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九皋
自凌云閣開業(yè)之后，迅速席卷京城中所有圈層。達官貴人也好，普通百姓也罷，幾乎人人家中都會罷著一二出自凌云閣的物什。
家中有些門道的幾乎都從凌云閣的門匾中推測出幕后東家的身份，在此之下更是樂得前去捧場；不知曉的但憑著凌云閣售賣的各種新奇的商品和獨特的售后服務(wù)，也吸引了不少人前往，一時間竟是門庭若市。
“來瞧一瞧看一看了！家里有小朋友的兄弟姐妹們特別要注意啦！”小二在門外高聲吆喝著，“滑板車，適合十二歲以下小朋友的玩具，休閑代步于一體，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小二話音剛落，從屋內(nèi)走出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他手中拎著個滑板車，同圍觀的眾人點頭示意一下，而后利落的展示起來。
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小二一頓，接著和眾人詳細介紹了滑板車的使用以及使用過程中的危險，同時向大家展現(xiàn)了適合滑板車初學者的防護用具，從頭到腳一應(yīng)俱全。
“這滑板車該多少銀子啊？”一個身上打滿補丁的漢子問，方才那少年展示滑板車時，不止展現(xiàn)了一種玩法，當他看見少年可以坐在加在滑板車上加裝的木板上自由行走時，他想起了家中的孩子。
他家兒子原也是個能跑能條的健康人，可卻因為一場大火失了雙腿，每日坐在床上抬頭看向窗外，聽著窗外傳來的歡聲笑語，他雖不曾開口言說，但老漢卻也知道兒子心中的滋味必將是不好受的。
如今朝廷提供了可以有效預(yù)防火災(zāi)紅磚，他們家是京城中第一個住進紅磚房子里的人家，對于朝廷，他始終心存感激。如今凌云閣的滑板車，讓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提起價格，圍觀中不少人變得猶豫起來。
小二微微一笑，“每輛只需一百文。”他笑著掠過眾人的神情，“諸位，還等什么呢？數(shù)量有限，先到先得�。 �
說罷，他讓出路來，圍觀眾人瞬間涌了進去，一樓空間剎那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方才演示的少年，拎著滑板車上了二樓徑直拐進最里面提前預(yù)留出的房間，推門進去后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咕咕地灌了幾口，“殿下，你說今天得賺多少銀子��？”說著回想自己剛剛擠上樓的艱難，悄悄吐了吐舌頭，“這人真是不少。”
“估計不少。”胤礽淡淡回道，目光一掃瞥見少年手中抓著不放的滑板車，有些無奈，“格爾芬，至于一直抓著嗎？又沒人沒會同你搶。”
“那可不一定！”格爾芬搖頭晃腦地回答，抓著滑板車的手又緊了緊。他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了幾圈，悄悄往一樓望了望，看著被團團圍住的小二忍不住開口，“殿下，你說他一個人可以嗎？”
胤礽輕笑：“孤相信九皋。”
小二姓藍，叫九皋。【1】
他年長胤礽八歲，本是宜興人，后跟隨大家逃難到京城，在京城中找份了賬房的工作謀生，閑暇時會給附近讀不起書的小孩子講上幾句，不拘男女凡有意愿的都可來聽。開始只有幾個無處可去的小乞丐圍在他身邊，看他拿截枯枝在地上勾勾畫畫再應(yīng)和上他清朗的語調(diào)，一時吸引了不少無家可歸的孩童。
也吸引了微服出宮的胤礽。
初時胤礽只覺得奇怪，京城中大部分人家尤其是普通人家，都覺讀書無用，比起苦讀十年考取功名，他們更希望自家孩子能在外學一二手藝也好養(yǎng)活自己。
日復一日地義務(wù)給人講課的，胤礽是第一次見。
九皋上課的時間基本是每三日一次，從晌午講至日落。他會選在城外的破廟中，那里也是城中乞丐們的家。
胤礽曾跟上去看了幾次，眾多衣衫襤褸的人們，他們圍坐一圈，認認真真地聽九皋說。他們中有老人，有青年，有女人，但更多的還是孩子。
一次，他聽見九皋講述關(guān)于舜的故事，說他童年不幸被后母和異父的弟弟陷害，他們把他困在著火的茅屋中，后來他拿著兩頂草帽從屋頂平安躍下。【2】
他講話時眉眼溫柔，再平淡乏味的故事到他嘴中都能變得引人入勝。
有個小女孩舉起了手，她問：“藍哥哥，他們?yōu)槭裁匆莺λ茨�？他們不該是一家人嗎？�?
