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咳了一聲，耿清玙聽見趕緊放開手，有些尷尬地低下頭。

        “吾只能幫濯枝恢復記憶，其他只能等他飛升才能解除，你們看如何？”仙帝問道。

        耿清玙和宮逾明對視一眼，他看出宮逾明心里仍然不滿這樣的結果，耿清玙微笑著輕拍他的背然后轉頭對仙帝說：“可以的，多謝仙帝。”

        仙帝說道：“無妨，那濯枝就和我移步到后面的房間吧，其他人就在此等候。”

        耿清玙點頭，看了一眼宮逾明，小聲對他說：“等我。”看到宮逾明點頭他才安心地和仙帝走到后面的房間。

        房間離前面不遠，穿過一個大廳就到了，房間除了桌椅還有床和衣柜，像一個臥室。仙帝讓耿清玙在一張鋪著毛絨毯的榻上躺下，然后耿清玙看到仙帝在他身邊坐下，讓他閉上眼，他的耳邊響起仙帝念咒的聲音。慢慢的他的意識中閃過一片金光，他看見一片白茫茫的金燦燦的天地，又好像遨游在意識的海洋里，無數畫面從他身邊滑過，越來越多，越來越快，他只感覺天旋地轉，再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識。

        看著入睡的耿清玙，仙帝收起神力走出房間，重新回到前面的會客廳。

        宮逾明看見只有仙帝一人走回來，趕緊走上前問道：“濯枝呢？”

        “恢復記憶需要一點時間，他在那邊睡下了，等醒過來就好了。”仙帝解釋道，他又挑眉看向宮逾明，“接下來，我們聊聊吧。”

        宮逾明看了一眼仙帝，緩緩點頭答應。

        仙帝轉向張云歸說道：“今天麻煩你帶他們過來，吾和他們還有事，這次就不用匯報了，你直接把報告交給夕儀，吾晚些時候會看，還是你還有什么事要說嗎？”

        張云歸從剛才進來就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如今看仙帝有話要和宮逾明說，已經沒時間聽他匯報工作了，他也非常識趣地說道：“屬下沒什么事要說的，這段時間收集的信息都已記錄在冊，仙帝一看便知，屬下那就先行告退了。”仙帝點頭，張云歸把報告交給夕儀，和宮逾明打了一聲招呼后，轉身離開偏殿。

        偏殿最后剩下宮逾明、仙帝和夕儀三人，仙帝坐回書桌后，他十指交叉相握撐住下巴，嘴角勾起看著宮逾明，笑得一臉玩味，“來說說吧，你的身份怎么回事？玙璠神君？吾記得你應該在索度山吧。”

        宮逾明搖頭，無奈笑道：“您怎么確定我不是假的。”

        “吾也不確定你是真的，不過你和濯枝在一起倒顯得另一個像假的了。”仙帝也覺得好笑地說道。

        “原來是濯枝幫我做了證人。”宮逾明低頭感慨。

        全天界的神仙都知道玙璠神君和濯枝神形影不離，唯一能一直待在濯枝神身邊的只有玙璠神君。

        突然，宮逾明反應過來似的問仙帝，“聽仙帝剛才的話，他在索度山？”

        仙帝點頭，和他解釋道：“吾也并非一下就能確認你是玙璠神君，只是另一個太過可疑。你為了濯枝投胎三世而不飛升，一朝飛升竟不過問濯枝之事，整個人的性格也變了許多，吾以為你們是在人界發生了什么。之后他突然來找吾，讓吾把他調去守索度山，吾猜想你們可能在人界出了問題，吾去問他他卻閉口不談，吾沒有辦法只好答應，把他調了過去。”

        索度山離鬼門很近，宮逾明皺眉沉思，一切都太過巧合，一定有問題。

        仙帝看他不說話，提醒道：“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宮逾明抬起頭看向仙帝，無奈道：“那拜托您先答應我一件事……”

