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總指揮部格外熱鬧。

　　不，也稱不上熱鬧，只是外人比平時稍微多了些。

　　總指揮部的大廳內，工作人員來來往往，時不時朝著兩側排椅瞧上一眼。

　　“左邊一列幾個單兵都是安全部部長候選吧，那右邊的呢，身材看上去都是指揮誒。”

　　“你應該知道吧，司令他想挑兩名指揮帶在身邊親自培養。”

　　“啊？這也這么快就出候選人選了？但不對啊，那五人里邊怎么還有個看上去那么小的？都還沒進入適應期吧。”

　　“岑司令當時發布的申請要求不設限嘛，但這個年紀就能被選入候選名單，嘖，不簡單。”

　　少年指揮如坐針氈地坐在右列的排椅上，雙手下意識地搓著衣角。

　　在他的左邊，兩名非常成熟的指揮官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彥淮認識他們，他們分別是指揮總榜上排名第三與第六的指揮官，一直都在總指揮部核心系統中工作，這會兒兩人熟稔地低聲交談，偶爾漏出來的話語都是“昨天岑司令……”、“艦長上次……”之類的東西。

　　在他的右邊，離得較遠的那位前輩他不認識，但另一位相貌柔和無比的褐發前輩他卻再熟悉不過。

　　褐發指揮官和身旁指揮官小聲聊了幾句，注意到左手邊的少年的局促，簡單和身旁人說了一句，然后回過頭。

　　“在緊張？”

　　彥淮心里一緊，抬起頭。

　　“嗯……有點，我沒想到真的能和前輩們一起坐在這里。”

　　邰詣修笑了笑，伸手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能夠坐在這里本身就證明了你的實力，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成年指揮官眨眨眼，說：“待會我們就是對手了，可不要手下留情哦。”                        

                            

　　彥淮被他這一提，心里更緊張了。

　　和邰前輩同臺競技，另外三名也都是排名相當靠前的老牌指揮，其中更有兩人是一直跟在司令身邊工作的人……

　　少年指揮深吸一口氣，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硬著頭皮答道：“我會努力的，邰前輩！”

　　這時，一名單兵身影從總指揮室內走出，苦笑著坐回到對面那排椅子上。

　　一名扎著馬尾的紅馬甲女性單兵在他出現時就起了身，向他微微頷首，而后轉身走入總指揮室內。

　　“最后一人了。”

　　“嗯。”

　　安全部部長候選人即將全部面試完畢，緊接著就將輪到指揮官們。低聲交談間，五名指揮官面上不顯，身子卻都不由得坐正緊繃起來。

　　這種緊張的心情對于正在接受面試的馬尾單兵來說同樣如此。

　　端坐在寬大轉椅上的年輕司令有著整個十一艦都公認的完美容貌，像是被大自然一筆一畫精雕細琢出來的一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樣精致容顏間過盛的病氣，血色的缺失使得這幅畫面的顏色顯得過于冷淡了些。

　　自己與他并不是第一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時，對方還是一名剛剛考核結束、連隊伍都沒確定下來的散兵指揮官。

　　沒想到短短三四個月的時間，對方竟然就成為十一艦最具實權的三大巨頭之一，連帶著身上強勢淡漠的氣場都比以往懾人得多。

　　此時此刻，面對新任司令自始至終都沒變過的平靜神情，蘇楊不由自主地揪緊了心。

　　是自己回答得太差了嗎？

　　前面的人好像都是不到五分鐘就出去了，自己現在已經快要十分鐘了，這到底是有沒有希望的意思？                        

                            

　　好在她向來是個非常冷靜的人。

　　心里的緊張絲毫不會影響到她的行為舉止。

　　終于，在一個問題回答完畢之后，蘇楊見到年輕司令的臉龐上終于露出了第一抹笑意。

　　蘇楊目光冷靜，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

　　“留艦意味著你需要退出將刃兵小隊，安全部部長這個位置更是很難有機會離開艦艇，這你清楚吧？”岑初問道。

　　“嗯，我清楚的。在我投遞申請前，我也已經和隊長、隊友全部溝通過了。”蘇楊說道。

　　年輕司令靠在轉椅上點了點頭，從身旁的高個助手手上接過水杯。

　　他注視著面前的女性單兵，說道：“我對這個職位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除了非常必要的問題以外，其他一切該是安全部處理的問題都不要出現在我桌面上，并且不要讓我聽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所有問題自己處理，自己抉擇，如果能力不足或者信心不足，現在就可以提出來。”

