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護一本正經地附和：“我也覺得眼光不好。”和辛忱相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喂……”蘇眠無語。

        辛忱“蹭“地站起來，嚷道：“你兇什么！”

        她真的沒兇，蘇眠第一次體會到百口莫辯的感覺。

        “你還沒說你……那個……他什么？”辛忱半天也沒把“喜歡”兩個字吐出來，臉倒憋出了

        幾分暗紅色。

        “可能……也許……他到現在很不容易？”

        辛忱手指哆嗦地指著蘇眠，吼道：“你怎么沒覺得我不容易！”

        蘇眠倏地起身，大聲道：“我怎么沒覺得？剛見面就救了你一命，給你糖吃，鼓勵你射箭……”

        “可你沒有給我二十萬兩。”辛忱哀怨地看了蘇眠一眼。

        蘇眠憤憤坐回椅子，猛地灌了一碗茶。

        蘇護啼笑皆非，實在不明白話題怎么歪到這種地步。像兩個小孩子在吵架，他無奈地嘆氣，

        轉身剛走到門口，便撞見立在一旁的景希。

        “殿下怎么不進去？”

        景希譏諷道：“辛忱慣會胡攪蠻纏，我才懶得助紂為虐。”

        “呵……”那你在這兒干什么。蘇護望了望天，笑道：“那太孫殿下陪蘇某下盤棋？”

        兩人一前一后往會客室走去。

        辛忱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蘇眠，見她神色恢復正常，忙道：“我不管，你要補償我。你要給

        我當丫鬟。”

        “你被打傻了？”蘇眠不可思議道。

        “我不管……”辛忱無賴道：“你要陪我到郊外打獵，要烤肉給我吃，要和我一起有街竄巷

        找吃的，要和我去爬西山……蘇眠，”辛忱聲音悶悶的，眼圈又紅了，“我昨晚上說的話都是

        真心的，你辜負了我的心。”

        “……好！”

        蘇眠低低地回答。她忽然不敢看辛忱，在這個世界上，能得到男孩子的眼淚是多珍貴的一件

        事情啊。那么多人默默流淚，眼淚的主人都不知道。

        即使蘇眠同意了，辛忱還是覺得很難受，比小時候在學堂挨打還難受。他們那些人，哪里有

        阿眠重要。

        蘇眠雙手伸出被子，感到陣陣寒意。窗外白霧茫茫，天陰沉沉的。今天，她要陪辛忱去郊外

        打獵。

        暖暖進屋時，發現她已經穿上輕便的衣服，嘆氣道：“小姐怎么跟辛小侯爺一起胡鬧。”

        蘇眠正在擺弄自己的弓箭，笑笑沒解釋。

        冬日的早晨，凄清而冷寂。

        蘇眠到正廳時，飯桌上擺好了熱氣騰騰的早餐，有她愛吃的魚片粥和醬包。其余烙餅、油條、

        醬菜……琳瑯滿目，擺了一桌。連她也不禁感嘆，四皇子的侍衛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小三廚

        藝精湛，儼然成了府里的大廚，現在連請廚娘的錢都省了。

        “今天要陪小侯爺去打獵？”蘇護盛好粥放到她跟前，順手把醬菜也挪過來。

        蘇眠揉了揉眼睛，無意識點頭。

        “你有馬嗎？”

        蘇眠偏頭，瞌睡蟲瞬間飛了，質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蘇護忙解釋，“昨兒下棋下太晚，我留太孫殿下夜宿了。”

        蘇眠低頭喝了口粥，魚肉順滑入口，清香宜人。她這才有精力思考，小護怎么和景希好起來

        了。

        “沒馬就把赤麒牽去吧。”景希聲音懶洋洋的，“就是上次你騎的那匹馬。”

        原來那匹馬叫赤麒啊。不是說什么人養什么馬，怎么和景希一點都不像。馬兒明明很溫柔。

        蘇眠“嗯”了一聲，狐疑地看著兩人，“你們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蘇護一口粥差點噴出來，板著臉道：“一天到晚就會胡思亂想。”

        蘇眠撇撇嘴，那看來真有事情瞞著了。

        蘇護讓耿哥帶上皮囊水壺、弓箭、火折子、地圖、干糧、刀具等隨蘇眠一起去。耿哥躍躍欲

        試，雖然蘇府生活不錯，就是太無聊了，他早就想外出伸展伸展拳腳了。

        蘇眠正在院子里圍著赤麒轉。自從驛站一別，她就再沒見過赤麒。它更加駿美了，高昂起頭

        顱，抖動著黑色的鬃毛，前蹄不時踢踏著地面，渾身的肌肉都顯示出健美的力量。

        “哇！”

        赤麒嘶鳴一聲，朝蘇眠靠近。

        蘇眠眼冒星星地摸了摸它地脖子，“馬兒啊馬兒，你還記得我嗎？”

        赤麒呼哧呼哧噴著氣。

        “它記得我！”蘇眠驚訝地轉身看景希。

        “快走吧。”

        “那……謝謝你啊。”

        景希挑眉，這可真難得。

        耿哥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無語道：“縣主，這個時辰去京郊會不會太早了點？”

        “我們要先去辛國公府等辛忱。”

        耿哥失聲，“那更早了。”他昨晚便收到蘇護的吩咐，還以為是在京郊會合呢。不過，縣主帶

        這么多吃的，倒像游玩似的。

        蘇眠感慨，“賠禮嘛，就是要多點誠意。”

