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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古來圣賢皆寂寞


窄小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吱呀吱呀,穿過了大街小巷,穿過了熙來攘往的人流、所有陌生卻真實存在的喧囂,穿過了望舒久別的人間煙火氣,一路來到蕭府。

        門前張燈結彩,客似云來,真是好生熱鬧。更有胡人扮作五色雄獅,敲鑼打鼓蹦蹦跳跳,說是能驅魔伏妖,望舒走近后,還特意眨巴眨巴著銅鈴般大小的眼睛,湊過來討她歡喜。

        她讓素娥遞上拜貼,便有主人家的小娘子過來引路,小廝在后面唱禮,高聲道:“衛國公府送來碧玉屏風一件,麻姑賀壽圖一幅,玉如意一雙,福壽香一盒……”

        一路上走走停停,東張西望,蕭府當真是氣派至極,琉璃瓦、玉石橋比比皆是,更別說亭臺樓閣、假山清渠,好像處處皆是匠工巧思、點睛之筆,還平白無故多出一分文人的風雅氣。

        隨著眾人來到宴會大廳落座,只見滿屋女眷,鶯鶯燕燕,雜糅在一起的迷迭香撲鼻而來,滿耳皆是此起彼伏的喧鬧聲。

        門外小廝引吭高聲,報:“柔嘉公主到──”

        室內眾人皆起身行禮,待公主落座后,戚望舒匆匆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她衣是長安最鮮,妝容精致,朱唇明艷。隨后望舒便速速垂下雙眼,內心惆悵到發酸,晏妙年,是你先不要我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戚容音端著酒杯,扭扭捏捏走了過來,嬌滴滴地道:“阿姊,近日來你對我多有照拂,妙音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戚望舒別過臉,有些避之不及地說:“不用。”

        離我遠些,你這個小倒霉蛋。果不其然,不知是被誰絆著了,還是搖搖晃晃走不穩,她慌慌張張摔倒,手中的茶直直潑了戚望舒一身。

        “阿姊,實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服了你。”戚望舒扶額,強忍著怒氣,要她說,戚容音就是個掃把星,每次與她出門準沒好事,要么天降異物,要么馬匹受驚,再有甚者,竟還能遭遇刺客攔截。若不是望舒福大命大,一條小命早就被折騰沒了。她忍不住想要陰陽怪氣責備一番,道:“容音妹妹素來端莊有禮,今日怎么如此不小心,莫不是心里對我有怨氣不成?”

        周圍看到這一幕的幾位小娘子,開始掩面嗤笑,畢竟戚家二房那點兒破事,早就鬧得滿城皆知。

        戚容音慌張地看向四周,最終楚楚可憐地說:“還請阿姊海涵。”

        坐在上位的柔嘉公主緩緩開口道:“既然不小心,那便是烏龍一場,戚二娘子大人有大量,就消消火氣。來人,還不快帶她們去換身衣裳。”

        望舒站起身來行禮謝恩,不欲多言,隨著侍從離去。

        換好衣裳,她只想避開眾人,獨自享受一會兒寧靜。循著記憶晃晃悠悠向前走去,只見一處閑亭,牌匾上刻著“云中”二字。望舒懶洋洋的靠在護欄上,“荊桃,今早吩咐你的事可都辦好了?”

        荊桃拍著胸脯道:“娘子放心,一切都妥妥的。”

        望舒揮了揮手:“嗯,你先回宴廳吧。”

        荊桃走后,她漫無目的地環顧著四周,玉石橋邊,一池碧水清澈見底,落葉被水波推著輕輕蕩漾,一樹桃花初綻枝頭,春風吹拂、微微搖曳,思緒漸漸飄遠。

        父親私藏外室十年,還誕有一女,被發現后不顧眾人反對,強行將外室抬作了妾。從此之后,他滿心滿眼只剩下了趙氏和戚容音,再也容不下望舒半分。

        而母親呢,大抵是不在意望舒的。又或許她什么都不在意,所以任由父親帶著外室母女登堂,所以冷眼看著他心偏到海里去,所以一直對望舒置之不理,最終徹底離開這個雞飛狗跳的紅塵俗世,去了道觀追求仙法,徒留望舒在人間受盡波折,一腔悲憤不知說與誰聽。

