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第一次感到了困擾。

        他又想起“面子”這個詞兒。

        秦戰沒有告訴他答案，他本身是無所謂的，心里很平靜。

        但腦子里亂，大腦告訴他，好像“意會”不出來，就像處在弱勢一樣。

        所以他睡得并不怎么好，一直睜著眼在琢磨，那塊木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甚至后半夜他悄悄下了床，去洗手間又研究了一會兒。

        被秦戰發現后，無論那沒譜的教官如何壓著嗓子里的笑給他道歉，他都始終冷著臉，垂著眼皮，一副又委屈又倔的樣子。

        最后，秦戰被他氣得一點轍都沒有，便妥協下來。

        他告訴楚楓：“有些情侶可能會不好意思一起洗澡，便弄個隔斷而已。”

        楚楓覺得秦教官的態度還算認真，雖然從他的話里還是聽出幾分糊弄的意思。

        以至于早上十點，中塔鎮剛剛日出沒多久，幾人一起圍著圓桌吃早餐時，楚楓還在自己偷偷的琢磨。

        托楚大土豪那張全球通銀行卡的福，迪扎安老板給他們一行人準備了早餐，很清淡，有粥，有南瓜餅，還有幾疊小菜。

        楚楓第一次吃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覺得嘴里的粥摻了什么東西，他蹙起眉往碗里瞟了一眼，才發現粥里有杏仁被他咬到了。

        杏仁……

        楚楓驀地抬頭往對面望過去，竟脫口而出：“等下秦戰！粥里有杏仁。”

        這一聲很突然，所有人反而都盯著他看。

        楚楓一怔，這才發現，秦戰面前壓根兒就沒有粥。

        一瞬間，有個叫“瞎操心”的詞兒，閃過楚楓的腦海。

        他像沒事人一樣，低頭繼續喝他的粥，只是眉間沒怎么抻平，因為心里還是莫名其妙堵得慌。

        楚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新病。

        余光中，左手邊的空位上坐下來一個人。

        竟然不是忙著給他們盛飯的迪扎安老板，秦戰和他換了位置。

        “我知道了楚顧問，我很高興。”

        耳邊響起秦戰靠過來一些后，悄悄的聲音。

        楚楓不懂他有什么可高興的，但是覺得自己心里好像順了一些。

        “咦？迪扎安老板，你手指受傷了？”鹿馬扒拉著粥，突然問了一聲。

        這自然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幾人都看過去，迪扎安似乎很不滿。

        “還不是因為你們嘛，昨晚被費、費、費什么？被那伙人綁的時候受的傷嘛，唉你們小王八羔子竟然才看見，我還一大早去給你們買早飯，你們簡直沒良心嘛……”

        鹿馬腳被踹了一下，身邊的趙勇動了動嘴皮子：“讓你問，讓你問，不嫌耳朵疼！”

        “迪扎安老板，”秦戰笑笑打斷他，想了想直接問：“你在這個鎮上很久了嗎？”

        迪扎安竟然莫名其妙掃視一圈兒，拿起筷子神神秘秘道：“秦戰兔崽子嘛，我知道你要問什么。你們和費、費什么他們一樣，都在找那個，會哭泣技能的人嘛。”

        像是掉下顆炸彈，掉在小飯桌上，炸得所有人一怔。

        “已經這么人盡皆知了嗎？”秦戰偏過頭看向楚楓。

        楚楓依舊淡漠，肚子不餓了，便把筷子一放，沖迪扎安一抬下巴不冷不熱道：“你都知道什么。”

        迪扎安拉了一個長音表示不滿：“小兔崽子態度很不好嘛，我不說。”

        老頭兒來了脾氣，把頭一扭。

        楚楓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脾氣，雖然心里沒多少波瀾，但是行為沒受控制。

        他想都沒想就從軍靴里抽出小匕首，猛地插在迪扎安眼前的桌面上。

        除了秦戰，其他人都跟著嚇一跳，連楚楓自己都深深地擰起了眉。

        “你！”迪扎安受到驚嚇立刻看向秦戰，他看出來了，秦戰是這伙人里說得算得。

        秦戰頂了頂腮幫，示意迪扎安，“稍等。”

        他要開導開導楚顧問。

        楚楓被秦戰拉著手腕走出了門外，秦戰遞給他一顆煙，半途又收了回來，自己放嘴里攏燃后，才又遞給他。

        楚楓沒猶豫接了過來。

        秦戰繞到他前面，離他很近。

        他短促地笑過一聲，依然是那副懶洋洋的腔調：“楚顧問，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你只是，不喜歡迪扎安老板而已。你的行為，是在你感到不舒服，甚至有一點生氣后，本能的發泄而已。”

        楚楓指尖一頓：“生氣……”

        他抬眸，眼里有些疑惑，“心臟那里，不是很舒服，像有什么在堵著，我喘不過氣。這是生氣嗎？”

        秦戰點點頭：“不只是生氣。難過，傷心或者很悲痛，都可能會有這種感覺。而這些情緒，都可能會驅使你，本能的發泄，也就是說，你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發怒。”

        他突然按住楚楓的雙肩，因為比楚楓高了幾厘米，便把頭低下來一點。

        “楚顧問，”他笑笑，聲音很懶，“雖然我希望你，開心才好。可還是要恭喜你，你把丟失的情緒又找回來幾個，你很棒。”

