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想和你做
那三個混混并非工廠員工,活脫脫現(xiàn)實版的三無人員,兜里比臉上還要干凈。只能坐牢相抵。
我像是被困在深坑里的困獸,左右上下,沒有一處有出口。醫(yī)生說越往后,宋大志醒來的可能性越渺茫。
我如火炙烤。
經(jīng)過一晚不眠百般掙扎的權(quán)衡下,我撥通曾經(jīng)向我暗示數(shù)次的金主電話。
從金主那兒拿錢,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兒。
金主要的不是一具僵硬無趣的女尸。
更不是一條不會游刃有余的死魚。
那半個月,我?guī)缀趺糠置棵攵忌硖幍鬲z般垂死掙扎。我在生與死的中間來回敲門,最痛苦的一次,我只能靠著營養(yǎng)液維持生命。
我從金主那兒拿到百萬醫(yī)療費用。宋大志也在昏迷第二十天時順利蘇醒。
他顫抖的、敦實而短的手輕而重地抓住我纖細卻帶著傷痕的指尖。
我喉嚨里難耐地“嘶”一聲低呼后他立馬驚慌失措地丟開我的手。
那聲音像是被卡車碾壓過般沉啞,他下意識仰身關(guān)心我:“受傷了?”
“很疼……”
他關(guān)心的話停在這兒,整張臉從擔憂轉(zhuǎn)變成怔忪和呆愣僅僅只用了一個仰頭的時間。
是的。
人是醒來了,可他也同樣沒了行走能力。宋大志的雙腿沒有任何知覺,再次復查,確認四肢殘疾,無法再行走.
后來,宋大志曾有一次想躲開家里人,想放我走。她們以要我對他負責為由,要求我嫁給他。
要我負責他一輩子。他的婚姻、他未來的生活。
我沒點頭,亦沒有搖頭。
我只是想不通,我想不通為什么老天爺要在我大好的二十一歲的年華里,跟我開這么大一個玩笑。
我有喜歡的男人,他是學習中的佼佼者,我曾經(jīng)和他是愉快共進的同桌。中考前我們約好一起上同一所高中。
他曾在課桌下死死抓著我的手抵在他膝蓋上,目光熠熠,嗓音激動又期許地和我說:“鄒俠,和我一起去一中。我們再做同桌,沒辦法做同桌也沒事。我們做校友。
我們再努力三年,考上同一所大學就好了。
大一,大一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我們租個房子,住在一起。一起上課,一起下課。一起兼職。
我到時候?qū)W一個學知識硬又能快速成長掙錢的專業(yè)。盡早買房定下來。
鄒俠,填一中!
少男少女的事兒,說得清,卻也說不清。
曾一起期許共進的未來,卻還是敗給現(xiàn)實中我爸媽口里的那一句“學費不足,你去了你弟弟妹妹怎么辦?你知不知道高中學費、生活費要多少?九年義務教育就夠用了。難道你去菜市場買菜還需要用得上那些復雜的知識嗎?”
那一年,我失約了。
也從原生家庭徹底擺脫出來。
一直到二十一歲。
我想湊點錢,我深知我和他的差距不僅僅是學歷那么簡單。以后的日子,更是會天差地別。
可我想試試。
因為我從同學口中聽說他這些年都沒談女朋友。萬一,萬一他是在等我呢?
萬一
所有的萬一都在這三個混混手中毀了。
我該負責。
我不敢不點頭,我也沒資格丟下宋大志獨走。
可我如何能心甘?
誰又能對我負責?
我恨。
我恨不得手里能有成百上千顆原子彈,足夠炸了整個地球,大家一起生一起滅倒也算了。
而沖動、幻想,始終要回歸理智。
所以我在宋大志幫我脫離他家人視線成功逃跑后的第三天回到宋大志家里。任憑她們以我欠他一雙腿、一條命為由,默認不給辦婚禮、不拍婚紗照、不給彩禮。
為了省錢,連結(jié)婚證都沒領(lǐng)。
九塊錢的交易、破碎的人生。形式和面子,有和沒有有什么區(qū)別?