        良久,良久。她俯身看著池中無憂無慮、結伴嬉戲的魚兒,心中是不盡的惆悵。

        再次抬起頭時,卻見晏希白一身錦衣朱裳,玉帶束腰,明明是天潢貴胄的太子殿下,卻端得一副皎若云中月,芝蘭玉樹、超凡脫塵的文人模樣,彷若那水墨畫中翩然而至的如玉君子。

        望舒甚至不知此時自己已經通紅了雙眼,雙眸水光瀲滟,只是定定地看向晏希白。

        他走近了,問:“戚家娘子緣何在此哭泣?”

        望舒揉了揉眼睛,滲出些許濕意,她半真半假地說:“許是風吹沙礫入了眼,又或許是迷了歸途。”

        晏希白眉眼間捎帶了些溫柔多情、倜儻風流,盈盈一笑,道:“若是迷了歸途,本宮還能送戚娘子回宴廳,若是沙礫入眼,那倒愛莫能助了。”

        隨后晏希白從懷中掏出一塊兔形玉墜,交由她手上,只道:“送你啦,可還真是如同兒時那般愛哭,你說像不像這兔子,雙眼通紅。”

        望舒接過玉墜,仔細觀賞一番,驚奇道:“好精巧啊,連毛發都這般清晰。”

        他復又掏出箋紙,笑著問:“未時三刻,云中相會。望舒約我來此所謂何事?”

        望舒心中驟然泛起一陣悲戚,她只是想再確認一番晏希白可還有前世記憶。如今看來,之前所有期冀都只能落空了,她隨便尋了個由頭,回道:“沒什么,只是想找殿下打聽打聽西域戰事,我與楚凌云是指腹為婚的親事,如今及笄已久,他卻早早隨大軍出征,杳無音訊,心中難免有些急躁。”

        晏希白強牽起一抹微笑,卻有些落寞地說:“近日大軍頻頻傳來捷報,想必楚將軍不日便將還朝,戚娘子大可放心。”

        兩人并肩而立,看著遠處的緋色桃花,他柔聲道:“再過一段時日,柔嘉便要與燕國公府的殷二郎成親,太后總覺著她不讀詩書、不識禮數,想讓本宮替她尋個伴讀的貴女,一起到東宮崇文館住上幾日。柔嘉素來沒什么朋友,倒是與你談得來,望舒可愿領了這差事?”

        望舒又想起那日與晏妙年撕破臉皮的模樣,搖了搖頭,道:“只怕我是無福消受了。”

        時間不早,二人回了宴廳。

        樽前歌者聲靡靡,紅衣柳腰舞旋旋,眾人推杯換盞間把酒閑談,又有些王公貴女玩起了擊鼓傳花、雅歌投壺的游戲。

        鼓聲響起,桃花傳動,起先不徐不急,眾人不甚在意,直至忽的一下,好似雨珠接連不斷落在鼓面上,一聲聲急促得像是縱橫邊塞、爭奪天下的馬蹄。催得人那叫個膽戰心驚,如履薄冰。

        大母不喜熱鬧,正百無聊賴地吃著茶,見望舒歸來,問道:“換件衣裳怎么耽擱了這么久?”

