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是切磋，可越發像是在沙場對戰似的，在一旁看戲的人都不敢輕易上前。

        霍修遠捂著胸口咳嗽一聲，“比起本太子的妄自菲薄，祈王倒是顯得狂妄自大了些，要論起手段來，說不定確實你比本太子要得心應手一些，不過本太子還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這世間每個人都有珍貴之物，若是傷及，恐怕珍惜之人不會簡單就此了事。”

        響亮的啪啪幾下鼓掌聲響起，眾人皆回頭，在幾人身后看到新皇信步而來，他來得湊巧，正巧碰到他們兩人的精彩對決，也權當看了一出戲，甚至還想押注誰能獲勝，豈料被鄭王打斷。

        “朕好久都沒有這般開心了，”他說著暢快笑出了聲來，那樣子可一點也看不出難過憂思來，掃視面前幾人后道：“兩國于晉朝可都是好友，燕朝太子不用多說，往年便一直與你們有著商貿來往，北朝嘛，先皇可都將他最愛的公主嫁去和親，這就便是親家了，論說起來，祈王可還得稱朕一聲皇兄呢，你說可對？”

        原本還想著晉朝會由哪個皇子繼承皇位，今日一見，眾人也都心知肚明。

        前殿新皇在商議他國要事，后院陪葬妃子無聲哭泣，宋云兮在乾清宮的靈堂處盡孝。

        夜半子時，巡視的侍衛交班，乾清宮夜里冷清至極，雖有宮女公公和侍衛，但卻只能聽到風聲和火盆燒紙的響動。

        宮中的兄弟姊妹似乎把最后一夜的守靈都留給了宋云兮，她獨身一人跪在黃色軟塌上，頭紗半撩起，她想讓她父皇好好瞧瞧她的樣子。

        “父皇，女兒不孝，現在才來看望您，對不起……想來您應道是見著母妃了吧，或許……女兒很快也能見到你們了……”

        在其身后似乎聽到有腳步聲，她怕來者是北朝的人，慌亂將簾子放下。

        “公主殿下，夜太深了，你回去歇息幾刻鐘，明日還要早起送靈�！表n驍站在她身后如是說著，只是那話聽著太客套，像是故意說給院中侍衛們聽的。

        宋云兮聽到這般熟悉的聲音更加慌亂，也不知是跪立時辰過久致使腿支撐不住還是慌張過度，想要起身時卻不慎將火盆踢翻，她也倒在冰涼的地上。

        灰沫和火星散落在靈柩前，韓驍立即解下披風將蹦跳的火星蓋住，隨即過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子，在相扶之際發現她渾身顫抖。

        他壓低聲音道：“孟家的事……對不起，我一定會替你尋到幕后真兇的�！�

        宋云兮一直被關在屋中哪里知曉外面發生的事，聽這話語氣，想必孟穗歲是碰上了難題，之前見了她一面，沒有血色的臉，一直處在暈睡狀況下，遠遠看去像是要香消玉殞。

        當時不敢多問李君屹，沒有過多時間讓她和孟穗歲能夠說上幾句貼心的話就被帶進了宮中。

        她謹慎回身看著庭院里守衛的侍從宮女，啞著嗓子道：“韓將軍，孟家的事有勞你了�！�

        “你的嗓子怎么成這樣了？”韓驍聽她開口大吃一驚，皺著眉道：“先前我答應過你爹要照顧好你，不過眼下是不能了，你得自己好好保重身體，相信你爹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人只要活著總歸能好起來�！�

        “嗯……我，我沒事……傷風了……只是想……想爹傷神了些罷了，更……”更想躲進他懷里痛哭一場，只是這話她又怎能說得出口。

        如此沙啞沉悶的聲音完全聽不出來是孟穗歲，韓驍扶著她坐在一側的椅子上，聲音極小忙追問道：“公主的事可有消息了？邊疆之地被尋遍了，可還是找不到，你見著她了嗎？”

        “她……”宋云兮哽咽到說不出話來，淚水滴落在手背上，死死咬著嘴唇狠心道：“她死了，死在邊疆，和你初次見面之地。”

        “你，你說什么！”韓驍語調抬高，若不是怕引來庭院的侍衛，恐怕他都要搖晃公主嚷著讓她說出個底朝天出來。

        宋云兮從懷里緩慢掏出一個平安符來，那是韓驍給孟穗歲的信物，而在出嫁當日，孟穗歲轉贈給她的，也正是因為這個符才讓他們相遇，更讓她成了將軍夫人。

        “她是怎么死的！她怎么可能會死！”韓驍看到平安符雙眼頓時紅了，一拳錘在桌上，拼命壓著自己的聲音一字一頓質問起來，“是不是你讓李君屹知道了她的身份！”

        宋云兮喉頭顫抖，一直搖著頭，拉著他的衣袖道：“你，你忘了她吧，這本就是一場錯誤，再也不用提心吊膽護著她的身份了……”

        “祈王妃！”韓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來，發狠道：“是不是你故意將她藏起來了？你說過要安然無恙帶她來見我！”

