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蘇眠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雙手交叉隨意地擱在腹部,悠悠道:“外祖母說,我到盛京三年之
久,吃穿用度全在侯府,豈不知我從未向安平侯府多要一粒米,一顆糖。到西山除了前兩個
月舅母有送錢外,之后再未收到過侯府一分一毫,但如果傅與時送的東西也算在內,那我無
話可說。不過蘇家每年向安平侯府送的錢,再加上那三年強占蘇家產業的利潤,應該足以養
活成千上百個蘇眠。”
何老太君沒想到她還真撕開一切來談,臉上木木的。
“再說和傅與時的婚約。我從來不是一個死纏爛打的人,合則聚,不合則散。有人卻偏偏什
么都想要,既想要萬貫家財的嫁妝,又想要門第家世。兩百萬的家財,換成銀子,堆起來恐
怕都快把這間房淹沒了吧。”
蘇眠環視四周,又看了下自己的手,笑道:“財帛動人心。篤定的不就是為了保全父親的心
血,我最后也不得不妥協嗎?可笑他們不懂蘇季威,更看輕我蘇眠。我所受的教育,所經歷
的一切不會允許我去接受,更不會讓人戳磨!你們還以為我是梅姨娘呢。”
何老太君一下被擊中,腦海中倏地浮現出梅姨娘香消玉殞的模樣。她難耐地皺了皺眉頭。
“其實,外祖母我很感激你對我好,我也深切地明白這種好是有界限的。只要一碰觸到安平
侯府的利益,就會收回去。你真的不知道馮氏和傅與晴挪用了屬于我的東西?你知道,但是
你不在意,或許只是沒有那么在意我而已。”
除了話語之間偶爾露出的嘲諷外,蘇眠的語調相當平穩,沒有什么激烈的情緒,仿佛坦然地
在說別人的故事。
何老太君居然從中聽出了一股真誠,臉上開始訕訕的。
“所以啊,外祖母也說蘇家只有我一個人了,我都不在意自己,又有誰憐惜我呢。這么多錢
捐出去賑災,陛下好歹給了個爵位。扔到其他地方,恐怕連個回響都沒有。”
蘇眠真切知道,自己當初想從安平侯府拿走家財的難度,所以才出此下策。這些人也只敢私
下里閑言碎語而已。她淡定起身,理理衣裳,邁大步離開。
何老太君心如刀絞,捂住胸口道:“阿眠,你好自為之。”
蘇眠搖搖頭,卻并不轉身,背挺得直直的。
何老太君聽她一字一句道:“外祖父為何要將女兒許配給父親,又為何讓我與傅與時訂婚,
外祖母當真什么都不知道?”
何老太君頹然地放下肩膀,只覺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一般,喃喃自語道:“你知道了。”
應琳瑯神色相當復雜。她實在沒想到蘇眠連最后一絲絲溫情都不留戀,還有婚約一事,似乎
也不像自己想象的簡單。
蘇眠打開房門,寒風“嗖”地灌入,清掉爐火躁郁的氣息。她略略回頭,面龐映在光線里讓
人看不清,笑道:“我就是知道太多,才沒法陪你們演戲。”
應琳瑯見她離開,倏然起身,丟下一句“我送送她”后跟了出去。
何老太君抿著唇,閉目沉思,一言不發。
應琳瑯追上蘇眠,兩人并肩走在回廊下,遠遠望去,仿若親密無間的好友一般。
應琳瑯瞥見她不雅地翻白眼,咯咯笑道:“蘇眠,我是不會道歉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
也不喜歡你。你認為我虛偽,假意,但你這個人同樣冷漠、高高在上得令人討厭。”
蘇眠覺得有趣,譏諷道:“那你現在又是做什么。應琳瑯承認你自私、嫉妒有這么難嗎?”
“我嫉妒?”應琳瑯失聲,臉上有些許扭曲,隨后笑道:“是啊,我嫉妒你事事有人籌劃,
嫉妒你出身低賤,卻攀上安平侯府。而我從小到大卻必須為自己打算、爭搶,好在皇天不
負苦心人,我也擁有了想要的一切。”
蘇眠驚訝:“你想要的就是一個不愛你的人?”
“蘇眠,枉你看過這么多書,居然還如此天真。愛是會消逝的。”
蘇眠怔住,垂下眼沒再說話。
應琳瑯自覺歡快,鬼使神差道:“況且傅與時對我很好。”
“呵……”蘇眠輕笑一聲,朗聲道:“應琳瑯,權勢也是會消逝的。”
應琳瑯離去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后若無其事地離開。
陰云纏住了冬日的太陽,日光稀疏,花園里不復方才的明亮。蘇眠信步走下石階,余光瞥到
一旁秀麗的假山,喝道:“出來!”