　　蘇楊提起了心。

　　“我可以。”她說。

　　岑初笑了。

　　“好。那么明天直接去安全部找丘副部長吧，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熟悉基本工作，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接下來三個月你就是安全部的代理部長了。”

　　！！！

　　通過了！！！

　　蘇楊努力維持著面上的鎮定，站起身，向著岑初極其標準地行了一禮。

　　成熟的女聲清楚地說道：“感謝您的信任，岑司令。”

　　年輕司令低咳兩聲，也努力撐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直守在司令身后的賀渚想要上前扶他起來，卻被司令伸手制止。

　　岑初站了起來。

　　他向著蘇楊伸出手，微笑道：“你的想法很不錯，也都是十一艦目前急需解決的問題，未來就按著這個方向去做吧，期待你的表現。”                        

                            

　　蘇楊伸手與司令握上，冰涼，柔軟，卻帶著一股讓人不自覺地就想去信任、想去追隨的力量。

　　“請您放心，我一定會盡我所能。”

　　岑初笑笑：“不過作為部長的話，你的個體實力還是有些鎮不住場面。一會兒你去找一下譚栩陽吧，他這個時間應該在訓練區，你去跟他要一份訓練方案自己回去研究調整一下，順便讓他指點你兩句。我會跟他說一聲。”

　　蘇楊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當即應下：“好，謝謝岑司令！”

　　“嗯，去吧，順便幫我把外面的五名指揮叫進來。”

　　蘇楊再次行禮，然后離開了司令部。

　　很快，總指揮部大廳內右列排椅上的五名指揮理好衣冠，一齊進入了司令部內。

　　他們待的時間比較長，足足二十分鐘后，才終于見到三個人從司令所在的辦公一角走出來，向著副手們工作的方向走去。

　　中央指揮臺對面的沙發座上只剩下了兩名指揮。

　　而他們，正是這五人中資歷與經驗最淺的兩人。

　　岑初看著最終挑選出來的兩個人。

　　年紀較小的指揮岑初認識，他稍顯稚嫩的臉上努力想要保持鎮定，但年歲的限制與性格的影響讓他的掩飾并沒有起到相應的結果。

　　另一人年齡與譚栩陽相仿，面容姣好，目光柔和而專注，在剛剛的整場談話間都表現得十分出色，就連剛剛另外兩名長期在總指揮部工作、排名比他更高的指揮都被他給壓了一頭。

　　岑初笑了笑，讓賀渚給兩人添了杯茶。

　　正式面試已經結束，司令身周的氣場也隨之變得放松下來。

　　“知道我選擇的為什么是你們兩人嗎？”他問。                        

                            

　　邰詣修神色自若，絲毫不見緊張之意。他接過茶杯，頷首謝過，然后笑著回答道：“我的話，相比起另外三名前輩來說優勢應該是在于指揮風格的靈活性吧。”

　　少年指揮猶豫了下，有點緊張地回答道：“我、我還沒有形成非常成熟的指揮體系，或許可塑性更強一些？”

　　話說出口，彥淮自己都不自覺紅了臉。

　　“不錯，自我定位很清晰。”

　　岑初肯定了他們的說法，說道：“我的指揮路子從根本上來講與你們從前學的用的差異很大，他們三人都是很優秀的指揮官，但這也意味著他們自身體系太過成熟，難以改變。”

　　“我的精力并不多，也沒有時間專門給你們來上課或者是把一個問題掰碎了講，我只能將你們帶在身邊，偶爾給你們布置點任務和作業，大部分時候要靠你們自己來看來學，自己討論，實在想不明白的地方再來問我，可以嗎？”

　　“沒問題。”

　　“可以。”

　　兩人紛紛應聲。

　　彥淮下意識地搓了搓衣角，對于自己被選上的事情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他竟然真的從全艦的申請人里脫穎而出，一直被指揮哥哥留到了最后？！噢，不對，現在應該叫司令哥哥，或者司令老師了。

