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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倉庚鳴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大周朝自建國以來,三代帝王勵精圖治,此時正值盛世氣象。

        永樂元年,先皇崩,太子晏希白初登帝位,廣開言路、整頓吏治,輕徭薄賦、勸課農桑,百姓多感念皇恩浩蕩。

        他本該是青史留名的帝王,可惜后來成了文人騷客筆下的癡情種。

        朝堂之上,諫議大夫顫巍巍走了出來,朗聲道:“臣有本啟奏——”

        晏希白微微頷首,“何事?”

        “其一,戚家二娘子曾與楚將軍有過婚約,后又險些與探花郎顧明文拜堂成親。其二,坊間多有傳聞,她曾與院中奴仆糾纏不清,平時更是崇尚奢侈之風,穿金帶銀招搖過市。可見,戚娘子身份不妥、私行有虧,實在難堪國母大任,還請陛下三思啊!”

        晏希白駁斥道:“戚娘子兩次婚約皆是男方不義在先,她又做錯何事?你們聽得見坊間傳言,卻看不到她千好萬好。朕與她自幼相識,后遭廢黜也是她不離不棄,多次救朕于水火之中。她吃穿用度哪一分不是自己經營所得,嘉靖八年鬧饑荒,京中人人自危,更是她率先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朕意已決,無需多言。”

        世間流言蜚語紛紛擾擾,然而戚府之中,望舒已是面色慘淡,形容枯槁。她獨立在窗前,靜聽著一片片、一朵朵,葉落花墜,抬頭時只看得見勞燕分飛。

        晏希白不顧眾人阻攔,直直闖入她的閨房,一聲聲哀求道:“望舒,為何不愿嫁我為后?”

        “那些反對的大臣,我讓他們統統閉嘴可好?日后你入了宮中,我也只愿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若是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我們便罔顧了禮儀綱常,你若喜歡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我便搜羅天下萬物皆獻與你。”

        “就當我求求你了,如果你愛上其他人……”

        我真的會忍不住想要殺了他。

        望舒轉過身來,氣若游絲地看著他,強牽起一抹微笑,道:“我時日無多了。”

        晏希白愣住,匆匆走到她面前,顫抖著牽起她的手,眼角落下一滴清淚。

        她帶著幾分自嘲,解釋道:“昔日不小心遭二皇子算計,如今他入了黃泉,我也將步他后塵,這些仇怨也只能來世再報了。”

        他急急忙忙的說:“讓宮中御醫看看再下斷言可好?或者重金懸賞民間神醫,總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望舒垂下眼眸,搖了搖頭。“今日朝中之事,阿耶與我說了。可是,陛下,你當真喜歡我嗎?這些年來我表面偽裝著從容得體,卻依舊無法掩飾刻在骨子里的善妒、惡毒和精于算計。”

        “楚凌云負我,我便害得他駐守邊關,永世不得回京。江涼空負我,我便讓他一朝失去所有,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婚嫁生子。顧明文負我,罷了,這種跳梁小丑,我還未來得及報復,他就只能罷官放還,當個無權無勢、一生清貧的鄉野村夫。”

        晏希白擁她入懷中,哭著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可誰叫我對你上心之后,便再也放不下了呢。”

        他們深知彼此險惡不堪,內心早已布滿瘡痍,卻依舊堅定不移的相愛著。

        望舒知道,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比得上他了。

        永樂二年,河清海晏,政通人和。此時,皇城之外祥云籠罩,霞光漫天。斜日沉沉,墜入山河夢里,寺廟暮鼓一聲聲,莊重而深沉。炊煙裊裊,漁舟唱晚、倦鳥歸巢,到處皆是一派祥和景象。

        未央宮中,望舒與晏希白喝了交杯酒,躺在他懷里,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晏希白將一半龍鳳玉佩塞入她手中,魔怔了一般,喃喃道:“望舒,國師說待過了酉時,這對龍鳳佩玉便可帶我們重回過去。”

        望舒傾盡全力扇了他一巴掌:“你瘋啦,費盡心思奪來的皇位你不好好守著,弄這些邪門歪道。你可是要置萬千百姓于不顧,你可還對得起列祖列宗,你可還對得起那些擁護你的臣子臣民,你可還對得起我這些年的煞費苦心?”

        他帶了些哭腔,“可是如果你不在,我要這江山王權又有何用,我已經擬旨傳位于五弟,或許這本該是他的。”

        “如果有下輩子,再早一點喜歡上我吧,望舒。”

        生命一點點流逝,她拽緊了玉佩。

        嘉靖初年,時至驚蟄,昨夜春風乍起,長空雷鳴,淅淅瀝瀝下了一場春雨,擾得人半宿未眠,一夜間輾轉反側。蟄蟲萌動,萬物始發,窗外一樹桃花如期而至。黃鶯恰恰,依稀間還能聽到三兩侍從庭下低語。

        戚望舒在一陣嘈雜中睜開了雙眼,大夢初醒,腰間酸脹,渾身上下還透露著一股慵懶勁兒。紅羅帳暖,香風襲人,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重生歸來已有月余,上元節時趁著舉國歡慶,才在燈會上匆匆見了晏希白一面,那日,望舒滿懷欣喜跑到他跟前,他卻默默后退三步,遵循著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眼中一片清明。

        望舒拿出隨她而來的龍鳳玉佩,狀似無意地問:“聽聞殿下對玉也頗有研究,不知望舒手中這塊兒如何。”

        他接過后仔細端詳,最后斷言道:“雕刻精細,材質上乘,是塊好玉。”

