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遺落月光
三年時光轉瞬即逝,短暫鮮活的中學生活也隨之告一段落,金津中考正常發揮,應能如常躋身省級前列。
結考當日,他打電話回家里,告訴阿婆不用準備自己的晚飯。然后跟朋友去了約定好的,以前一起去的那家網吧。
這一次,他沒有再表現得格格不入,而是嘗試起自己不擅長的游戲領域。
也許是被即將分別的事實深壓籠罩,十幾歲的少年們嘴上雖說著自我釋放,但最終都難免興致缺缺。
金津游戲上手非常快,朋友笑著調侃他,說等上了高中,就再也體會不到這種夜半翻墻的刺激了。
金津直接一波絕地反殺,在一眾嗷嗷苦叫中冷冷說了句:“我沒有翻墻的癖好,說點好聽的。”
再然后,誰也沒有主動提及離別,他們就如無數次往常一樣,極力沉醉進這個愉悅的氛圍里。
離開網吧,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進了燒烤店,點完一桌子烤串還不滿意,想再加幾瓶啤酒,但店家見他們未成年的模樣不肯賣。不是必需的東西,他們自然不會特意跑到幾百米開外的超市去購買,于是半妥協著點了幾大瓶冰鎮飲料。
宿舍長指了指金津,對店家擺擺手:“給他來杯熱牛奶,喝完好睡覺。”
金津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得到的卻是他善解人意的微笑:“你不是淺眠嗎,提前助助眠,省得回去以后想我們哥幾個想得睡不著覺。”
金津搖了搖頭,不是太想理會他的樣子。
青春期的少年人,嘴里侃侃而談的大多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設想過的一萬個以后,不知有幾個是真心實意。
他們把原本平凡的生活盡力過得不那么平庸,奮力將自身以外的存在感染進這個蓬勃朝氣的理想世界。
也許他也可以嘗試這樣。
金津坐在一旁,默默地想。
他整個人柔和下來,眉眼都是難以掩飾的舒展和愉悅,不再刻意壓制的淺淡笑意,隨著唇上無意沾落的奶漬展露得更加徹底。
是啊,從來就沒有人逼迫他成熟。
他大可以撕下那些刻意的偽裝,讓自己活得輕松一點。
場子結束,已經臨近十一點半,沒人想要回家,他們離開燒烤店,勾肩搭背地游蕩街頭,仿若真是那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前面四個并排走得快,說話嗓門又大,嘻笑打鬧的動靜不時會招惹過路人觀望。
金津跟在幾步以外,靜靜看他們鬧,舍長并排在側,一手搭上他的肩,將他往旁邊帶了一下,“我們聊人生聊理想,你卻總是一言不發。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好奇,你到底想的是什么。”
金津沒有回答,只借他的手穩住踉蹌的身子。
在這個城市,還不算徹夜的點,身側往來皆是談笑的人,他們落寞而立,似觸似分,詮釋起不太完美的人生境態。
金津的目光落在遠處,眼底的情緒晦澀難懂,像是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沒有一如既往選擇沉默,只是在面對理性疑問時,他的狀態總有些低沉:“這也是我想問自己的……”
“如果我真的懂得自己想要什么,那么此時此刻,你也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他話量沉重,態度卻極其淡然:“也許是我逼迫自己太多,等真正回過神來才發現,連自己都開始不理解這一切了。”
話到這里,他極輕地嘆了口氣:“或許我只是為了博取一個關注,又或許是因為其他什么……總有理由的……”
“可你本就不被埋沒。”舍長試圖理解他話里的含義,但到頭才發現,他這番話說得淺淡又深沉,叫人根本把握不住。他順著金津的目光看向廣場中央圍起的一圈人墻,只一眼,又將視線落回他身上:“自我認識你以來,你無時無刻不處于焦點最中心。金津,也許你真的應該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他話語極輕,落在耳里有些嗡嗡然。
走得近了,才看清人墻里面的情況,原來是一支街頭樂隊在表演,他們剛結束一首歌的演奏,正在與聽眾友好交流。
金津的目光在右后方鼓手的位置停頓了一下,而后轉向正中間,正在擦拭落地話筒架的主唱身上。
他眼眸微轉,眸光微不可聞地閃爍了一下。