　　岑初注意到了少年指揮的緊張。

　　但他想起了彥淮申請中附上的對戰視頻。

　　不得不說，這個孩子的日常表現與他在模擬對戰中的表現完全就是兩個人，雖然同樣顯得稚嫩，但不論是岑初曾經提到過的他的自信問題，還是偶爾看上去的緊張猶豫，這些問題在他的模擬中幾乎完全看不到影子。

　　總而言之，這兩個人都是他完完全全依靠潛力挑選出來，認為最能快速適應自己風格的指揮。                        

                            

　　目前他已經在著手計劃脫離空間阱的這一事項，但由于他的身體情況具有一定的不可控性，需要盡早做好意外備案，一旦自己在緊急時刻撂了擔子，需要有人能夠頂上來暫時將場面給撐住。

　　這個應急人選主要落在顏至頭上，但只他一人很難久撐，還需要有其他人配合才行。

　　等這兩人鍛煉起來，到時他們三人同撐應該也就差不多了。

　　“那么首先……”

　　就在這時，岑初忽然覺得整個椅子都晃了一下。

　　他眉頭一皺，目光轉向平放在桌上的茶杯，只見茶水微微顫動。

　　助手與沙發上的兩名指揮同樣察覺到了這個小小的震動，均是一肅。

　　“稍等。”

　　岑初語速極快，沒空再理兩個人，當即腳一蹬，整個轉椅轱轆轱轆地就將他帶到了指揮臺前。

　　邰詣修思考了下，當即輕拍彥淮，朝著岑初的方向指了指，比劃兩下。彥淮瞪大眼睛，目光在岑初和邰詣修之間來回兩輪，滿臉糾結。邰詣修溫和地笑笑，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后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少年指揮稍顯慌亂的目光下直接拉著他站起了身，而后悄聲走到岑初身側一定距離的地方停下。

　　岑初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兩人的行為，但沒有去理會他們。

　　他輕車熟路地操作起指揮臺，動作算不上快，但勝在極其穩定且流暢，中間幾乎不需要停下來做任何思考。

　　他將艦外環境全部緊急排查了一遍。

　　沒有異常，艦艇附近甚至連一塊偶然經過的星空隕石都沒有。

　　奇怪。

　　太奇怪了。

　　岑初眉頭鎖得更緊，腦海中快速排除著各種可能性。

　　忽然，他想到了某種可能。                        

                            

　　“賀渚！”他叫道。

　　“岑司令。”青年助手立馬上前。

　　“現在立馬去問一下科研部那邊的情況。”

　　司令語氣微沉，賀渚心一顫，立馬應道：“是！”

　　不出三分鐘，賀渚就帶著一份簡要報告回來了。

　　“報告司令，艦震原因查明白了。”

　　青年干咳一聲，面色異樣地將報告呈給上司：“科研部報告，五分鐘塞爾玻斯凝聚態聚能武器研究項目組的測試實驗出了一點……小意外。”

　　岑初面無表情地接過報告快速瀏覽。

　　很快，他冷笑一聲，語氣冰涼：“給我把譚栩陽和顏至都叫過來！”

　　

　　科研部內。

　　某項目組的實驗場地中。

　　整齊穿戴著全套外骨骼裝甲的黑亮身影冷笑一聲，一把將手臂上錮著的半人高銀白色圓柱狀武器卸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

　　“怪我用力過大？武器測試不用全力那還測試個什么勁，這分明就是你們自己沒做好武器的威力預估！”

　　項目負責人的脾氣爆得很，不顧周圍同僚的苦笑勸阻，一卷袖子梗著脖子就噴上了：“可誰知道你的全力是指能把整艦都弄出動靜的程度啊？！我們威力預估的整個過程可都是拿平羿數據算的上限，確定有不小的安全范圍這才敢讓你上手來測！誰能想到你這……”

　　這時，實驗場地的金屬大門忽然打開，一人在門口高聲喊了一聲項目負責人。

　　“顏部長找你，快去，很急！”

　　“譚栩陽，還有你，岑司令要你現在立馬過去！”