        楚楓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只稍微抬起眼皮，便看見他的心理醫師，眼尾的笑意。

        這個人說話還是一貫的漫不經心，拖長了調子，可是很好聽。

        心臟的超速跳動，仿佛成了家常便飯，楚楓喉結蠕動了一下，又垂下眼，把剩下的一點煙遞給秦戰。

        眉間的溝壑填平了，臉恢復了一貫的清冷。

        “秦教官扔一下，謝謝。”他先一步走在前面。

        秦戰挑挑眉，扔了煙頭很快追上去。

        倆人回到桌前，那倆兵蛋子還在安撫迪扎安老板，見領導回來了，便松口氣兒，閉上了嘴。

        迪扎安氣呼呼看向秦戰，似乎想聽到一聲“抱歉”的話。

        秦戰果然很紳士地真得說了聲：“抱歉，迪扎安老板。”

        他坐下后，所有人只聽到“嗖”得一聲，迪扎安面前的木桌又被插了一把匕首。

        “抱歉，”秦戰又說一次，“好事要成雙。”

        迪扎安：“……”

        我日嘛，這就是你說的開導開導嘛？

        “好事成雙”有了新的定義，迪扎安便老老實實開始講述他所知道的。

        原來就在大概十天前，鎮上就陸陸續續來了一些很奇怪的人，既不像是油田工作的人，也不像是游客。

        因為迪扎安呆在這個鎮上的時間非常久，來他這里住店的人，總會跟他打聽事情。

        慢慢地，迪扎安發現一件事。這些奇怪的人，都在尋找一個，會哭泣技能——和迪扎安一樣的，沙漠原住民族的人。

        “原住民族？”楚楓擰了下眉。

        迪扎安不滿意被打斷，看了一眼秦戰。但是接收到秦教官的眼神后，他覺得收到的信息是，不解釋不行。

        “這個鎮最初是由一些石油開采的工作人員和游客，形成的流動人口小鎮嘛。后來才逐漸遷過來一批批，和我一樣的圍霧兒族嘛。”

        秦戰看向楚楓：“費斯少那些人是怎么確定，會哭泣技能的，是圍霧兒族人呢？”

        楚楓輕輕搖了搖頭。

        迪扎安突然插過話：“秦戰兔崽子嘛，你問我，我告訴你嘛。”

        好像同樣都飛了把匕首，秦教官卻被偏愛得很明顯。

        楚楓明顯感覺自己又生氣了，這老頭兒明顯是故意的。

        他的手腕又被秦戰適時地捏了捏，楚楓才把氣兒壓了下來。

        “迪扎安老板，繼續。”秦戰笑道，手一直壓著楚楓手腕，沒有松開的意思。

        迪扎安好像挺得意，繼續講述。

        三年前，中塔鎮上發生過一件事。

        有一批圍霧兒族人，是同一個村子的，似乎是為了躲避他們的惡霸村長，才集體逃離后遷到這里。

        但是那個村長突然病死了，他兒子竟然帶著一些人，端著他老爹遺像找了過來。

        那個村子一共就十幾戶人家，五十來人，很好找。

        村長兒子強勢命令村民們，必須給他爹披麻戴孝來哭喪。

        起初村民們不配合，直到村長兒子，拿刀子欲要捅人，村民才不得不妥協。

        可是村民心里，對惡霸村長的死，都恨不得把巴掌拍斷了，誰能哭出來？

        村長兒子覺得自己不被放在眼里，手里的刀馬上又要落下去，卻忽然間，一陣慟哭齊刷刷響了起來。

        村民個個淚如雨下，眼含悲痛，村長兒子不禁心情大好，最后揚長而去。

        那天鎮上圍觀的人里，其中就有迪扎安。

        事后他和村民聊天中才得知，當時所有人似乎都被控制了一樣，才哭了出來，也因此在村長兒子手里救下一條命。

        “這事兒定是被人傳了出去嘛，所以那些人能肯定，你們要找的那人，什么會哭泣技能的，就藏在這個鎮上嘛。”

        秦戰聽完似乎很高興，偏過頭沖楚楓挑挑眉漫不經心道：“楚顧問，我們的查找范圍，從兩萬人，縮小到五十人，開不開心？”

        楚楓還沒有開心這種感知，但手腕上一松，秦戰把手拿開后，他十分肯定他現在不開心。

        他瞥了一眼過去，聲音冷冷淡淡：“費斯少的人，現在應該排查完一半了。”

        這種譏諷，原汁原味，秦戰突然覺得，一會兒聽不到，竟然有些心癢。

        他很快分配了一下任務。

        鹿馬和趙勇一組，楚楓和他一組，分頭查尋，收集信息。

        “所以他為什么跟著我們。”楚楓指了指迪扎安，微抬下頜，端著肩膀，眼神冷冽無比。

        秦戰垂眸抵住鼻尖，輕扯一下嘴角，把楚楓手指壓下來。

        “有他在，我們找圍霧兒族人會更方些，楚顧問。”

        楚楓權衡了一下利弊，覺得暫時不計較。

        其實他并沒理清，對迪扎安莫名的不順眼，究竟原因何在，也不想浪費時間去思考。

        看到那老頭兒緊挨著秦戰，得意洋洋地“嘛嘛嘛”個沒完，還偷偷沖自己吐舌頭，楚楓覺得自己有些后悔要把病治好了。

        一場流沙過后，他找回了緊張，驚慌，和害怕，那之后就一直心跳加速，沒完沒了緊張個不停。

        現在明白了什么是生氣，郁悶，好嘛心里又開始堵個沒完，覺得快要氣死了！

        楚楓快速一步追上去，強勢擠到了倆人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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