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朱批
“汗阿瑪,您有沒有舒服些?”
胤礽探頭望著躺椅上閉目養神的康熙,一邊時輕時重的捏揉著他的肩頸。
康熙眼皮抬也不抬,懶懶道:“繼續。”
胤礽認命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想是康熙待他太過和善,胤礽委實受不住康熙的冷臉,幾個時辰過去一句話也不與他說,便是訓斥也是半字也無。
“汗阿瑪,兒臣知錯了,您大人有大量,理理兒臣嘛。”
胤礽甫一張嘴,語氣便軟了下來,半是撒嬌半是討巧地纏著康熙。
康熙冷冷一哼,拒絕接受來自胤礽的糖衣炮彈。
他沉著臉道:“錯哪了?”
胤礽乖乖巧巧的自我檢討:“兒臣不應一時貪圖眼前美景忘了時辰。”
他今日一時失神忘了時辰,侍衛們見他情緒不對也不敢上前驚擾。等他完全從混沌的記憶中抽離,暮色已經落下。等他緊趕慢趕帶著人回到曹府,康熙早已等候他多時了。
不過到底是顧忌他這個太子的面子,瞧上去康熙的面色與平常并無太大變化,但胤礽只抬眼一掃,他便知曉——康熙他定然是生氣了。
果不其然,他隨康熙回了房間,康熙的臉便完完全全地沉下去,看上去黑沉沉的,嚇人得緊。
胤礽二話不說跪地請罪,康熙依舊理也不理,專心做自己的事。
此刻夜色沉沉,屋內雖有燭火照亮卻也于事無補。康熙方批了幾本京城遞來發折子,就難受地揉眼,無需湊近了細瞧,胤礽也知康熙的雙眼此刻定是酸澀得緊。
“汗阿瑪,不如讓兒臣來讀給您聽?”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話一出口胤礽已有些后悔。夢中太子的結局讓他唏噓不已,平心而論如今他也漸漸長大,在康熙未曾放權給他時他主動接觸朝政,康熙會如何看他?
胤礽不知道。
他揣揣地抬眼看去,誠然他不該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把他護在掌心如珠如寶的老父親,但自從夢境中的景象一次又一次襲擾他的大腦,他的心里竟憑空生出個結,一個毫無來由蘊著孺慕卻又裹挾三分怨恨的結。
半晌過后,康熙放下筆,“你來讀給朕聽。”
胤礽應聲走到康熙身前,默不作聲地看他一眼,委屈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偷偷望過去。明明從前康熙最喜歡朝他笑著招手的,再把他抱在懷里,現在
所以,這是沒愛了嗎?
這么想著,他扁扁嘴,心中的委屈又添了分。
打開一本奏折,胤礽大致瀏覽一遍,清了清嗓就要開口,就只康熙施施然站起身,盯著胤礽驚愕的目光舒服地在躺椅上伸了個懶腰,然后闔上眼。
胤礽:???
康熙闔著眼開口:“你代朕批示。”
胤礽摸了摸鼻子,有心推辭一二,但瞧著康熙現下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樣,鼓著唇嘆了聲徐徐念起了奏折。
第一份是內閣大學士陳廷敬的奏章,他簡述了京城概要,同時彈劾納蘭明珠與索額圖。
胤礽張張嘴,如今他雖為入朝聽政,但對于朝中派系分立也有所了解。
現今朝中主分三派,其一是以索額圖為首的“太子黨”。不過自從上次索爾圖官復原職后,再加上有自己提點,他近些年也安分不少。不然此次南巡康熙也不會把他算在隨行人員之中。
其二是以納蘭明珠為首的“大阿哥黨”。雖是大阿哥黨,但如今已是名不副實,胤褆的全然沒有這個心思。
其三么便是以陳廷敬為首的中立人員,他們誰也不站,只遵帝王之命。不與任何人親近,是切切實實地孤臣。又鐵面無私地履行自己的言官職責,遇不平之事該彈劾彈劾,不懼權貴,剛正不阿,堪稱朝中的一股清流。
看著折子中索額圖的大名,胤礽抽了抽嘴角。
索額圖如今雖收斂不少,但到底曾滿身“污泥”,縱一頭扎入清水這身上的泥點也絕非短時間能洗干凈的。再加上他手下能人眾多,偏偏他又不是個善于管理的人,底下的人若是做了什么錯事,這筆賬定然是要算在他頭上的。
就像他的錯誤,也與自己這個太子行事是否周正,息息相關。
良久沒有聽到康熙的指示,胤礽試探地喊了聲“汗阿瑪?”