        她恭敬地回道:“蕭府庭院景色宜人,我在外邊獨自欣賞了些許時辰。”

        “下次若再臨時起意,倒是派些侍女回來通報聲,免得讓他人徒徒為你擔心。”

        “是。”望舒漫不經心地應了句,目光卻不由自主隨著晏希白身影晃動。只見他走到蕭老夫人身旁,似乎說了些俏皮話,惹得眾人哄笑一堂。

        正是酒酣之時,柔嘉公主一時興起,便咋咋呼呼挽起衣袖,嚷嚷著要與眾人行酒令,蕭夫人示意晏希白看著她些,隨后他便將微醺的柔嘉公主按倒坐下,派人去尋令籌來。

        絲樂剛歇,他站起身,柔聲道:“管弦嘈雜,不如行酒令以助興。”

        柔嘉公主奪過籌筒,憨笑道:“本宮充當錄事,本宮先來。”

        說罷她喝了令酒,從中抽出一支酒籌,念道:“與朋友交,言而有信——請人伴十分。”[1]

        四下鴉雀無聲,畢竟柔嘉公主是出了名的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可她又深得圣人寵愛,眾人皆上趕著想要巴結她,可惜柔嘉公主卻誰也看不上。現下要她找一位朋友,陪她喝完一杯酒,當真是有趣。

        戚望舒曾經是她的至交好友,曾經是。

        柔嘉公主晃悠悠倒滿了兩杯酒,站起身來,踉踉蹌蹌走到望舒案前,自嘲般冷笑一聲,又將杯中酒遞出,望舒險些就要接過,她卻給了坐在望舒旁的戚容音,神色迷離,“請戚家三娘子為本宮飲酒。”

        戚容音接過杯盞,笑得眉眼彎彎,道:“樂意之至。”

        望舒尷尬地輕拂額間細發,端起酒自飲一杯,隨后舉起金樽倒置,滴酒不漏,她揚聲道:“我也試試。”

        侍女捧著籌筒過來,望舒抽出一根,“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上客五分。”

        要請在場最尊貴的客人飲半杯酒,望舒二話不說,便直直看向晏希白,笑道:“殿下請飲酒。”

        晏希白喝下半盞酒,目光和煦,淺笑著說了句:“戚娘子好手氣。”

        戚容音來了興致,輕快地說:“阿姊,我也想試試。”

        她對著籌筒,仔細思量一番,抽出后一看便癟了癟嘴,道:“好可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放。”

        隨后晏希白也招呼侍奴,從籌筒中抽出酒令,他饒有興致地念道:“乘肥馬,衣輕裘——衣服鮮好處十分。”

        他假意環顧宴廳,糾結一番,最后看向望舒:“戚娘子請飲酒。”

        望舒不依,“殿下不如再多看幾眼,我可是覺得有好些個娘子比我穿得還要鮮艷。”

        晏希白詫異地挑了挑眉,將問題拋向柔嘉公主,問道:“錄事,你覺得如何。”

        柔嘉公主正喝得渾渾噩噩,口不擇言道:“望舒穿得最好看……”

        望舒只好沉默著飲完杯中酒。

        晏希白繼續問道:“柔嘉,過些日子你可便要成親了,太后讓本宮尋個大方得體的娘子進宮陪你幾日,好監督你多讀些詩書,你現下意屬何人?”

        她咧嘴一笑,大手往外一指,醉醺醺地道:“望舒,我要望舒……”

        望舒內心狐疑,她與晏妙年早早便斷了聯系,前世怎么不記得有伴讀這一遭。她偏過頭,凝眸看向茶盞中的一汪水,推脫道:“我身體不適,只怕進宮給公主傳了瘟病,誤了圣體。我讀的書也不如容音妹妹多,對公主殿下也是無甚裨益。”

        晏妙年突然驚起,聽不懂她的推脫一般,沖過來握住她的手,關心道:“病了,你怎么病了,身體可還有大礙?”

        晏希白卻說:“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戚娘子好生歇息,大病痊愈后本宮再派人接你便是。”

        望舒無言,只好半推半就應下了,大母壓低聲音,語重心長地說:“望舒,莫要鬧小孩子脾氣,我記得你先前與公主也是極好的玩伴,這段時間不知怎么竟漸漸疏遠起來,聽大母一句勸,珍惜眼前人,不然將來有你后悔的。”

        望舒內心嗤笑,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只要時間足夠長,所有人都可以淡忘離去,坦然接受和面對這孤獨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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