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言又看到了傅琰深身上金色的，仿佛血液般流動的痕跡。

        她低眉沉思，卻發現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有著同樣的痕跡。

        顏色不一樣，她的是黑色，就好像是濃霧凝聚在一起，墨黑暗沉。

        蘇月言注意到傅琰深的瞳孔是墨綠色的，還夾雜著淡金色，似乎受到了什么影響。

        突然間，蘇月言的手被抓住。

        傅琰深閉上雙眼，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

        “對不起。”

        碧眸中是沉痛的掙扎，傅琰深的聲音鄭重而嚴肅。

        蘇月言轉動手腕，想掙扎出來：“你不用——”

        傅琰深抓的死緊，不敢放手。

        “我是為忽略了你的感受而道歉。”

        傅琰深的心吊了起來，蘇月言沉默。

        站在蘇月言現在的角度，她認同傅琰深在宴會上說的話，并認為他沒有必要為此道歉。

        但是她想到前世那個愿意用生命去愛傅琰深的‘蘇月言’，她的確需要一個道歉。

        盡管前世的‘蘇月言’已經不在了。

        “好，蘇月言接受你的道歉。”

        傅琰深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沒來得及去想她突然改變的自稱。

        蘇月言不接受道歉，他的心慌亂如麻。

        但是她接受了，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釋懷。

        傅琰深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走了，而蘇月言察覺到的瞬間，立刻就掙脫了。

        蘇月言想了想，沒有按照之前的計劃開口，決定以成年人的方式告別。

        “那我先走了，再見。”

        傅琰深看著空蕩的手心，心里也空了一塊。

        蘇月言走過，傅琰深回頭注視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的背影灑脫決絕，堅定向前，不會回頭。

        天臺上的風嗚嚎著，像是一場無聲的告別。

        傅琰深在原地站了很久，四肢都僵硬了。

        今天的風，好冷。

        開學一周，蘇月言就曠課了一周。

        她最近總是感覺到身體疲憊，意識卻是清晰的。

        她在家里安置了一間醫療房，各種醫療儀器都安排上了，檢測出來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也不知道是身體原因還是報道那日風大，回來后她就陷入了朦朧的疲憊狀態。

        簡單來說，她每日都半夢半醒。醒來時做檢測，報告結果一次比一次好。

        與小蟲后硬拼的結果，不僅是精神力盡毀，原本s級的體質也倒退成普通人的f級。

        就算是最低等級f，體質水平也參差不齊。她從蟲星回來進入醫院時，體質屬于命懸一線，筋骨盡斷，內臟移位；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在醫院里恢復到f級正常人中等水平，類似于與遠古藍星人的普遍體質。

        這種情況可以斷定她這輩子就只能是個普通人了。

        但是報告的結果顯示，她現在的體質為f+，她的身體更健康，力量、速度等各方面都在變強。

        而她還沒有開始康復訓練。

        蘇月言猜測可能是水晶

        不管是什么，再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蘇月言不知道自己會獨自承受什么，但她為了恢復、變強，她可以付出一切。

        前世宴會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她精神力盡毀。

        沒有人在乎她在戰場上殺了多少蟲族，所有人都只知道天之嬌女墮下神壇，成了一個廢物。

        蘇月言曾經的嬌縱驕傲，一半來自于家世，另一半來自于自身的天賦與努力。

        蘇月言行事不算低調，但除了傅琰深之外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就連舒家也沒有真正了解她背后的勢力。

        她在華蘭帝國的鮮花與掌聲都來源于她本身的優異。

        但當天才隕落的時候，那些曾被她實力壓制的人們都紛紛踩上一腳，恨不得她跌入地獄再也無法翻身。

        蘇月言從未如此渴求過自身的強大。

        變強的念頭早在前世就化作種子落在她的腦海中，執念生根發芽成長為不可動搖的參天大樹。

        腦海中突然一陣刺痛，蘇月言直接昏倒在地。

        傅琰深一周沒有離開過莊園了，軍務都是在家里花園處理的，他的課也是軍部同事代教。

        蘇月言最常待的花園，這里有著和湖心島一樣的亭臺、秋千、花圃。

        他受到了蘇月言影響，她的覺醒來的太快了。

        那日在天臺上，他的意識被帶入了宴會當晚的她，現在想起來心臟還隱隱作痛。

        痛分兩種，一種是體驗她的痛，另一種是因她的痛而痛。

        后者是更難以忍受的痛。

        他想到蘇月言受過的痛會產生痛意，但是情緒卻如死水般毫無波瀾。

        傅琰深整個人處于情感與痛感的割裂中，只有在面對蘇月言時，才會有波動起伏的情緒。

        坐在她坐過的秋千上，看她看過的風景，痛感漸漸消散了下去。

        晴空萬里，芝蘭玉樹。

        是一副讓人看了心情會不自覺變好的景色。

        傅琰深想到寧恒邀請蘇月言那天，她就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看著天空和白玉蘭樹的方向。

        常年積聚在碧眸中的寒霧倏地散開，傅琰深微微低頭，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滿園花兒都失了顏色，卻沒了那個笑著湊過來說個不停的女孩。

