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神仙過招
鯤鵬國王城是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在過去數百年的歲月里,留下了多少可歌可泣的史詩事跡與血淚斑斑的愛恨別離。
如今,這些故事仍在傳承,過去發生的一切就算一時會被遺忘,現實終究會將它們一一拾起,最后一并流入歷史的長河。
如此一座鐘靈毓秀的歷史古城,除了風流倜儻的人文薈萃,還有龍蟠虎踞的天然屏障。
鯤鵬國王城南有扶繡山,北有天岳山,數百年來如同銅墻鐵壁般的守護著這座古城。
扶繡山地勢延綿,景致綺麗,沿途山明水秀,兼之道觀林立,游客香客絡繹不絕,尤其自山腰處便可對王城一眼盡覽,向來是百姓日常尋幽訪勝的絕佳去處。
天岳山地勢險峻,高聳參天,山頂常年云霧重鎖,七大佛寺各據山頭,猶如西方極樂凈土,若是晴朗無云時,自山頂往東瞭望,可對京護大營一目了然,更可遠眺七色國邊境,展望極佳。
霍西亭當日自按察院悄然返回大業飯館后,隔日凌晨,趁天還沒亮,便與師爺一行帶著承恩道師直驅扶繡山,專訪山中名觀--通靈道場。
通靈道場的百塵道長精通天象,常年沉浸于觀星斷宇,若要一探當年承恩道師所言的流星,尋訪百塵道長肯定是最佳選擇。
百塵道長與承恩道師、霍西亭皆為舊識,難得見兩人連袂而來,自是倒履相迎,熱情接待。
雖說通靈道場信徒眾多,但百塵道長向來不問世事,尤其是復雜糾葛的政事,是以七色國投毒案如此驚天動地,百塵道長卻也未曾與聞,對霍西亭與承恩道師的來意并無所悉。
“是什么風將兩位大忙人吹到這天高地遠的通靈道場?兩位要是先給我通個氣,貧道也好親自到山門外迎接。”百塵道長見霍西亭與承恩道師聯袂翩然而至,一時頗為詫異。
雖說承恩道師與百塵道長同為道家宗師,但前者入世頗深,熱中功名利祿,后者離世清修,不聞世間紛擾,盡管互聞其名,卻一向少有往來。
此刻承恩道師與霍西亭不請自來,百塵道長心知是禍非福,怎么今早卜卦時,竟沒能算出今天有此異事,看來是最近功課或有懈怠,算起卦來不太靈光了。
“不敢勞煩道長。近日西亭多有機會求教于承恩道師,恰好遇有一事不明,想到百塵道長乃此中翹楚,故而選日不如撞日,當下就直上扶繡山通靈道場來叨擾道長了。”霍西亭客套的說著。
“哪里,兩位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師,貧道不才,哪有什么可擾兩位清聽的?”百塵道長還搞不清楚這兩個事主的來意,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因而先陪著笑臉再說。
“是這樣的,時節現已入秋,日前國師與我相約品茗,兩人各有偏愛,國師獨鐘云山仙毫,而我則更好開陽毛尖,兩人各執所好而互不相讓,因此便想起找個公正寬允的高人來為我們分說,到底是云山仙毫獨占鰲頭,還是開陽毛尖更勝一籌?
國師與我左思右想,這王城內外,唯有道長有資格能斷此一二,這不就不請自來,請道長賜教了。”霍西亭話畢,便從懷里掏出兩包茶葉,交與百塵道長身邊的道童代為泡制。
承恩道師聽霍西亭此時言不及義,一時無法判斷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見他只字未提星象之事,自己倒也落個輕松,也許國主不過交代他虛應故事而已,并非真要對投毒案查個水落石出,畢竟此案背后牽連甚廣,真要計較起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既然霍西亭在這里胡謅,自己不妨先靜觀其變。
“那是,百塵道友,你雖向來不喜品茶,也正因如此,才顯得客觀公正,今天特意前來叨擾,就是要請道友給個公正的說法。”承恩道師順著霍西亭的言不及義,對百塵道長也是一番牽強附會。
百塵道長雖然不問世事,但也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眼前這兩人何許人也,一個是位高權重的國師,一個是辣手斷案的神探,鯤鵬國每天有多少凡塵俗事等著他們去處理,哪會有這等空閑功夫大老遠跑這山上就為了爭執這兩種茶熟勝孰劣!
更何況世人皆知自己對茶道向來一竅不通,這兩人此番前來,要不是想找自己麻煩,就是他們互相在找對方麻煩。
想來通靈道場與自己向來不涉官場閑事,他們應該不至于專程來找自己晦氣,多半是兩人互掐找不到臺階下,來這里做做樣子過過場,自己只要陪著演出戲,就別管他們是在玩什么把戲。
百塵道長心生一計,對一旁的道童說道:“先別急著泡制這兩包茶。你現在馬上去找小師叔,取來他最心愛的那罐私房茶,請兩位貴客品嘗。”
那道童不解的問:“小師叔最心愛的私房茶?”