沒有區(qū)別。
逃出去那三天,我已經(jīng)做完了我這輩子最想也是最盼望完成的事兒。我找到約定私生的同桌王臨川,在省城一所高校外條件匱乏臟亂差的旅店里笙歌。
那三天,我和他幾乎沒出過房間。除了他去前臺要洗漱用品,連吃的都是喊外賣或是外面小攤老板送上門。
我什么都答應他,無論是喊他老公,或是配合他喜歡的方式。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我看著他星眸皓齒,眼里映著我倒影,口口聲聲對我說“鄒俠,我只要你,無論你是失約了,還是輟學了,都無所謂,只要是你,只要是你就好”時,我心如刀割。
最后我拖著沉痛的身子,哄他入學后獨自踏上回程車輛。在返回的營運客車上,我單方面刪除和王臨川之間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做好此生不見都準備。
我打算將我這輩子都賠給老實憨厚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宋大志。
我想,心死也不過如此。這輩子怎么過都不會更差的。
可我終究還是太年輕,沒真真切切地踏入到婚姻生活中去,我也把剩下的年月看得太簡單,簡單到我后來才知道原來空白無味的生活幾乎能將我逼瘋、將我憋瘋。
性、錢、孩子。
維持男女關(guān)系的三要素。
不說占全,起碼有其中兩個才能維持下去。
可我和他……
我不知道是一開始他就覺得我和他有距離感,還是他過于老實,總之即便在一個屋,一張床,他也隔我遠遠的。規(guī)規(guī)矩矩。
我也不好意思問他為什么不和我進一步,只心想著該是還不太熟絡,日子久了就好了。
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他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推拒,要么“腿疼”,要么“不舒服”,要么“再等等吧,不合適,我怕唐突了你”。我就在這些荒唐的借口中過了一天又一天。
像個旱婦。
因為腿的原因,他家里人不待見我,他媽和姐姐妹妹更是動不動找我事兒,責備我,罵我。
我念及他的傷,沒開腔。后來次數(shù)多了,我深知一忍再忍不是辦法,于是徹底爆發(fā),順勢要求和公婆分了家。
日子再往后過,我被欺負得沒個盡頭,我便開始找宋大志說理,一開始他還答應我,說會和他爹媽溝通,讓他們別管閑事。
沒成想那之后他媽更是變本加厲,恨不得把全家老小大大小小的事都推給我,甚至嚴重限制我出行,連我去一趟鎮(zhèn)里農(nóng)貿(mào)市場都要管,恨不得叫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累死在地里才好。
我再次和他們鬧翻,連帶宋大志也罵。村里三十多戶人家被吸引來了大半。我就想趁機好好翻翻身,想著宋大志當人的面給我壯點底。
可誰知他竟啞口無言,保持緘默。讓我在人群中成為笑柄,我一人掀不起風浪也就算了,就連事后大家也都在傳“這瘋女人簡直沒點分寸,不知天高地厚!
“是啊,把宋大志和他們家都罵得狗血淋頭,大志還沒半點怨言,她也真是命好,這要是換個男人,早就拳腳相加了,看她還罵得出來?”
“這都是慣的。宋大志就是太老實了,像這種婆娘,收拾一頓就乖了。誒~~”
于是這段倉促而又畸形的關(guān)系里,這三樣維持關(guān)系的東西,我一開始就沒有兩樣。
隨著家里開銷日益見增,我和宋大志的生活里連“錢”這個努力就能多多少少有點兒的東西都不占了。
這還沒完,我所有的交流、吶喊、怨怒,在他的“老實”下,顯得像個歇斯底里的瘋子。
我這個瘋子,被全村人唾棄,成為全村人典型的反教材。
我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熱和自我懷疑的抑郁之中。直至那天晚上……我想和他徹底打破僵局,破罐破摔地拉下他褲子,沒想到拉下是他的真實面具。
他死守著,雙目猩紅,幾乎生平第一次橫眉冷對我,終于在關(guān)鍵時刻成功用一句若有似無的話擊退了我。
他說:“鄒俠,你過了。我不想和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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