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剛柔
喻皎皎不說話,顏靜淵又問她,“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喻皎皎想了片刻,說,“先去縣里看看能不能找個事做吧。”
顏靜淵一時心疼不已,又擔憂喻皎皎從此離開上河村,去外頭安了家,一家人漸漸地不再來往,便紅著眼圈說,“一入冬能出來找活兒干的都出來了,這時就跟蘿卜似的各自占好了坑,你現在去哪還能找到可做的活計?”
喻皎皎雖然認為顏靜淵說得有道理,只是眼下她身無分文,沒有收入便連生計都沒辦法維持了,只能抱著一線希望去縣里試試,若實在沒有活計,便只能厚顏去朋友處商借些銀子好度過眼下的難關。
只這一點不好說給顏靜淵聽,怕他聽了更加難過,喻皎皎只說,“且去試試吧,萬一能碰上呢。”
喻皎皎打定主意要去,顏靜淵也不好再攔,他本想說帶兩件厚衣服以御寒,卻叫喻盛安打斷了。
喻盛安雖然人一直在屋子里,卻側著耳朵聽院子里喻皎皎兩人說話。喻盛安盛怒之下口不擇言,心里不是沒有懊悔,然她向來是一家之主低不了這個頭,又見顏靜淵出面勸解喻皎皎,她便只端坐屋內等著喻皎皎服軟。
可是外頭兩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半天都不見喻皎皎來認錯。喻盛安當即明白喻皎皎是鐵了心的要站田家一邊,她是連父母的養育之恩都顧不得了。喻盛安氣急敗壞,只朝外邊吼道,“她既然要走,你便讓她走了就是,不必攔她。”
喻皎皎只當喻盛安在催促她,她心里苦笑,立時向顏靜淵拜別。
顏靜淵也是氣苦,真真是兩個冤家。他匆匆對喻皎皎說,“此去縣里無論順利不順利,都回來告知我一聲,也好讓我安心。”
說罷,顏靜淵將身上的荷包解下來遞給喻皎皎,里面只裝著日常家用剩下的幾角碎銀子。
喻皎皎原不想收,顏靜淵見狀便說,“這是我取的體己銀子,跟喻家不相關的,你若不收便是連我也不認了。”
喻家尚未敗落到要用男方嫁妝的地步,喻皎皎心里明白,這只是顏靜淵勸她收下的說辭而已。到底她從前花用的也都是喻家的銀子,此時再計較這些不免矯情了。
喻皎皎將銀子收下來,心里暗暗記住喻家的恩情,雖說自己跟喻盛安觀念不合,但生養之恩自己以后也是會報答的。
喻皎皎坐上最后一班去往縣里的船,到了縣里也無心情吃飯,她尋了個便宜的客棧住下,顧不得收拾,合衣躺在床上,暗暗盤算著明日要如何向雇主毛遂自薦。
第二日,喻皎皎一大早醒了,收拾利落后,便去結了房錢。在滿街的叫賣攤子中,尋了個最便宜的買了兩個饅頭充饑。她循著地段好的鋪子沿街而走,果然沒見到多少招工的告示。那僅見的貼了告示的店家,她都一一問過,除去小二偷懶忘了撕去的,剩下的多是那辛苦錢少的活計,縱然喻皎皎愿意干,店主也擔心她做不下來。
喻皎皎盤算著自己識文斷字,或許可以去書坊抄書,只是縣里清閑的讀書人不少,這活計也體面輕松,書坊早就招齊了人手,只說留下喻皎皎的名字,待有了空缺再告知她,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喻皎皎一天下來全無所獲,她身心疲累的在街上徘徊,有心想要找個客棧歇腳,又實在是囊中羞澀,想起昨日顏靜淵的囑咐,索性回了上河村,待回稟了他,也可去稻娘娘廟里借宿一晚。
顏靜淵早已守在渡口,冬日里寒風刺骨,喻皎皎見了不免愧疚,當即將他迎到避風處說話。
喻皎皎今日的遭遇原在顏靜淵意料之中,他安慰喻皎皎說,“如今不是找活計的好時機,尋不到你也不要在意。”
說完拿出準備好的一張房契和兩張田契交給喻皎皎,道,“村里稻田邊上有個舊屋,原是修來守稻谷的,因后來建了稻娘娘廟便廢棄了。我做主買了下來,你拿著,好歹有個住處。”
“這一張是水田,不多,只有兩畝,一年產出也盡夠你的口糧了。這一張是西坡那兒的旱地,這些年一直放著不曾打理,也不值個什么。”
喻皎皎承受不起顏靜淵這般深切的關愛,她自覺受之有愧,便拒絕道,“我已這般大了,便是賣力氣也能養活自己了。”
顏靜淵便說,“我只你這么一個女兒,原本我百年之后,這些東西都是留給你的,若你還是覺得過意不去,不妨答應我一個要求吧。”
“也不是什么難事,只你兩年內都要留在上河村生活,盛安那里我看著也不是完全無法說動,兩年的時間,我好好想辦法勸她放下心結,到時你認個錯給她個梯子下,咱們一家人摒棄前嫌和好如初,你看如何。”