孩童的話最是童真，但也在無意間揭露了人性的黑暗。
胤礽瞧見九皋張了張嘴，是在斟酌語言不知該如何解釋。他輕笑出聲，手中折扇輕搖漫步而入，“因為他們不甘平庸，可惜卻又能力不夠，更重要的是他們心底的嫉妒�！�
“啊——你是那天的大哥哥！”方才舉手的小女孩認出胤礽，樂得拍手，“那天還沒有謝過大哥哥呢！”
胤礽低頭也認出了小女孩，是丫頭。
他搖搖頭，溫言道，“不必謝，能幫到你們，我很開心�！�
丫頭從身上掏了掏，摸出一塊被攥得發(fā)皺的奶糖，“大哥哥，送給你，謝謝你幫了我們。”
她年紀雖小，卻因懂得知恩圖報四字。盡管他不知胤礽的身份，但也知道他的身份必是非富即貴，不然那些當官的兒的也不會聽他的話。
跟在胤礽身后的侍衛(wèi)正要阻止，被他一個眼刀給擋了。胤礽笑著接過糖，故意在丫頭眼前晃了晃，“真的給我了？不后悔？”這糖紙皺巴巴地顯然是在手里攥了不少時間。
丫頭雖有些不舍但仍是用力點頭，“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是送給大哥哥的謝禮�！�
“好。”胤礽唇角一勾，當著丫頭的面剝開糖紙，將奶糖含在嘴里，“奶糖很甜，大哥哥很喜歡，謝謝丫頭。”
丫頭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不知公子是”九皋上前，掃了眼胤礽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料，把孩子們擋在身后，“這里似乎并不是少爺該來的地方�！�
胤礽輕嘖了聲，看出九皋的排除，他也不惱，依舊笑瞇瞇地，“我只是與兄臺有同樣的夢。”
九皋捏著樹枝的手陡然一緊，不可置信地望著胤礽。
胤礽云淡風輕地立在那，他俯身從地上撿起半截枯枝，在沙土地上隨意刻畫下四字，他抬頭看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錯的九皋，微微一笑，“打擾了，告辭�！�
等胤礽再次和他見面，是在七天后，在他任職的酒樓。
那日，胤礽一進門便瞧見坐在位置上的九皋，“我來遲了�！�
九皋微微搖頭，他凝目望著胤礽，胤礽不躲不閃地任他打量。半晌過后，胤礽依舊氣定神閑，九皋卻忍不住這沉默的氛圍，開門見山’：“公子那日留下的四字為何意？”
胤礽歪了歪頭，明知故問：“哪四個字？”
“書猶藥也。”【3】九皋一字一頓重復著胤礽留下的字，只聽他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為何？”九皋擰眉，“你們富貴人不是一向不喜歡我們普通百姓讀書過多嗎？”
胤礽避而不答，只道，“我只問你愿不愿意？”
“什么？”
“你，還有那日破廟中的孩子們，甚至于天下間所有想讀書卻不得讀書的寒門學子，我希望他們每個人都可以遍覽天下群書，尋找自己的價值，而不再被困宥孤處�！�
胤礽的話語如當頭一棒敲醒了夢中的九皋，胤礽所言便是他心中所想，是他此生遙不可及的夢。
良久過后，他澀聲道：“我愿意�！�
胤礽滿意勾唇，“我名下有個鋪子即將開張，需要人打理，我希望你可以幫我。”九皋皺皺眉就要拒絕，卻聽他道，“二樓我留出了間屋子，你可以用來給孩子們上課。”
“這是我的誠意。你也可以選擇拒絕�！�
九皋沉思良久，定定地看向胤礽，“你究竟是何人？”
胤礽抵扇輕笑，“這個么，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曉。”
“所以，要不要賭一把？”
胤礽笑容清淺，等待九皋的回應(yīng)。
須臾過后，九皋緩緩點頭，在交接完工作后，胤礽帶著九皋來到尚在裝修中的凌云閣，和他交代過后胤礽便溜了，一連幾天不見蹤影。若非裝修仍在繼續(xù)，九皋十分懷疑他被胤礽耍了。
后來的某一天，源于被拎來幫忙的格爾芬一次嘴快，九皋也如愿得知了胤礽的身份。
九皋看著眼前風度翩翩的胤礽，一時間很難將他和傳說中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聯(lián)系起來。
他衣擺一掀便要依禮參拜，雙膝剛彎就被胤礽給攔了，他溫言道，“無需多禮�！�
“九皋若想感謝孤，”他一頓，意有所指地望向二樓，“那便將九皋的心中所想延續(xù)下去，孤相信九皋�！�
胤礽一連三聲“九皋”，讓他感懷頗深。九皋深鞠一躬，更是堅定了心中所想。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喧鬧散了不少，九皋也得了空到樓上歇息一二。進屋后他把賬本遞給胤礽，胤礽粗粗一掃就不再多看。
九皋搖了搖頭，多日相處倒也叫他略微摸清了胤礽的性子。雖胤礽平素待他溫和，但他依舊不敢過分僭越，耐心著同他說起今日的收支。
凌云閣內(nèi)售賣的每一樣物什，九皋都仔細瞧過，清楚原理后天無不欽佩胤礽的學識和奇思妙想。再想到屋中藏著的用來方便他講課使用的黑板粉筆，更是加大了他對胤礽的敬仰。
或許，他也當放下偏見，好好正視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們。
想到以往的遭遇，九皋微微一嘆，抬目掃過思忖中的胤礽，也許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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