康熙沉吟少時:“準奏。”
胤礽應聲,筆尖吸滿朱砂在奏折下端端正正寫下“準”字。他的字雖已頗具風骨但筆觸稚嫩,不像康熙平日里批閱奏折時那般龍飛鳳舞,朝臣們打眼一瞧,便知這奏折是由他這位太子代帝批閱的。
胤礽放下,又拿起另一本,緩聲念起。念完等康熙出言,再由他代筆。一連念了幾本,胤礽喉嚨有些發干,嗓音也不如先前清冽。
他抿抿唇拿起最后一本奏折,甫一打開手腕便沒忍住一抖,險些將奏折砸在桌案上。他咳了幾聲,僵僵巴巴地念起,每念一句,康熙的眉頭便緊皺一分,最后時在忍受不了勒令胤礽閉嘴。
胤礽閉緊嘴巴,他也不愿再念下去,只想找個地方洗洗眼。
“汗阿瑪,這份奏折當是,送錯了。”看著康熙鐵青的面色,他干巴巴地解釋。
康熙厲目道:“自然是送錯了!”
胤礽閉唇不發一言。
折子中詳盡地講述了隆科多公然寵妾滅妻的無恥惡性!他妾氏名叫李四兒,本是他岳父的妾室,但不知怎得竟是被他奪了過來。
從前兄終弟及對草原男兒雖是常事,自清軍入關后,大量學習漢人文化,其中便有漢人女子的從一而終,便已慢慢改了這一陋習。
對此,胤礽雖不贊成,但也不會多言。他一直都認為女子同男子一般有選擇的權利,但在如今大環境的趨勢下,他亦不好多言,只能一點點轉變世人的看法,期待著百年之后女性意識的覺醒,被圈于后宅的女人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起來于男人們一較高下!
但如今,卻是希望渺茫的。
胤礽思索著折子中多次提到李四兒囂張跋扈,甚至出現“致元配若人彘”的字句,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便是如今,他也不能理解,同為命運悲慘的女人,緣何惡意能如此之大?
他攢著眉長長一嘆,心中難過極了。
不僅是為了女人間的自相殘殺,亦是為了隆科多的元配。
胤礽未曾錯過呈上折子之人在寫到隆科多元配時的赫舍里氏五字。
她與皇額娘雖同為赫舍里氏,但并非同族。盡管如此,胤礽還是憐憫她一顆心所托非人。
“保成,過來。”
康熙突然開口道,胤礽一愣,卻聽康熙柔和眉眼又喚他遍。胤礽勾了勾唇,湊到康熙身邊,見他面露疲憊,二話不說在他肩頸上揉捏起來。
揉捏良久,胤礽估摸著康熙心中的火應下去不少,甜甜地開口:“汗阿瑪!”
沉默是對他最好的回應。
得,這是又回到剛才了!胤礽撇撇嘴又換上副乖孩子的扮相,左一句汗阿瑪天下第一,又一句兒臣知錯,面上神情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可惜康熙郎心如鐵不為所動。
又按壓許久,胤礽的手腕發酸,速度漸漸慢下來,康熙才輕輕地應了聲,紆尊降貴地睜開眼側目看向胤礽。
“保成可知朕為何生氣。”
胤礽點頭,“兒臣不該姍姍遲歸。”
康熙頷首,話鋒一轉換了個問題:“保成可知江南是何地?”
胤礽沉吟少時,有些摸不準康熙的意思,遲遲未能回答。見狀,康熙耐著性子換了種問法:“朕為何南巡要來江南?除卻考察民生治河,還為什么?”
胤礽聞言頓時恍然大悟。
清軍入關至今雖已歷經兩代帝王,但民間反清復明的組織活動從未消停。民間打著前明“朱三太子”旗號的反清復明行動從未消停。而今活動最為頻繁的便是被稱為天地會的組織,這個組織的活動范圍一般是在江南一帶。
再加上當初清軍擊破國門,奪下漢人江山,揚州十屠、蘇州之屠等等慘案的發生皆在江南一帶。如今雖隨時間流逝曾經沾染在江南大地上的血跡已變得模糊,但到底是深深刻在江南百姓的每個人心中。
近年來朝廷種種利民舉措,雖挽回不少民心,但對朝廷心懷不滿之人依然大有人在。如今三藩方除,臺灣回歸,朝廷委實不愿再大動兵戈。若是能不費一兵一卒化解干戈,那自然是極好。
而帝王南巡,便是安撫江南百姓民心的最好舉措。
胤礽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禮,“兒臣知錯,日后定當謹遵汗阿瑪教誨。”
見他明白過來,康熙也緩和了面色,望著胤礽道,“同朕說說,今日都瞧見什么好玩的了?”
聽康熙這般說,胤礽便知這件事是翻篇了。
他笑著傾身摟住康熙,黏黏糊糊地蹭了蹭,而后才起身又搬來把椅子,挨著他坐好。胤礽轉了轉言,回想著今日的見聞,仿著茶樓中說書人的模樣,抑揚頓挫的開了頭,小嘴一張一合叭叭了許久,直說到口干舌燥,轉目一掃望見康熙面上新奇,輕輕笑了出聲再慢慢悠悠吟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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