陰云散去,吐露天光,她看著傅與時從假山后徐徐而來,笑容溫暖,一如從前。
“我一直以為不要惹人,但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
傅與時忽略掉她話里的嘲諷,笑道:“阿眠妹妹,好久不見。”
蘇眠挑眉,腦海里突然閃過“紛至沓來”幾個字。這些人莫非都商量好了,一個接一個地到
林老太君的壽宴上和自己偶遇?真是匪夷所思。
“阿眠妹妹似乎和太孫殿下走得很近。”
傅與時試探性的語氣讓蘇眠有些許不適。她皺眉道:“你想問什么?”
“賑災一事原本不會這般順利……蘇家的錢解了景希的燃眉之急。他在中原、江南一帶民心
所向,客觀上撼動了四皇子在朝堂一家獨大的局面。”
“哦?”蘇眠卻有些意外,“我還以為打勝仗之后,朝臣就會慧眼識珠了呢。”
傅與時挑眉,事實上,某些和四皇子不太對付的大臣確實在平定西北后暗中向景希靠攏。他
還是從祖父那兒得到的消息,沒想到阿眠自己便看到關鍵之處。
傅與時心中一凜,隨即展顏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四皇子并不算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蘇眠心內突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失望,“公子表哥,那些受災的百姓很慘的。大人們吵得越久,
他們就得賣房賣地、賣兒賣女才能生活下去。或許我的目的也不單純,因為拿不回屬于自己
的一切,也不想白白落入別人手中,所以才出此下策。不過怎樣都算一件好事吧。”
不然了然和尚也不會把親手抄寫的經書送給自己。蘇眠后來才聽蘇護講,多少皇室貴胄、達
官貴人輪番上陣,尚且求不到了然的經書,沒想到他竟然主動送給阿眠,想來是贊賞她的做
法的。
傅與時多久沒聽到人叫他“公子表哥”了,低低地笑道,“這個別人是指安平侯府嗎?”
蘇眠沒有回答,思忖片刻方道:“每一件事的發生,不同人都會從自身角度解讀和評價。捐
款賑災一事,四皇子認為我妨礙了他,或景希認為我助了他,都沒關系。我只是從我自身角
度做了這件事情,它的余波是我不能控制的,也是我應該承受的。”
傅與時微笑地聽她講,時間彷佛又回到他們一起上學堂的時候。那時的阿眠也是這樣侃侃而
談,她從不怯于表達和夫子、同窗不一樣的看法。
蘇眠調皮地朝他眨眼睛,“而且四皇子如果和我這個小民斤斤計較,多有失身份啊。”
傅與時哈哈大笑,“你可是陛下親封的樂安縣主。”
蘇眠無奈地笑笑,她還不太習慣自己身份的轉變。
突然一陣長久的沉默。
這個花園靜得能聽到風拂過樹枝的窸窣聲。園子里大多樹的葉子都掉光了,只剩嶙峋的枝干,
蘇眠能想象夏天時,它們會多么蔥綠,多么生機勃勃。墻角的矮松在寒風里沙沙作響,聽在
耳里,猶如低鳴。
蘇眠鼻頭一酸,心墜墜地往下沉,“傅與時,你的梨子我都吃掉了,我要走了。”
“好吃嗎?”傅與時溫柔地問她。
蘇眠垂著眼沒有看他,慢悠悠一步一步轉過了回廊。
傅與時只覺得這陣風來了又走。他無力地笑笑,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看來身體也不想在戶
外吹冷風。他用手摩擦著大臂,想驅散心里的寒冷,兀地聽見身后傳來叫喊聲。
“傅與時,你開心一點!”
他不用回頭便已然聽出是蘇眠的聲音。除了她,全盛京還有誰會知道風度翩翩的與時公子過
得并不開心。傅與時忽然開始有點難過起來。
見他沒有回頭,蘇眠隱過回廊的一角,靠到墻上。陰云退散之后的冬日天空遼遠而開闊,她
的心已不復先前那般悲傷。
蘇眠就這樣看了好久的天,直到暖暖過來,說林老太君找她。
林老太君拉著她向京中的女眷一一介紹,,雖然大家都笑容滿面,頗為和善,蘇眠還是能感
受到疏離和試探,不過她應對得體,硬是沒讓人找出半分差錯。連林老太君都對她刮目相看。
兩人相談甚歡,于是她成了最后一批離開辛國公府的人。
林老太君歡顏道:“沒想到辰時了,都怪我纏著你說游歷的趣事。”
蘇眠笑道:“老太君打趣我呢。”
林老太君正色道:“你還別不信。這京中的貴婦人和女眷哪一個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就算讀過些書,哪有你親見親歷說得生動有趣。你沒看,剛剛好幾家的夫人都悄悄坐到你旁
邊,聽你說話呢。”
聽了這話,蘇眠若有所思。
林老太君拍拍她的手,“天晚了,我讓辛忱送你。”
因老太君留下蘇眠,暖暖先一步回府里向蘇護保平安去了。
瞥見辛忱瞪圓了眼,蘇眠脆生生地答了句“好”,辛忱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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