”
“是,夫子。”
董夫子捋捋胡須,笑著點頭。
整堂課,辛忱都心不在焉的。他一會側頭看看蘇眠,一會有盯著前方的傅與時,只覺得心里
悶悶的。
董夫子瞥了辛忱一眼,放下書道:“辛小侯爺又嘆氣了,那就起來解釋一下莊周夢蝶吧。”
“又是我!”辛忱無語地嚷道。
“對,又是你。”董夫子一臉正經。
教室里傳出幾聲隱忍的竊笑。
辛忱不情不愿地拿起書,懶洋洋道:“莊子夢見自己變成一只蝴蝶,翩然飛舞著,游蕩著,
很快樂。醒來之后,就很迷惑,到底是自己在夢中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在夢中變成自己。”
……
教室里一陣沉默。
董夫子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他應該怎樣告訴這位弟子,自己是讓他解釋莊周夢
蝶。好吧,這姑且也算是一種解釋吧。
傅與晴莞爾一笑道:“老師,莊子是借奇妙的夢境喻人生變化無常。”
是這樣嗎?辛忱鼓著眼看向旁邊的蘇眠。
蘇眠彎著眼笑,眼里泄漏出細碎的微光,閃亮迷人。辛忱突然失語了。
傅與時道:“莊周夢蝶和黃粱一夢實是有異曲同工之意。”
“既然如此,人又該怎樣克服人生無常呢?”董夫子繼續問道。
傅與夢只覺得自己的兩只眼睛在轉圈圈,為什么她都聽不懂呢。
董夫子一臉笑瞇瞇的,“我們聽聽新同學的意見。”
蘇眠微側著身子看向應琳瑯。
應琳瑯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臉色微微發紅,“我應該……會奮力爭取,盡量做到最好。”
說完,便長舒一口氣。她實在沒想到安平侯府的課堂是這種形式,和自己想的很不一樣。
“蘇眠,你認為呢?”
蘇眠不知道是不是上課久了的緣故,有時候董夫子的眼神飄到自己所在的一列課桌,她就有
預感自己會被點中回答問題。這一次也毫不例外。
“呃……到時候再說。”
傅與晴錯愕:“表妹,你這是什么答案。”
應琳瑯也吃了一驚,沒想到蘇眠會這樣回答。
董夫子雙手環胸,靜靜等待她的下文。
其實她已經回答完了。蘇眠無語道:“就是無常到底是什么樣子現在還不知道,而且遇到無
常時我是什么情況也不明了,實在談不上怎么對抗。”
“表妹,”傅與時不贊同道:“夫子問的是人生態度。”
“那……活在當下?”
傅與晴深吸一口氣,抑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不雅沖動。這個蘇眠,今天莫非是在裝傻。
“你說活在當下,”董夫子笑道:“須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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