        他的聲音驚動了庭院的侍衛，正巧這時新皇身邊的公公過來，碰見了這一幕。

        “韓將軍這是何意呀？即便你再和祈王有過節，好歹也是公主，尊卑有別的話將軍不會不知道吧�！�

        宋云兮努力控制自己顫抖帶著哭腔的聲音，“公公誤會了，我身子弱，跪得時辰長了，腿有些麻木，韓將軍見我走不道才扶我來此的�！�

        韓驍順著她的話松開了緊握的手，沒好氣道：“公公大半夜不在皇上寢宮伺候著，眼下來此處有何事？”

        “喲，韓大將軍好大的官威呀，雖說你在邊關立下汗馬功勞，可也是為皇上效命，如今在先皇跟前發起脾氣來，這事要是傳到皇上耳朵里，怕不是要落個叛逆罪名來。”

        “你……”韓驍氣性上頭，隨手拔劍指向他脖子怒道：“不過是個閹人，竟然也想給本將軍定罪名，既然你這么在意尊卑，今日就讓你好生瞧瞧！”

        “不要！”宋云兮嚇得拉住他的衣襟拼命搖頭：“韓將軍，求求你不要沖動，難道你想讓父皇不得安生嗎？”

        那公公嚇得臉煞白，識時務地向他求饒留他一命，此刻前來也只不過是奉了皇上口諭前來請祈王妃回寢宮歇息的。

        韓驍將手中劍收回，他對先皇立三皇子為新皇本就不服，即便自己常年在關外御敵，可也聽說了這位三皇子是個庸才紈绔，想尋大皇子問個明白，但他在為先皇去祈福途中墜崖身亡，接連二皇子染病不治，這皇位自然也便落到了他身上。

        “狗奴才，你沒資格來評定本將軍�！闭�愁沒地方發火，這公公直接撞了過來，他絕不相信宋云兮死了，更不可能把她忘了。

        宋云兮示意公公先退下去，她有話要囑托韓將軍。

        “今日一見后，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遇你，”宋云兮極力壓抑自己的哭腔，“她說要你好好吃飯，每次你都因練兵不知休息，邊疆冬日冷，你在外巡兵的這些日子，她為你做了冬衣，擱在衣柜的最下面……還有……”

        “祈王妃，我念在兩家有情分的份上，不想同你計較，你尋不到，我去尋。”韓驍眼眶已經紅了，他不要再聽到這些后事囑托，“我答應過她，會在年關時帶她看只有在邊疆才能看到的煙火，我不會食言！”

        “韓將軍……”

        “祈王妃，時辰不早了，你該去歇息了�！�

        宋云兮還有好多事沒有同他囑托完就著急下逐客令，她再也忍不住啜泣的聲音，抽泣道：“你要好好保重身體，好好活著……活著總是會好起來的�！�

        她透過白紗含淚望著面前的男子，這一世能有一次是遵從自己的心意和傾慕的人相守片刻，已經足夠了，回想當時初見韓驍的場面，真是驚心動魄，醒來看向他的第一眼其實心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

        韓驍緊握手中的劍，若此時是杯子恐將要捏碎，看著消失在殿門口的倩影，恍惚一瞬間像是見到了宋云兮，氣血上頭忙追了出去，可頭頂的悶雷驚醒了他，苦笑幾聲，不過是思念一人出現的幻覺罷了。

        宋云兮抬頭看著昏沉的天際，高高的紅墻下點著白色燈籠，夜風時不時吹起她頭上的紗簾，此刻她心里已經平靜如山川，見過了想見的人便再也無懼其他，只是心中還有一事不曾放下。

        公公說著是讓她會寢宮歇息，實則是皇上要見她，本來兄妹相見在情理之中，更何況還是皇上的旨意，只是公公偏不曾說起，這其中旁人不知曉，宋云兮心知肚明，白日一事恐他還是耿耿于懷，也不知道會如何問罪自己呢。

        一個將死之人，還在乎旁人的冷言冷語嗎？

        不知不覺跟著公公經過御花園東側時看到地上的蹴鞠，宋云兮抬頭側望過去，此處離大皇兄所居之地不遠，停駐對公公說起自己思念大皇兄，想去他的寢宮看看，公公自然也不好說些什么，更何況人不在了，一座空房子而已，便給了她一刻鐘的時辰前去念舊。

        乾東五所已經荒廢太久，這里只稀稀疏疏有幾名侍衛在守候，寢殿里都落上了灰塵，宋云兮見到如此凄涼之景，不禁想到自己年幼時常來此處游玩，大皇兄還為她專門做了一個秋千，眼下也已經被撤掉。

        尋著幽暗的光踏進屋子，宋云兮不由走到書桌前，自己寫會的第一個字便就是大皇兄所教，此情此景又怎能不心傷。

        她從桌前起身出去時，手不慎碰倒了筆架，幾只懸掛的毛筆掉落在地，借著自己提進來的燈火收拾，突然看到一只毛筆筆桿摔成兩截，漏出一卷信紙出來。

        信紙內容字字珠璣，掉落下來的眼淚暈開了筆墨。

        “祈王妃，皇上還在等著您呢�！�

        宋云兮默默取下頭上的一直發釵藏于衣袖中，看著進來催促的公公，沉悶的聲音響起：“帶我去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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