舍長沒有捕捉到他蠢蠢欲動的心思,還在自顧說著:“雖然很多時候你的的確確就在我們身邊,但那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實在顯眼,總是會令人不由自主產生一些,你在任何感情里都是隨時準備撤離的狀態。”
“金津,你應該主動嘗試去握緊什么……”
他收回搭在金津肩上的手,欲再開口,就突覺身旁一陣輕風掠過,再回頭,已然不見金津人影。
金津走向那支樂隊,不知與他們交談了什么,足足五分鐘才結束話題,面上帶著笑,看起來聊得不錯。
圍觀群眾不少舉著手機的,一部分是原本在拍攝樂隊,另一部分則是見學生模樣的金津上臺,好奇他會做些什么。
金津走向主唱位,而原本這個位置上的人,此時正默默站在一旁,含笑看著這里。
已經是很明顯的走向了,場內不少人都在歡呼,無外乎其他,只因金津的容貌在何種情況下都算得上是焦點。
金津沒有在意喧鬧的氛圍,自顧坐上高腳椅,他一腿踏住腳抵,一腿舒展落地,整個人看起來姿然又愜意,絲毫不見應有的怯場。
他長指搭落話架,調試角度的同時,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向眼前這些因他而歡呼的人們。
其實金津并不擅長音樂,也從未在公開場合唱過什么歌,只是聽完舍長那樣一番話后,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一下子填滿,變得堵塞難抑。
他急于尋找一個宣泄的方式,哪怕是自身不太熟悉的領域。
他確實想要抓住什么,哪怕不夠及時,哪怕不夠完美,但只要做了就肯定不會后悔。
這支名為“遺落月光”的民間樂隊,是由五位熱愛音樂的年輕人組織創建的,距今已有三年時間,他們擁有各自獨立的生活與工作,只在偶得閑暇時才會相約演奏一曲。
這是一種無關任何輕俗質地,只單純為熱愛而生的心靈交映。
對于金津的演唱請求,“遺落月光”表現得格外豁達,甚至主動提出為他伴奏,金津鄭重表達了謝意,而后表明自己不好意思多勞煩他們,他手機里有已經下載好的伴奏。
“遺落月光”表示理解,沒再堅持,稱會對他的表演抱有期待。
舒緩的音樂響起,是一首有些冷門的歌,2006年出自一位英國的民間女歌手。
曲風優美悲傷,詞意無關愛情,與其比擬世界,不如說是一次徹頭徹尾的,與“自我”的交流。
“maybeireallyshouldtellmyself……”
他對自己說。也許我真的應該告訴自己……
“trytolookatlifeinanotherway……”
嘗試用另一種目光去看待生活……
明明早就爛熟于心的曲調,卻總能一次又一次撩動他的心弦。
即便沒有專業的演唱技巧,卻也能憑借真情實感斬獲另一份美好。
一曲將畢,幾乎是金津睜眼的瞬間,人群爆出雷暴般的掌聲。他垂下搭在話筒架的手,面上沒有展露任何喜或不喜,只是將目光反復流連在這些因他而歡呼的人身上。
他胸中涌現一股莫名的如釋重負,神情幾乎也是一瞬間柔和下來。
金津起身,向樂隊表達了最后一次感謝,而后對著鼓掌歡呼、舉起手機拍攝的人群略一頷首。
他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揮了揮,像是在回應他們熱烈的吶喊。
回到人群的瞬間,金津就輕聲吐了句:“你說得對,我的確應該嘗試做些什么,為了不留遺憾,也為了不讓自己活得太累。”
舍長欣慰地點點頭:“你總能將事情力所能及做到最好。”
正如初三上學期的運動會,沒人相信金津能在男子三千米跑出什么名堂,偏偏他打破所有人的認知,在比賽中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這是他能力以內能做到的最好結果。
他總有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做與不做,都力求最好。
只是偶爾物極必反,容易深陷迷失的自我里。但他總會在關鍵時刻醒悟的,舍長面色沉重,拍了拍金津的肩頭,而后說道:“走吧,那幾個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去找他們。”
金津點頭,正欲離開,身后卻猛然有人叫住他們。
“前面兩位同學!等一等!請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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