        原來你所說的誠意是守在人家門口，耿哥只想呵呵。

        辛忱出來時，見到蘇眠等在門口，冷哼一聲，迅速別開頭。蘇眠把早飯遞給他，福祿接過來

        一看，驚喜道：“衛福隆的煎餃，少爺最愛吃的。”

        濃郁的香氣勾得辛忱里肚子里的蛔蟲直打滾。他當然知道衛福隆的煎餃有多難買，每個冬天

        早晨都排滿長隊，難耐地吞了吞口水，故意板著臉道：“這還差不多，不過，我還沒有消氣。”

        蘇眠翻了個白眼，“是，少爺。”

        “嗯。”

        辛忱用竹簽挑著煎餃吃。

        他們彼此都默契得從未再提起那天發生的事，一切如風吹過般了無痕跡。

        辛忱想自己永遠不會忘記，在蒼山的漫天雪地里，兩人一起縱馬馳騁的暢意。紅通通的篝火

        上架著兩人剛剛獵到的狍子，亮晶晶的油滴落在木柴上，肉香四溢，蘇眠用刀把最嫩最肥美

        的肉切給自己。

        有好幾天，他們一起穿梭在盛京的大街小巷，尋找最不起眼卻美味的小吃。在此之前，辛忱

        從沒走過繁華盛京城里如此多的犄角旮旯，吃過這么多市井的小攤，天南海北，應有盡有。

        辛忱覺得蘇眠一定私下做了很多調查，才會了解的這么清楚。是啊，對待事情，她從來都是

        最懶散也是最認真的。

        辛忱記得他們一起爬西山的那個下午。他還很胖，走一丁點路便費勁得躺在石頭上耍賴。彼

        時，辛小侯爺已經習慣了別人或鄙夷、或痛心、或憤怒、或幸災樂禍的眼神。呵……只有她

        敢無情地抽堂堂辛小侯爺。

        他們在山頂乘風大吼，那是辛忱第一次感動心中暢快。如今他們又一次站在西山山頂，只是

        時移世異，枯枝替了綠蔭，陰云逼退晴空，除了山風仍呼嘯著，卻更加冰涼刺骨。

        “那個……”

        “那個……”

        蘇眠望向辛忱，“你先說。”

        “時間過得好快，”辛忱感慨，“明天就是冬至了。每年的這個時候，盛京城家家戶戶張燈結

        彩可熱鬧了。陛下屆時在宮中舉行冬宴，前朝后宮都會出席，你也會去吧？”

        蘇眠點點頭。

        辛忱斂下神色，嚴肅道：“先皇后薨逝，陛下沒有再立后，四皇子母妃榮妃娘娘現在算是后

        宮實際的掌權人，所以你要小心。”

        蘇眠皺眉，“難道就因為捐財賑災一事，我就成了四皇子一系的眼中釘？但如果是四皇子去

        賑災，我也會捐錢，那我豈不是又成了景希一系的眼中釘？”

        “因為世上的人都只在意結果，并以結果的好壞來推斷做事的初衷。景希手握西北兵權，又

        通過賑災一事大收淮河一帶和江南民心，身邊圍聚了一堆能臣，已經具備和景琛分庭抗禮的

        能力。你的錢在景琛的眼里，就是助了景希。”

        蘇眠抿著嘴不說話。

        辛忱笑道：“你還不知道吧，他們兩叔侄最近在朝堂上斗得可是風生水起。”

        蘇眠翻了個白眼，很想糾正他，風生水起不是這樣用的。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爬西山時，遇到景希和了然，你還同景希下了一盤棋。”辛忱意味

        深長地看了蘇眠一眼，“后來我們下山，你說景希還沒有證明自己是北辰。現在他已經證明

        了，所以眾星拱月。”

        “可是沒有我，憑景希的能力也會籌措好賑災款的。”

        辛忱淡淡一笑，“過去沒有如果，景琛偏偏不會這么想。”

        蘇眠咬著下唇，賭氣道：“那景琛不這樣想，一定會輸的。”

        辛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現在和景希是一頭的，話語毫無說服力。”

        “辛小胖！”蘇眠跺腳。

        “蘇眠，你知道我想成為什么嗎？”

        蘇眠愣愣地點頭，她大概是知道的。

        辛忱朝山下放聲吼道：“我要當大將軍，超越祖父和父親的大將軍。”

        乘著山風，聲音在山谷里飄得很遠很遠。

        受到他的感染，蘇眠也俯身大叫道：“我想去看看，以蘇眠的眼睛看看世界。”

        陰沉沉的天空中，堆疊的灰云鍍上金邊，一輪紅日躍然而出，霞光閃耀天地。

        “看，夕陽！”

        蘇眠驚喜地拉住辛忱的手臂，辛忱順勢擁抱了她。蘇眠結結實實地撞上他的胸膛，隨即呆愣

        住。明明冬天的衣物如此繁厚，為什么她卻能感受到肩膀上的濕意呢。

        “阿眠，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這句話不斷在蘇眠耳邊回響。辛忱早已離開，山頂上只余她一個人。她悵然地嘆氣，頂著風

        往山下走去。

        黑七試探道：“殿下，蘇小姐好像很難過。”他實在懂，拋下一切公務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后

        偷聽，看到人家難過又不趁機安慰，這究竟是鬧哪一出。

        “走吧。”

        景希帶著黑七從另一邊陡峭的山路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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