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追憶
自那次之后回到宮里,胤礽也曾找過不少理由央著康熙再帶他出宮,但無一不被無情地駁回,索性便捺下性子不再提及。沒過幾日便已入夏,氣溫也變得越來越高,連空氣中亦漫著燥熱的氣息。火紅的太陽孜孜不倦地散著光熱一刻也不停歇,叫人懶洋洋地半分也不想往外挪去。
夏日最是悶熱,胤礽又素來怕熱,除了每日去康熙和太皇太后處晨昏定省,其余時間幾乎都窩在房間里抱著冰盆不撒手,就連素來活潑好動的胤褆也縮在阿哥所內不肯不出來。
他吸溜口放了冰的涼茶,默默腹誹自己自從來到清朝,身子便愈發的嬌貴。明明從前也是個不怕苦不怕累,可以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可見這人啊當真是半點也懈怠不得。
真真是應了那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時間早已步入六月,距史書所載京師大地動的時間愈發的近!兜貏拥念A防與自救手冊》已下發多月,在民間廣為流傳,各個茶樓、戲院都能瞧見其蹤影,但饒是有此準備,胤礽依然很難安下心來。
畢竟,以人類的渺小又如何能與天災相抗?
“殿下。”紫蘇捧著件新衣走近,樣料花紋不是時下最新的但大小瞧上去似乎正合身,胤礽疑惑看去,“你做的?”
紫蘇搖頭又低下頭去,“這是皇后娘娘做的,送給殿下的生辰禮物。”
如今宮中無主,宮中一應事務皆由皇貴妃佟佳氏主攬。紫蘇口中的皇后娘娘,是指胤礽已逝的額娘,赫舍里氏皇后。
胤礽手指顫了顫,輕輕拂過輕薄的新衣,“額娘她”
“娘娘當時懷著殿下時,便依著殿下的年歲尋摸著做了幾件,只是那時娘娘身體已是不好,做的很慢,針線也不如往日好!
“娘娘說,她想看著殿下穿上她親手縫制的衣,緊趕慢趕也只做了幾件,只是娘娘她”
紫蘇話未說盡,但胤礽知道她想說什么,額娘終究沒看到他穿上新衣的模樣。
他心中酸澀難言,“孤,很喜歡。”
指腹劃過新衣上細密的針腳,胤礽恍似看見額娘一邊縫制新衣一邊滿心歡喜的等待自己出生,她撫著隆起的肚腹呢喃輕語,細細述著外界的鳥語花香。
“伺候孤更衣。”胤礽張開雙臂,任由紫蘇上前給他換上新衣,系上香囊玉佩等配飾。
胤礽垂首呆呆望著袖口的細紋出神,他吸吸鼻子將一眾侍從皆留在毓慶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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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
“梁公公,汗阿瑪在里面嗎?”
“回太子,在的!绷壕殴Φ兔蓟氐,見胤礽邁步便要往里進,忙伸臂把人一攔,“殿下,皇上不讓任何人入內。”
“孤也不行嗎?”胤礽反問
梁九功張張嘴,康熙旨意是沒有提到胤礽,是以他也不清楚胤礽在不在這個“任何人”的范圍內。
“勞煩梁公公幫孤通傳一聲,孤想見阿瑪額娘。”
梁九功看著胤礽泛紅的眼圈,心下一軟,“太子稍后!
梁九功在東暖閣外輕輕喚了喚,打斷了帝王的思緒,康熙眉頭一皺正要發火,就聽梁九功說保成紅了眼睛想要阿瑪額娘。
康熙嘆了聲,“讓太子進來吧!
梁九功應了聲是,轉身去傳達帝王的旨意。胤礽得了應允,理凈衣衫輕手輕腳地朝坤寧宮內走去。
站在坤寧宮東暖閣前,胤礽莫名生出幾分膽怯,眼下咫尺的距離于他而言卻仿佛遠隔天涯之距,教他不敢推開房門見一見額娘。
康熙拉開屋門,看向門外躑躅不前的胤礽,“在外面做什么?不是要找額娘嗎?快進來!
康熙語氣溫和又格外自然,那一瞬間讓胤礽恍惚認為他的額娘還在,在東暖閣內等著他這個兒子前來請安
胤礽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走進,又合上了房門,走到蒲團前掀袍跪下,啞聲參拜。
“兒臣胤礽叩見皇額娘!
胤礽紅著眼,看著墻壁上懸著的畫像。
畫像上的額娘身著騎裝,下騎駿馬,手持長鞭,神采飛揚。她側目看向一側,眉眼含笑,胤礽想象的出額娘目之所及盡是汗阿瑪的身影。
他扯起唇,勾了個極淺的笑。
“保成在想什么?”
康熙盤腿坐在胤礽身側,側目瞥見他唇邊的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畫像上的芳儀容顏依舊,縱已過去五年,對于和赫舍里間的點滴,康熙也歷歷在目,猶如昨日。
芳儀,是他額娘的閨名。
胤礽抬起頭看向面露懷念的康熙,動動唇幾欲張口,面色猶豫。康熙嘆了聲,他如何不知道胤礽心中顧忌。滿宮之中,任誰都知赫舍里忌日這日,他是萬萬惹不得、接近不得。
只是保成與他們怎么能一樣?
保成是他與赫舍里的孩子!