        偌大的莊園，少了個人，怪冷清的。

        傅琰深突然站起來，望向北方——帝國第一軍校所在的方向。

        也是蘇月言所在的方向。

        下一瞬，傅琰深的身影憑空消失在原地。

        同一時間，他出現在半島花園小區內，蘇月言的房間中。

        其他人看不到的金色脈絡再次出現，如同血液般流動著。

        蘇月言的身上也流動著凝霧狀的黑色脈絡。

        修長的手指貼近蘇月言頸邊的動脈，傅琰深感受到脆弱卻充滿生命力的跳動。

        在兩人肌膚相貼，金色和黑色交接之處，流動仿佛靜止。

        但它并非靜止，而是動態的平衡，才顯得像是靜止了。

        黑色在‘吞噬’金色，金色在‘凈化’黑色。

        黑色與金色在互相排斥中融合。

        傅琰深也隱約感受到觸發她提前覺醒的念頭。

        和他曾經的一樣。

        變強。

        蘇月言的睡顏溫婉恬靜，沒有過分的張揚也沒有極致的冷靜。

        為什么她會有變強的執念？

        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遇到了什么

        情緒順著裂縫流出，淹沒心臟。

        “覺醒前，你承受了什么？”

        傅琰深喃喃自語，指尖稍稍偏移動脈，抵觸在耳后輕微用力，

        黑色經絡瞬間吞噬掉金色脈絡，兩人皮膚相貼處立刻分離。

        蘇月言的心理防御警戒線很高，甚至比他還高。

        傅琰深還沒來得及深思，蘇月言纖密的睫羽顫了顫。

        傅琰深身側的手掌緊緊收攏，握成拳狀，她不會想見到他突然出現在她家。

        蘇月言掩唇打了個呵欠，眼角溢出生理性淚水，緩緩掀開眼皮，眸光水潤如煙波三月的楊柳湖畔，

        手還沒放下來，蘇月言眼波泛冷地看向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蘇月言四處檢查完畢，這才舒了一口氣：“難道是我多心了？”

        隨著疲憊散去，蘇月言明顯感覺到體質的增強，她的五感也在增強。

        剛才明明感覺到有人站在這里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月言伸手一揮，空氣中好像殘留著冷冽的溫度。

        蘇月言去了醫療房，報告顯示她的體質為e級。

        不論是精神力還是體質，跨越等級就意味著質的飛躍。

        雖然她的精神力沒有恢復，但一切都在變好。

        蘇月言在認真考慮從遠程法師轉職為近戰坦克的可能性。

        蘇月言點開星腦查詢，精神力盡毀的人有很多，歷史上不乏天賦絕佳的驕子雞意外喪失精神力后，從此一蹶不振墮入泥潭的事例。

        蘇月言看完后發現：真正擊碎一個人的是其心態。

        從神壇碾落成泥任人踩踏，這種落差感不是誰都能坦然面對的。

        大多數的天才在精神力盡毀后，都活不過五年。古早時期是醫學手段不夠先進，傷了身體的根本而亡；后來醫學科技發展，那些隕落的天才們更多死于自鯊。

        也不是沒有絕境翻盤的人，但縱觀星際時代近萬年的歷史，這樣的人屈指可數。

        屏幕上【凌霜眠】三個大字，吸引了蘇月言的注意力。

        她是截止到現在最近的一位精神力盡毀但體質重新突破達到3s逆境翻盤的人。

        再往前，就是七百多年前的古人了。

        “霜眠老師。”

        凌霜眠，華蘭帝國，華蘭星人，畢業于帝國第一軍校。

        曾在二十年前在蟲族戰場上精神力盡毀，消失七年后又出現在暗云星系，其體質恢復為s級，精神力情況不明。

        其后行蹤不明，生死不明。

        星網上能夠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嘀嘀嘀~~~

        蘇月言打開星腦，一億回復在暗夜星系的朋友們發來的信息，瀏覽完松竹發來的處理進度，剩下的全是舒家人發來的信息。

        沒了錢，舒情矜持穩重的做派也維持不住了，一連發了幾條信息過來。

        這還是她初來華蘭星時才有的待遇呢。

        蘇月言一鍵全選，刪除。

        第二天一早，蘇月言準時出現在階梯教室里。

        嘈雜熱鬧的空間倏地安靜下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蘇月言，眼睛眨也不眨。

        軍事歷史課，是素來有就‘鐵面無私’之稱的凌老教授的課。

        沒人敢逃，除了蘇月言。

        舒情坐在正中心第一排，她見到蘇月言進來，就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能讓蘇月言感覺到‘熱情’，又不失優雅矜貴。

        蘇月言掃了眼舒情兩邊的人，都眼神不善地看著她。

        以前她會怎么樣，主動走過去和舒情打招呼，然后舒情再‘為難’地讓她的小跟班換個位置。

        小跟班當然不會生舒情的氣，只會討厭‘奪’走他們位置的蘇月言。

        舒情的‘笑’注定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蘇月言環顧教室，發現最后面靠門處有一個空位。

        眾人的視線隨著蘇月言從前門到后門，不由地向坐在空位旁的人投去羨慕的目光。

        那人心情激動地看著蘇月言在自己旁邊落座，他似乎問到了淡淡的清香，心臟撲通撲通劇烈跳動。

        寂靜的教室又浮現竊竊私語，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右后方靠門處看去。

        前門再次打開，喧鬧的教室又瞬間安靜。

        一個頭發花白，年近古稀的老者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緊接著教室里爆發出陣陣的驚呼，激動地拍到著身邊的人，朝老者身后俊美的男人看去。

        是傅琰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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