        無論如何試探,晏希白都似乎不再記得前世之事。

        她甚至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黃粱大夢,可上輩子那些記憶卻不斷應驗著,先是秦州連續地震、死傷無數,隨后又有消息傳來,說是石渚一帶燒出了彩瓷。

        重活一輩子,望舒沒有什么執念,她只是想要晏希白而已,上輩子那個獨獨偏愛望舒一人的晏希白。

        如果他沒有重生,如果再也憶不起前塵……

        內心似乎有人落下了重重的嘆息。

        困意上涌,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她高聲喚道:“素娥——”

        半晌后,一個珠圓玉潤、憨態可掬的丫鬟踉蹌著跑了進來,只見她穿著一身頗為凌亂的桃紅齊胸襦裙,梳著雙垂髻,兩個發包鼓囊囊的,頗具喜感,她氣喘吁吁地說:“娘子醒啦,素娥去了趟膳房,尚未歸來。”

        望舒揉了惺忪睡眼,聲音略帶沙啞地回道:“嗯,備水洗漱吧。”

        這時,素娥挑著食盒走了進來,欣喜道:“娘子,今日驚蟄,膳房燉了梨,祛蟲去病,可以討個好兆頭。”

        望舒走下床榻,神情懨懨:“改日喚人砍了窗前那株桃樹,這黃鸝鳥沒日沒夜的叫,真是愁死人。待會兒還得去大母處晨昏定省,可我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了。”

        素娥驚呼:“斬桃花啊?那可不興,會觸霉頭的。”

        望舒半卷珠簾,走到盥洗的盆架前,“你平日里就是看多了志怪話本,不礙事的。對了,春山呢,之前吩咐她的事可都辦妥了?”

        “娘子放心,昨兒夜里就回來了,還帶了不少好物件,我叫她呈上來給您瞧瞧。”

        洗漱完畢,望舒坐到妝奩前涂了些面脂,如意祥紋銅鏡映照出少女清純嬌憨的模樣,長發烏黑如墨,櫻桃朱唇不點而紅,芙蓉玉面,眉色如望遠山,膚如凝脂,眼波流轉間眸光瀲滟。

        望舒是京城里最漂亮的世家娘子,曾祖父是開國名將,天下安定后圣人親自冊封為衛國公,她的祖父更是當朝赫赫有名的河西節度使,父親雖身子孱弱,棄武從了文,年紀輕輕也官至御史中丞。母親出身商賈世家,卻是揚州首富顧家嫡女。

        她也沒有什么喜好和本事,就喜歡穿金戴銀、華貴珠寶,喜歡綾羅綢緞、呼奴喚婢,喜歡讓文人墨客為她寫詩作賦,更喜歡笙歌宴舞。也會些琴棋書畫、執掌中饋之術,是京城內人人都交口稱贊的好女郎。

        隨后,侍女捧著各色珍寶魚貫而入,一身胡服的春山率先走到望舒面前,聲音爽朗,笑意盈盈地說:“娘子,給你瞧瞧我帶回了什么好東西。”

        她讓侍女呈上物件,拿起一件青釉褐彩油盒,介紹道:“娘子你看,色澤溫和淡雅,胎質細膩,繪畫更是栩栩如生。”

        望舒只匆匆看了一眼:“雖比不上青瓷、白瓷那般精美細致,但勝在新穎有趣。你去柜坊取些錢幣出來,先購入一批瓷碗、瓷壺,在我名下幾間酒樓用上。再專門定制一套精致些的硯臺、熏爐,送去幾家貴女府上。”

        春山答道:“是,娘子。我還從蕃商那兒購進了一些香料,有蘇合香、郁金香,還有一種裝在琉璃瓶里的薔薇露,聽聞只消沾上一滴,便是香氣撲鼻。您看這還有從波斯商人那里買下的上好胭脂和螺子黛……”

        望舒打斷她的話,笑著說:“好了好了,就先放一邊吧。素娥,過來梳妝,待會兒還得去給大母請安。”

        素娥放下手中物什,走到鏡臺前,道:“今日便是蕭老夫人壽辰,聽說宴請了好些世家貴女,屆時太子殿下也將赴宴,娘子可想好要梳什么發髻,穿哪件衣裳?”

        望舒無心計較這些,道:“隨你心意,不必太出風頭。”

        心中又默默念叨:“太子殿下。”

        她招呼荊桃過來,俯身在她耳邊說著些密語:“今日你隨我去赴宴,且替我辦一件事兒……”

        日中時分,望舒攙扶著大母慢悠悠來到門前,坐上前往蕭丞相府上的馬車。而趙氏和戚容音,已經在一旁候著了。荊桃小聲嘟囔,“她們兩人跟去干嘛……”

        是呀,一個外室出身的妾侍,一個處境尷尬的私生女,當真是惹人厭煩。大母聽到了這番話,若有所指地說:“唉,我可憐的望舒啊,尚未出嫁,阿娘便躲進了道觀,如今府上連個掌事的娘子都沒有,出去赴宴更是無人撐著臉面,還得我這一把老骨頭出馬。”

        望舒淺笑不語。

        趙氏弱質纖纖地著向大母行了禮,道:“大家安好。”

        隨后又看向望舒,“二娘子今日打扮倒是格外艷麗,怕是要把宴會上所有娘子都壓下一頭。”

        望舒平日里最是受不得她這副模樣,瞧見一直默默站在趙氏身后的戚容音,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她一身素色襦裙,妝容寡淡,又梳了個朝云近香髻,清新淡雅,若空谷幽蘭,不沾染世俗半分灰塵。

        望舒摘下一支金釵給她戴上,挑眉冷笑道:“不似容音妹妹這般素凈,倒顯得戚家虧待了你們母女二人一般。”

        說罷便不理會二人,攙扶著大母徑直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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