“正是。你那小師叔最是小氣,這罐好茶從來不肯讓與人知,大伙都不知道原來他還珍藏著那么一罐茶中極品。你馬上去告訴小師叔,就說我要以此茶招待國師與霍神探,想來他斷無不允。”百塵道長笑著說道。
那道童對道長的交代是聽得一清二,但心里卻是胡里胡涂。這道場里哪來的小師叔?這會兒又該上哪去找那罐珍藏的私房茶呢?
那道童在道場里里里外外轉悠了幾圈,他了解道長此話必有深意,但自己怎么也參不透該如何應對,心想,先去奉茶處抓一把清茶應付一下,到時再看道長如何吩咐吧。
道童戰戰兢兢的取來茶葉,不敢讓兩位客人先行品嘗,只敢遞給百塵道長,看他嘗過后的反應再做打算。
百塵道長接過茶杯,連聞都未聞就直接交給霍西亭,說道:“神探,這是本道場小師叔的私房茶,還請賜教。”
霍西亭一手接來,沿著杯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口中喃喃說著:“沁人脾胃!果然是好茶!”
接著又將茶杯遞給承恩道師,說道:“國師,您品品。”
承恩道師同樣接了過來,一樣在杯緣上裝模作樣的聞上一圈,依樣畫葫蘆的接著說道:“通靈道場的私房茶果然名不虛傳,霍神探,這下看來,倒顯得我們倆有點野人獻曝了。”
霍西亭起身說道:“今天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從不品茶的無塵道長,其實才是真正懂茶的人。
霍某今日獲益匪淺,這杯茶讓霍某醍醐灌頂,感謝道長賜教,今日就先別過,不敢多加叨擾。”
承恩道師看霍西亭起身,隨即也跟著站了起來,對無塵道師微微一笑,轉身跟著霍西亭前后離開。
那道童見此二人莫名其妙的來,又不明究里的走,一腦子漿糊的問著百塵道長:“那是我從奉茶處隨便抓來的一把茶葉,怎么他們都連聲稱好呢?”
百塵道長捋了捋長須,說道:“這是神仙在打架,我們凡人,一邊看戲就好,別想太多。”
霍西亭與承恩道師走出通靈道場,兩人一言不發的直往前走,師爺與其跟班也一路跟隨,大家好似對剛剛在通靈道場的那通胡搞蠻纏,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雙方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一個成竹在胸,一個有恃無恐,一個等著對方入殼,一個靜待對方出招,兩人此刻知道彼此的較勁,不只是在計謀上一拚長短,更是在心態上互相折磨。
霍西亭的優勢是在于自己身處主動優勢,該怎么問案,該怎么取證,一切都是自己說了算,只要不逾越律法,承恩道師對霍西亭要怎么處置自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承恩道師的優勢是在于此事早已事過境遷,不管霍西亭再怎么攪和,已經蓋棺論定的事,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得以翻身,就算在這扶繡山上還能折騰點什么出來,也改變不了一件四年前的陳年往事。
沒過多久,霍西亭又一頭栽進路旁一座不起眼的道觀,這座道觀一看便是毫無名氣的無名小觀。
從觀外看去,連個象樣的牌匾都沒有,甚至瞧不出觀名為何;走進觀內,不僅連個訪客都沒有,墻上柱上的題字也不見名家手筆,這么一座寒酸落寞的小門小戶,霍西亭卻毫不在乎的一把走進觀里。
“在下大理寺霍西亭,這位則是國師承恩道師,煩請觀中住持出來一敘,我等有事相詢。”霍西亭開門見山的對觀中道童說著。
這觀中道童年紀雖小,卻對霍西亭與承恩道師兩人的名號如雷貫耳,雖然一時不知這兩人的身份虛實,但見一行人氣宇不凡,一看就知道不好應付,便趕緊去通知住持前來迎客。
原來此觀名為無為觀,不但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觀,更是個道行修為淺薄的小觀,就連觀中住持都是半路出家的雜毛小道,故而觀中香火稀疏,平日少有人煙,多半都是極其熟識的信徒才會逢年過節偶爾前來參拜。
此時住持聽得有人來訪,來客還自稱是大理寺霍西亭與國師承恩道師,近日王城里這兩人的消息可說是鬧得滿城風雨,心想,該不會是有人故意借此鬧事,是以聚集了觀里所有道士一起前去會客。
霍西亭見三、四個道士先后前來,一番細細觀察后,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們誰是住持”
這時一位清瘦道士走了出來,戰戰兢兢的說道:“我就是無為觀的住持,塵光道長,你就是大理寺丞霍神探嗎”
霍西亭點了點頭,指著一旁的承恩道師說道:“這位是鼎鼎大名國師,承恩道師,你們都是同道中人,不妨多親近親近。”
晨光道長對承恩道師做了一揖,說道:“今日有幸得見同道先進,塵光不勝榮幸。”
承恩道師無意理會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道士,是以敷衍的勉強點了點頭,隨口說道:“幸會!幸會!”
