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不同于往屆舉辦的小型活動只能通過線上觀影的方式觀看,金華此次的跨年夜會采用了電視端、網絡直播的雙登口模式。而位于一區臺后的巨型熒幕,此時正跟隨舞臺上的表演交疊變換著。
這是一首有些年頭與故事感的歌曲,只是演繹太輕,完全沒有展現出它該有的沉淀意味。
歌手帶著他固有一派的元氣笑容,試圖將自己與曲意融合,而后感染給在座的每一位觀眾。
他笑容里強硬的格式程度,讓人看著便心生疲倦,可哪怕如此,臺下依舊有不少人作出了一副傾心聆聽的假狀。
畢竟在攝像機面前,所有人都想盡可能保持一副完美的狀態。
終于,一曲完畢,梁思川心不在焉地鼓起掌,與此同時默不作聲地往旁邊看了一眼。
金津面上一貫的平靜,并沒有因為不時掃來的鏡頭而消減半分,他漫不經心抬手,刻板拍了三下,而后自顧垂落。
鬼使神差地,梁思川又轉頭看向后排。
那人面上雖維持著得體的笑意,但從眼神不難看出,對于臺上的表演他顯然是不太滿意的,畢竟作為專業歌手,在同級領域的問題上難免秉持嚴肅的態度。
他掌鼓得極慢,差不多做足了面頭才垂放下來。
像這樣的大型活動,基本都會配備至少兩位以上的主持人,為的是在發生不可避免的意外時,能夠及時開展有效的救場行為。
易可登身著一身華麗而不失典雅的鵝黃色禮服,面上帶著大方的微笑,在男伴的攙扶下,緩步走向舞臺中央。
燈光聚照,三兩表演結束,她拿起手中的話筒,逐步致使今日的繁雜走向正題。
梁思川說不準自己的意味是什么,總之在易可登的開場白結束以后,他又偏頭看向了后座。
角度刁鉆,他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奇怪。
那人神情不明地微垂著眸,目光落在右手食指,一枚銀制的素戒上。
他左手二指搭于其上,捏著戒邊,緩慢摩挲著轉動起來。
這是一個純粹用來打發時間的動作。
梁思川略微沉眉,回想起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
金津的想法其實不難猜測,從始至終,他的狀態都沒有刻意掩飾,他不時望向入口的動作,足以證實他在等人。
而就在梁思川絞盡腦汁還有哪位可能到場的嘉賓時,金津的目光在空中與那人短暫相撞了一下。
再之后,金津就陷入了一種足以稱得上詭異的平靜狀態。
梁思川對金津以前所在的團隊有過了解,自然知道他們二人同役時關系是十分不錯的。
金津很多時候無聲顯露的,無微不至的關懷都不是刻意作假能表現出的。
他們二人練習生時期便相識,相較隊內其他成員,是彼此關系最親密的存在。
而如今這般一言不發的模樣,想必是有什么隱性的顧忌存在,但到底如何,也只有他們二人才能知曉。
梁思川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剛收回思緒,就對上那人打量的目光。
他暗自說糟,剛才想得太入神,完全忘記收斂了。
歉意笑過,連忙回坐,與此同時,腦內不自主回想起先前的另一幕。
那是梁思川捕捉到二人無聲交流的后一瞬,見那人被領著往二區走來,他才終于記起,位于身后三排左數第十六的座位,銘牌上標注的正是他的名字。
他面上含著淺淡的笑意,逐步回應向他打招呼的人。
由于同屬一塊小區域,周遭坐得近的,都一一起身與他握手相好。
無關其他,他這幾年名氣實在太大,國內外大大小小的音樂獎項簡直拿到手軟。年紀雖小,性格卻不驕不躁,表現十足沉穩,在圈內擁有極為寬泛的人緣。
但即便活泛于同一個圈子,聽過對方響當當的名頭,也有彼此還是初見的情況發生。
梁思川正欲起身握個手打招呼,便見身旁的金津站了起來,抖落幾下西服外套,而后朝后排轉去,期間,還不忘看他一眼。
很顯然,金津那一眼并不簡單,望著他毫無主動意味的身軀,梁思川莫名覺得自己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試探伸出手,笑著打起招呼:“你好,我是梁思川!
那人用以真誠的笑容回應:“你好,黎正歌!