“保成是想與朕說說你額娘。”康熙篤定的開口。
“汗阿瑪,兒臣知道這個問題兒臣不該問,但兒臣”胤礽低下頭不敢去看康熙的面色,只敢用飄忽的眼神偷瞄,“汗阿瑪,你能和兒臣說說,額娘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我想知道更多一點關于額娘的事。”
“紫蘇沒告訴你?”康熙疑惑,紫蘇是赫舍里皇后的陪嫁丫頭,對她忠心不二,不然他也不會放心讓紫蘇跟在胤礽身邊伺候。
“說了。汗阿瑪,你看兒臣的新衣,好不好看?”胤礽笑著伸出手臂讓康熙欣賞他的新衣“紫蘇說,這是皇額娘在兒臣出生前做的!
“好看。”康熙微笑著點頭,看著胤礽的笑顏,他恍惚想起那段艱難的歲月。
彼時他雖即位,但朝政大權完全掌握在鰲拜手中,皇考雖給他留下四位輔政大臣,但其一的蘇克薩哈全族被鰲拜所滅,余下索尼、遏必隆二人更無法與鰲拜相抗。他雖被尊為帝王,但卻也不過是鰲拜手中的傀儡罷了。
康熙譏誚一笑。
他那時活得艱難,日日勤學苦練宵衣旰食,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之處,有時學習學到深夜直到嘔了血也不肯停歇,心中無時不惶惶著,害怕祖宗的基業、大清的江山斷送在自己手中。
前朝不穩,后宮亦是多事之秋。芳儀自康熙四年嫁給自己起,便未曾放下心來?滴踔两袢杂浀盟c赫舍里大婚之夜她說的話。
“不管將來如何,臣妾都會陪著皇上一起。風雨也好,霜雪也罷,臣妾愿盡力替皇上遮去外面的雨雪風霜!
她端著合巹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臣妾與皇上雖是帝后,但若是在平常人家便是至親的夫妻;噬先蘸笕羰菬⿶灹嘶蚴遣婚_懷了,可來找臣妾,臣妾別的本事沒有,但是聽夫君發一發牢騷、哄得夫君開顏的本事還是有的!
康熙記得他應了聲好,而后與她共飲合巹酒。后來藏在心中的一些不能同皇祖母說的事都會說與她聽,赫舍里也確如她新婚之夜所說一般,每每都會讓自己煩惱盡消、開心歡顏。
“汗阿瑪?”
胤礽輕聲喊道,拉回康熙到思緒?滴趸剡^神,沒等他開口就見胤礽指了指他眼角,他伸手一抹,竟是滿手水痕。
“汗阿瑪,您擦一擦吧。”
胤礽遞出方手帕,康熙接過拭凈水痕,略緩了緩神,看向胤礽徐徐開口言道。
“你額娘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在阿瑪看來,世上再無任何女人能比得上你額娘,不論樣貌或是性情!
阿瑪?胤礽眨眨眼,康熙這是想以父親的身份來告訴他關于母親的事。
“阿瑪還記得和你額娘初見,是在皇莊的馬場。她一身騎裝揚鞭策馬而來,恣意飛揚,滿身英氣不輸任何男兒!
“她的馬術很好,挽弓射箭更不在話下。阿瑪還記得,彼時曾有貴族子弟不忿你額娘以女子身份奪魁,當場耍起無賴要再比一場。芳儀她雖是應了,但阿瑪在一邊瞧得清楚,她攥著馬韁的手指明明在發抖!
康熙緩緩笑起來,眼前是十歲的赫舍里倔強著不肯認輸的模樣。
“后來呢?額娘肯定贏了!必返i一雙眼亮閃閃地望向康熙,很是篤定。
“你額娘自不會輸!”康熙也是一笑,又道,“剛開始她還能強撐著走幾步,等那些人散了,便見你額娘蹦高著讓身邊的嬤嬤抱回去了。”
“等再見面便是宮中年宴,你額娘身著淺色繡著紅梅的旗裝,頭戴扁方,腳踩花盆底,溫柔嫻靜的模樣與那日皇莊相較幾可說的上是判若兩人!
胤礽順著康熙的話,漸漸于腦海中勾勒出額娘的模樣。
似水般柔的外表,又添如竹般的堅韌。
他垂下頭,輕輕摸了摸袖口的勁竹。
“等第三次見面,便是與你額娘大婚之日!
康熙繼續說著他與赫舍里間的往事,一件一件很是清晰,多到他自己都恍惚了下,原來在他的記憶中,已與她經歷許多,縱五年過去關于發妻的記憶依然清晰如昨。
胤礽目不轉睛地看著康熙,這樣的皇父是他從未見過的。胤礽從不知曉,原來他的皇父也可以絮絮叨叨地說上許多,他的眼中也可以盛滿亮光。
如星璀璨,如光閃耀。
“保成!笨滴醭谅暫,胤礽回神茫然地看過去,只聽他道,“朕不知道你是遇到了什么,又或是聽見了什么,但朕可以告訴你,”
“你永遠都是阿瑪與額娘的驕傲!”
胤礽一顫,腦袋垂了下去。
康熙嘆了聲,把他抱在懷里,無奈道:“也不知道你這心事重又不愛說話的性子是隨了誰。”
“不開心的事情就要說出來,你還小,凡事都有阿瑪在呢!
胤礽埋在康熙懷里輕輕嗯聲,“謝謝阿瑪。”
他好像知道“他”曾許下的心愿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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