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說得通了。

“蘇老，那首詩我畢竟送給了大公主，是否要公開，全看大公主的意思。”

“至于我們兩個人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這種當晚輩的，沒有拒絕的道理。”

聽了葉辰的話，蘇倫目光灼灼，看著葉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沒拒絕的道理？”

“你是那種人？”

葉辰目光一凌，看向蘇倫，對方卻依然是那副慈祥的樣子，好像剛才什么都沒說一樣。

蘇倫給葉辰面前的杯子倒滿了茶。

“不論怎樣，你和大公主，還是多談談的好，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可別因為外面那些紛亂的事，把你們毀了。”

葉辰知道蘇倫要送客了，便先行告退。

離開了蘇府后，葉辰想著剛剛蘇倫的話，有些疑惑。

“不是說蘇倫自從辭官之后，就對朝堂的事再無關注，一心學問嗎？”

“可他為何要試探我在辰王府的事。”

“難道是有心讓我遠離朝堂，專注學問嗎？”

“至于大公主……”

“唉，走一步看一步了。”

……

蘇府。

蘇倫在葉辰走后，坐了許久，然后招來了在一旁候著的蘇文遠。

“你覺得葉辰這人如何？”

蘇文遠沉吟片刻后開口。

“心性還不錯，父親您想讓他一心學問，他表現出些野心也是正常的。”

“畢竟是這個歲數，要是一點闖勁都沒有，反而不正常。”

“至于他和大公主那邊，我倒是覺得，不錯。”

“我那個表侄女，看似和誰都合得來，是個溫和的性子，其實誰都沒被她當成能依靠的人。”

“葉辰我倒是覺得，可能真和楚瑤合得來。”

“他們內在的有些東西，挺像的。”

蘇倫聽完蘇文遠的話，嘆了口氣。

“你小看葉辰了。”

“他不在乎那首月下獨斟能給他帶來怎樣的名譽，不在乎辰王府嫡子的顯貴身份。”

“楚瑤那孩子漂亮的很，京城里面多少公子哥都趨之若鶩。”

“可他也沒多看幾眼。”

“你說他真是那個爭權奪勢的人嗎？”

“你說他有闖勁，他想闖什么？”

“這種人，無非是兩種情況。”

“要么是看破了紅塵，準備出家了。”

“葉辰顯然不是。”

“另外一種，就是所圖甚大。”

“可他圖什么？”

“只要他愿意專心學問，未來的成就比我高！以后就是大齊文壇執牛耳者，天下文人都要奉他為尊！”

“可他并沒有這種打算。”

“你說他圖名嗎？”

蘇文遠搖了搖頭。

“不圖。”

“因為那首月下獨斟，滿京城文人都想拜見，不知多少大家閨秀因為他那首詩落淚。”

“換我恐怕也忍不住想要出去露露臉，可他是真沒把這些事放心上。”

蘇倫繼續道。

“不管辰王府里有什么貓膩，對外來說，他依然是辰王的嫡子，現在還是大公主的駙馬。”

“有了這身份，葉辰若是圖權，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沒做？”

蘇文遠點了點頭。

“對啊，若是葉辰圖權，就該各方勾連，拜訪各方勢力，以自己的身份為依仗，從中得勢。”

“可整個京城見過葉辰的也沒幾個。”

蘇倫眉頭皺起。

“他所作所為，和圖財圖色也沾不上一點關系，那你說他圖什么？”

“他所圖甚大的，到底是什么？”

蘇文遠沉默了，蘇倫也沉默了。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兩人實在想不到，除了這些，還有什么對于葉辰來說算得上縮圖甚大。

“唉，也不知道，楚瑤那孩子嫁給他是好是壞。”

“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向她娘交代。”

蘇倫的話好像是勾起了什么塵凡，老人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悲色。

蘇文遠知道這個時候不該打擾自己的父親，默默的退下了。

一直到天黑，蘇倫才起身，岣嶁著往屋子里面走。

走到一半，蘇倫突然停下了，想起了那天程頤對他說的，葉辰和齊楚瑤之間的對話，想起了葉辰口中對古之圣賢的看法。

“難道你所追求的，是道？”

蘇倫眉頭鎖的更緊了。

道統之爭，向來是最殘酷血腥的。

若葉辰所求的是道，那前路的荊棘，是難以想象的。

若是連道統，都不是葉辰所求，那就更令人害怕了。

……

從蘇府離開之后，葉辰穿街走巷。

京城的繁華盡數展現眼前。

比起南域的大城南寧，這里要繁榮太多了。

街道上車水馬龍，兩邊的商鋪叫賣絡繹不絕，還有不少挑著挑子賣貨的，不時有人攔住他們，買點什么東西。

在大齊任何一個官員看來，這都是大齊這都是太平盛世，是上有仁君，下有能臣的結果。

可葉辰并不這么認為。

葉辰所見過的繁華超過這里太多，而在葉辰曾經所見的繁華之中，沒有那些刺眼的東西。

比如剛剛走了不過三百米的一條巷子，就遇到兩波小吏買東西不給錢，還訛詐商家。

縮在街道陰影之中，那些瘦骨嶙峋的乞丐。

其中有些的機械式的伸出手臂，向來往的路人討錢，其中有的已經一動不動，甚至連胸口都沒了起伏。

餓死人，是這個時代很正常不過的事。

每天會有差人把這些餓死的人清理走，大家已經習慣了。

有商鋪的老板，對著伙計連打帶罵。

還有一伙紋身的壯漢，抓住一個商販就往死里打，從對話中聽出是借了高利貸。

聽旁邊的小販竊竊私語，說是這位借了五兩銀子，后面不知怎樣，越來越多，賣了老婆賣了女兒都沒能把賬還上。

這樣的事，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而這里的人，習以為常。

這些事，說起來確實是小事，而且是發生在陽光下的小事。

在京城的暗面，不知道多少把人的血肉骨頭嚼成渣滓然后吐出來事，同樣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大齊覺得現在是太平盛世。

換了一個朝代，大家依然會覺得這是太平盛世。

因為人吃人，壓迫和剝削，都是他們所在世界的一部分，世界本該如此。

可葉辰覺得這幅太平盛世的光景，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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