他手溫很暖,哪怕經受了寒冬臘月的夜風侵擾,也依舊在那一瞬間給予了人極度舒適的愜意。
但這份溫意終究淺觸即止,黎正歌頷首收手,朝被梁思川抵擋住半個身子的金津看去。
像是有過片刻的考量,但也只存在很短暫的一瞬間,黎正歌向前一步,摘下了指尖的戒指,而后朝金津伸出手去。
梁思川莫名摩了摩手指,追究起戒指硌磨手間的感覺,同時側身讓步,讓金津上前些來。
沒有幻想中羅曼蒂克般柔情的鏡頭慢動作,兩人的掌心幾乎一觸即分,結束得沒有任何言語。
周遭本在寒暄的各位也一時安靜下來,目不斜視地注意著這一小塊方位。這是金津自退隊以來,首次在公開場合與前隊友相遇,本就話題度充裕的前提下,二人之間的氛圍還有些古怪,讓看在眼里的人都不免掛心。
金津收回手,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他絲毫不在意眾人探究的目光,但也不心甘情愿當供人探討的話柄。想必黎正歌也是這么想的,金津對上他從始至終都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而后漫不經心地點了一下頭。
黎正歌會意,笑意略斂,戴上指戒的同時再次落座。
而這場算不上驚心動魄的重逢戲碼,也暫時落下了帷幕。
“萬眾矚目的,第36屆金華大賞,獲得‘最佳男演員’獎項的是——”
夸張的話音拖長,含弄著十足的吊人意味,這是從古至今用來公布某些事情時慣用的懸念伎倆。
位于巨型熒幕的兩旁,懸吊而下的兩臺顯示器,正一左一右各自映出臺下的某一席位。
左屏是一位藝齡九年的演員,叫作宋涸,出道多年一直藉藉無名,沒什么能讓人記得住的角色,直到去年憑借一部刑偵劇徹底翻紅,托其劇中讓人身臨其境的表演,劇播時簡直是掀起了一股全民追劇的熱潮。
宋涸起初看見屏幕里的自己,有些驚訝,他雙手捂住嘴巴,泛紅的眼角似在訴說,他多年以來的堅持不懈終于在今天得到了回報。
這是一個十足振奮人心的時刻,至少宋涸的喜極而泣感染了在場的大部分人。
但事件還未落幕,任何的任何便不能妄下定論。
金津的目光落向右屏,果不其然,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龐映入眼簾。
他沒有展現出過于激動的情緒,甚至在看見屏內的自己時,也只是輕微挑了下眉。
負責投映右屏的攝像機角度有些刁鉆,從屏幕里可以看出,它來自距離金津有相當一段距離的方位,鏡頭是斜打下來的,包容性強,位于小小角落的,是角度同樣很刁鉆的梁思川的部分頭部。
最終不偏不倚拍下的,反倒是作為半主人公的金津,與坐其斜后方的黎正歌。
很難不說鏡頭是在刻意搞事情,明明方才給予宋涸的還是一個大大方方的正臉。
但好在角度有些偏移的鏡頭并沒有給金津帶來困擾,反倒將他的容顏展現到了另一個層次的高度。
金津目不斜視盯落眼前的一小方,似看自己,也似看其他。梁思川的頭部搭上虛影,更加隱蔽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而層疊其后的,是同樣模糊了視焦的黎正歌,此時此刻的他,也正目不轉睛,望著右側的屏幕。
其實并沒有什么懸念,金津望著那片刻模糊的身影,無聲扯了下嘴角。
他去年接拍的那部劇是由國內一本知名小說改編的,而劇之所以火爆,除去劇本及其制作團隊本身的優異以外,很大程度上,與其“特殊”的題材脫離不了干系。
耽美,并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十分冷門的詞匯,事實上,國外不少知名影視作品都采用過這個題材,但于國內,屬實稀少。書圈的熱與影圈的冷是形成鮮明對比的,畢竟在此以前,沒人嘗試過把兩個男人的愛情搬上臺面。
對于“同性戀”,金津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任何性別之間的結偶方式,他都用以正常的目光對待。
起初接到劇本,經紀人楚哥是極力反對的,他認為同性題材于國內的大環境而言,還是過于新穎,在沒有任何前車之鑒的情況下,他不敢貿然讓當時還算新人的金津去做這個出頭鳥。畢竟當下社會,拍出來的東西極有可能與寫作想要展現的,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劇本是第二次送來時,才到金津手里的,他得知了楚哥的顧慮,并沒有急著發表什么意見,而是認認真真將劇本看了一遍。
愈看下去,便愈覺深刻沉浸,因為不論對于觀眾而言,還是整個國內影視市場,這都算得上是一個誠意十足的作品,如果單單因為它相較敏感的題材就一口回絕,屬實有些可惜。
楚哥仍舊有些忌諱,但混跡娛樂圈那么久,不可能一點頭腦都沒有,他清楚,若是這部劇拍得好便能夠一舉成名,若拍不好,后期還要刻意炒作兩位男演員之間的關系,便只能甘愿作為平庸。
但金津態度明確,他便也不多做阻攔,只是難免的勸誡不絕于口:“金津,你考慮得沒有那么深遠,也許在你看來,它只是一個單純的劇本一個優秀的故事,但在別人眼里,便遠遠不止于此了;蛟S將來的某一天,它會成為你徹頭徹尾的成名之作,但我需要你知道,它永遠不可能作為你的代表作出席,懂嗎?”
金津沉默地合上劇本:“可性別不是束縛情感的橋梁,任何基于人倫道德上正確的感情,都值得被尊重!
“那只是你理想天真的國度。”楚哥搖了搖頭,“現實,不一樣。”
劇的空前反響是金津早就預料到的,楚哥的告誡也從始至終垂落胸中。
是啊,哪怕它再成功,在絕對的現實面前,也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
金津偏頭,不再將目光拘于那小小一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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