　　項目負責人：“誰能想到你這……這……”

　　“好的，馬上過去！”

　　他面色蒼白，狠狠地瞪了一眼譚栩陽，袖子都來不及放下就急忙快步小跑出去。                        

                            

　　譚栩陽的反應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他卸下裝甲，雙唇緊抿。

　　糟了。

　　五分鐘后。

　　總指揮室內。

　　“別跟我說這些借口，階梯測試懂不懂，誰教你們一上手就拉滿全力的？！還有，塞爾玻斯凝聚態聚能武器竟然敢在艦內核心區域直接就進行測試，誰給你們的這個膽？！知道塞爾玻斯凝聚態是什么概念嗎，要是這次……”

　　岑初氣極之下將兩人足足訓了五分鐘，

　　科研部部長與首席單兵老老實實站在司令的面前，在岑初難得的怒火下被訓得根本抬不起頭來，就連話都不敢說一句，更別說為自己辯解什么。

　　直到岑初自己身體受不了，才低喘著氣無力咳嗽著停下訓話，在賀渚的攙扶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司令的身體不好，周圍快要冷得掉碴的空氣卻是一點都不見回暖。

　　這是在場幾人第一次見司令生這么大氣，極其恐怖的氣場嚇得他們根本沒人敢在這時候憑借自己和司令以往的關系做出任何與這事無關的事情。

　　“抱歉，岑司令，我回去立馬……”

　　顏至頭皮發麻，頂著壓力主動上前一步，極其誠懇地說了一通，該攬責攬責，該道歉道歉，該保證保證，總之是把他這輩子能說的最誠懇的話語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在實驗場地跟項目負責人懟得差點想動手把科研部掀了的首席單兵這會兒低著頭，斂著眉眼，也跟著老老實實委委屈屈地承認錯誤：“抱歉，是我的錯，我不該一上手就用全力的，下次一定不會了。”

　　見兩人認錯態度誠懇，岑初這才稍稍收了點氣。

　　他深吸一口氣，回過頭，對著身側的兩名指揮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我有其他安排，不會過來總指揮部，你們等后天再來找我。”                        

                            

　　邰詣修和彥淮這時候沒人敢多說，當即應道：“好的，岑司令。”

　　他們向著岑初行了一禮，轉身向著外面走去。

　　與譚栩陽擦肩而過時，邰詣修特意看了他一眼，眉眼間滿含笑意。

　　譚栩陽余光注意到邰詣修的目光，一時內心冷笑不已，奈何岑初就在自己對面，自己壓根沒法把這一眼瞪回去，只能打了牙往肚里咽。

　　邰詣修眼中笑意更濃。

　　兩人很快就離開了。

　　剛剛這股情緒波動對岑初而言稍微有些大了點，現在整個人都有些暈。涼涼地瞥了一眼面前低著腦袋的兩個人，他也沒有力氣再訓他們什么話了。

　　他陷在軟椅之中，無聲嘆了口氣。

　　“行了，回去吧。剛才說的問題注意好，別讓我再見到第二次。”

　　岑初冷淡地說道。

　　“一定不會。”顏至立馬應下。

　　儒雅部長匆匆告辭。

　　譚栩陽猶豫了下，選擇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半蹲在了岑初椅邊。

　　“明天打算去主旋體？”

　　他試探著問道。

　　岑初涼涼地瞥了他一眼：“嗯。”

　　譚栩陽第一次老老實實挨這么大的訓，這會兒心里委屈極了。

　　但被隊長涼意十足地一眼掃來，譚栩陽立馬咽回了原本的話語，轉而低聲賣了個乖：“你發的信息我看到了，一會兒我就去把訓練方案發給蘇楊。她要接任部長的話現淯曦在實力有些不足，指點兩句用處不大，不如我這幾天抽空上手直接陪她練一下。”

　　岑初見他這老實得不行的乖順態度，一時間就算有氣也生不出來了。

　　他低下頭，伸手輕拍了一下半蹲在腿邊的男人，有些不悅地低聲罵道：“以后注意點。”                        

                            

　　作者有話要說：

　　譚栩陽：隊長你看我超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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