喻皎皎心里一驚,她確實有外出謀求生計的打算,卻不料叫顏靜淵看破了。她雖是此間的過客,到底因為原身受到了許多照顧,自己蒙受恩惠,卻不能讓原身的父母受到女兒的奉養,的確是虧欠喻家許多。既然顏靜淵想要彌合家人間的裂痕,左右不過是在上河村呆上兩年罷了,喻皎皎便答應下來。
顏靜淵自然高興,他怕喻皎皎找不到地方,親自帶她去了舊房子處。那房子孤零零的矗立在道旁,前后沒有圍欄,門是幾塊木板拼湊的,上面已經結了蛛網,墻是土墻,墻面上可見凹凸不平的石頭粒。
這里破敗又孤寂,然卻是個勉強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喻皎皎想著從前綁在身上三十年的房貸,對比眼前兩年有限自由所換取的居所,也就沒什么可挑剔的了。
久沒有人居住,屋子里的墻已經有些斑駁脫落了,露出里面做支撐的竹片;頭上的茅屋頂也漏了光下來,幸好天氣晴朗,喻皎皎想著要趕著時間將屋子翻修好才行。屋子還算寬敞,只是沒有隔間,里面空洞洞的,除了一張破床,沒有別的家具物什了。
這屋子要住人還要花一番功夫收拾,見天色已漸漸黑了,顏靜淵便試探著勸喻皎皎回家里去住上一晚。
顏靜淵的打算喻皎皎都看在眼里,雖是體諒他的一片苦心,然喻皎皎卻不能退讓。喻皎皎拒絕了顏靜淵的提議,推說稻娘娘廟不遠,自己去那里借住一晚。顏靜淵強迫不得,只好隨她。
夜里的稻娘娘廟清冷得沒有一絲人氣,喻皎皎點上村里供給的豆油,在橘黃色的燈光里得了些許安慰。她給稻娘娘請了罪,便將蒲團搬到帷幔后頭,坐在上面將身子縮成了一團,耳邊聽著北風肆虐,盡管身體疲憊不堪,腦中卻混雜一片無法安眠。
喻皎皎看著身前黑漆漆的影子,心里沉甸甸的,鼻尖也凍得發酸。她說不出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覺,猶記得大學畢業后,漂泊異地工作,被領導追著趕進度,一直加班到凌晨,等交付了工作便逃也似的離開了死寂的大樓,一路提心吊膽的循著路燈的光亮回家,咬著被子哭著進入夢鄉。
如今不過兩年,她已經不能夠再躲進被窩里哭泣了,現在身處的這個世道,也容不下她的軟弱。
想到此,喻皎皎便振作精神,既然睡不著,不如琢磨著如何改建房子。
那屋子沒有廚房,自然是要請人在旁邊砌一個的;再有桌椅碗盤等物什也要置辦起來,也不知自己兜里的銀子能不能撐得住。喻皎皎心里估摸著物價,想著或許不夠,又做了一番刪減,她嘆了口氣,放棄了隔一間臥室的打算,只緊著眼前必須的東西。
再有屋頂和墻,必要修補得牢固,便要尋那手藝好的匠人。只是喻皎皎并不認識這樣的人,少不得要去勞煩田牧為她引薦了。
喻皎皎心里拿定了主意,不由放松了心神,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早,天將亮時,喻皎皎便起了來。她從廟里的井里取了水,用手掬著澆在臉上,寒氣迎面撲來凍得她一陣激靈,卻也讓她徹底蘇醒過來。
喻皎皎重新整理了頭發,抻了抻衣服上的折痕,待覺著看得過去了,方準備去田家問詢好的匠人。
喻皎皎剛出廟門,便撞見提著籃子來上香的柏束,兩人見了對方,都覺得有些尷尬。
借住廟宇本就是平生第一次,喻皎皎原就不自在,偏又叫柏束看見了她未曾好好打理的狼狽樣。到底免不了俗,不愿在人前落了面子,喻皎皎心里自嘲。
只是喻家所有皆非她之依憑,她本就是借了喻皎皎的軀殼,方享了這許久的富貴,如今不過是恢復到最初的狀態,她又如何能感到落差呢。想到此,喻皎皎便也釋然了,她笑著跟柏束打招呼道,“你來得這樣早,可是來上香的?”
柏束見喻皎皎態度依舊溫和親切,沒有因為他那些大膽的話而疏遠,當下也露出笑容頷首回應道,“嗯,請稻娘娘保佑家人安康的。”
他今日來廟里是為給柏康祈福,入冬之后,柏康便有些不好,請了劉大夫來看過,開了幾貼藥,咳嗽雖少了,然精神頭卻總是不足。他與肖知暗暗擔心,卻也無法,只好來求稻娘娘的保佑。
喻皎皎聽說過肖知身體不好,便以為柏束是為他祈福,遂寬慰柏束說,“你去還是第一炷香,必是能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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