塵光見眼前這兩大當紅名人,各自都是氣場強大、不可一視,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只能凡是小心為上,不求趨吉避兇,但求無災無禍。
塵光于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兩位大駕光臨小觀,不知有何貴事”
霍西亭對著簡陋的觀中陳設仔細打量一番,心想,這樣的一座道觀,想必觀中道士的修為必然有限,更別說觀星斷宇的能力,反而下定決心的問道:“觀里有誰懂得天象之術?”
那住持知道近日霍西亭與承恩道師正為了天象之說而鬧得不可開交,自己不過是幾扇門板圍起來的小道觀,萬萬禁不起這等大風大浪的摧殘,是以說道:“小觀去年才在此落腳,四年前七色國發生瘟疫時,那時還未曾有這座小觀,而且小觀里無人通曉觀星之術,還請兩位見諒。”
霍西亭點了點頭,看著承恩道師說道:“剛剛在通靈道場沒喝上茶,不如我們就在這里叨擾一杯吧。走了這么許久,大家應該都有點渴了,道師覺得如何?”
承恩道師沒好氣的說道:“我現在是配合你查案,你說該怎么辦,那就怎么辦。”
承恩道師見霍西亭這次挑了座四年前根本就不存在的道觀坐下,更別說此觀里無人懂得星象之術,心想,霍西亭一開始就根本沒想認真查案。
果然如自己剛才所料,不過是帶自己出來敷衍一番,到時候回去交差了事便罷,既然如此,自己也就勉為其難的對付一下。
承恩道師看了一眼身旁的師爺,好奇地問道:“師爺是哪里人?聽你的口音,不像是鯤鵬國當地人,甚至不像是東洲人。”
鯤鵬國與七色國都處于東牙山的東邊,習慣上統稱東洲。萬山諸國幅員廣闊,因此各地族群口音或有差異,此時承恩道師想摸摸這個一開口便犀利刁鉆的師爺底細,因而便從口音做為切入。
“在下不才,從小隨父母去過不少地方,長大后又沒什么本事,這才到處流浪混口飯吃,這口音三天兩頭總是變來變去,這會兒國師問起我是哪里人,眼下我也說不明白。
尤其這東洲、北洲、南洲我都待過不少時日,估計萬山諸國總住過十幾個地方,去過不下五十國,一時還真說不上是哪里人?”師爺說道。
“你忒謙了,就師爺你這等人物,擺哪都是棟梁之材,怎么會是混口飯吃呢?說說是誰找你來淌這趟渾水的?”承恩道師試著問道。
“國師抬舉了。我不過是在外地當個刑名師爺,之前聽說霍神探找人協助查案,我的縣太爺認為我平日太閑,又幫不上他什么忙,就向霍神探舉薦了我,其實是想個法子好攆走我。”師爺解釋著。
“師爺這是言不由衷。昨天你一開口,霍西亭便連一句話也說不上了,相較之下,你倒是比較像神探,霍西亭反倒像是你的跟班。”承恩道師試著離間師爺與霍西亭,如果真如師爺所說,那么他與霍西亭之間應該沒什么交情,或許可以找機會將師爺策反過來。
“國師快別這么說。我不過是配合霍神探查案的助手,他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需要我問什么,我就問什么,這是官場的規矩,如此而已。”師爺繼續解釋著。
“既是如此,等此案水落石出后,我便向你的縣太爺把你要了過來,你很能干,我身邊就是缺你這樣的人才。”承恩道師開門見山的說著。
霍西亭聽承恩道師居然當著自己的面,毫不避諱的挖起自己的墻角,是以故作不悅的說道:“國師這是想收買我的人,還是想賄賂我的人難道國師企圖大理寺影響查案嗎?這可是條重罪啊!國師最好謹言慎行。”
承恩道師笑著說:“神探言重了,我剛剛不是說過,等此案水落石出之后。既然都水落石出了,又何來企圖影響查案呢?
話再說回來,霍神探帶著本道師在扶繡山也折騰半天了,不知霍神探可有斬獲?要是沒事,不如先讓本道師回去吧。
如果霍神探真想品茗,本道師倒是真有不少好茶,霍神探不妨來敝觀一坐,本道師必定好好招待,總好過在這滿山遍野的瞎轉悠。”
“國師說笑了,國主把這么大的案子托付給在下,在下哪能不查個水落石出就草草結束,如此對國師的清譽也多有不公,還請國師多有見諒。”霍西亭官聲官調的回應著。
承恩道師聽霍西亭仍是這么不軟不硬的應付自己,不耐煩的回應道:“那就請霍神探盡快、認真的查案,莫要再這山里鉆來鉆去,總是找人討茶喝,難道這些茶與案情有關嗎?”
“承恩道師所言甚是,看來是時候得認真查案了。”霍西亭一邊回應著,一邊望著師爺問道:“我們現在可以過去了嗎?”
師爺點了點頭,轉身便向觀外走去。霍西亭隨之也請承恩道師上路,完全不理會承恩道師剛剛的請求。
承恩道師迫于無奈,畢竟此案是由火麒麟國主親自交辦,自己身為國師,于情于理都必須遵旨奉行,只好繼續咬著牙,配合眼前這兩人的一搭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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