        ……

        三個小時后，宮逾明來到偏殿后面的房間，他推門走進去，耿清玙還躺在塌上沉睡。

        他坐在耿清玙旁邊，輕撫他的臉頰，然后是頭發。宮逾明有些緊張，不知道耿清玙醒過來后會是什么態度，他又該怎么面對他，剛才耿清玙已經知道他是貓妖，他又該怎么解釋。

        他還沒做好準備也沒想好答案，突然，耿清玙睜開眼睛，他的眼神先是有些迷蒙然后恢復清明，表情冷淡但眼睛卻有光。

        耿清玙眼睛慢慢轉向他，他注視了多久，宮逾明的心跳也就加速跳動了多久。他知道，耿清玙真的恢復記憶了。

        他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現在的耿清玙，有些手足無措地打招呼道：“清……清玙，你醒啦，腦袋疼不疼？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回事。”耿清玙沒回答他的話，反問他道。他聲音平緩卻讓宮逾明感到緊張。

        “我……”宮逾明哽住。之前表現得再如何淡定，做再多的心理準備，現在在面對恢復記憶的耿清玙時，他還是會不知所措。

        “你也是一千年后才投胎的？”耿清玙問他。

        正在想借口的宮逾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承認道：“對……對。”

        耿清玙不相信，說道：“剛投胎就煉出妖丹了？你現在還把我當失去記憶的時候來糊弄？”

        看耿清玙生氣，宮逾明趕緊解釋道：“不是，沒有，我……我比你早了一些，是七百年前投胎的。”

        耿清玙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心情好一些，反而皺眉坐起來說：“七百年就投胎了，怎么現在成貓妖了？”

        宮逾明低垂著眼睛不敢看他，有些低落有些羞愧，他聲音干澀，“就……是天命懲罰。”宮逾明抬起頭，看著耿清玙苦笑。

        耿清玙直直地看著他，看他這副受委屈的模樣，耿清玙抬手摸了摸男人的頭，不再追問任何事情。

        宮逾明很想抱抱現在的耿清玙，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摟住耿清玙的腰，頭靠在耿清玙肩上，看他沒有拒絕地推開他，宮逾明才放心大膽地圈住耿清玙的腰，把他抱進懷里。

        “清玙。”

        耿清玙身體有些僵住，雖然之前他和宮逾明抱過很多次，但恢復記憶的濯枝神卻是第一次體驗擁抱。

        這種感覺他并不排斥，耿清玙默默接受，抬起手撫摸宮逾明的后腦勺，安撫這只受委屈的小貓。

        過了一會兒，他們一起走出房間回到會客廳。

        仙帝正翻著張云歸的報告在看，看見他們進來，他對耿清玙說道：“濯枝，感覺如何。”

        耿清玙向仙帝揖禮鞠躬，“我的記憶已經恢復，多謝仙帝。”

        仙帝點頭，又問道：“既然恢復了記憶，你以后如何打算？”

        這次耿清玙沒有馬上回答，他神情復雜一直沒有說話。

        仙帝猜他是為飛升苦惱，接著說道：“吾雖不能恢復你的神力，但給你指條明路也是可以的。你們不妨去中垣精神病院看看。”

        “中垣精神病院？”耿清玙和宮逾明異口同聲道，然后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不解。

        仙帝笑得一臉高深莫測，不和他們解釋太多，“天機不可泄露，去吧去吧。”

        兩人只好先離開仙府，回人界再做打算。他們站在城門外，耿清玙問宮逾明，“怎么回去。”

        宮逾明說：“仙帝已經給我通行令牌，以后我們可以自由進出仙府。”

        耿清玙突然想起來宮逾明的事，問道：“先帝知道你的情況了嗎？不行，我們回去找他。”耿清玙說完轉身就走。

        宮逾明趕緊拉住他，“等等，清玙，他知道，我和他說了。”

        “那他怎么說。”耿清玙皺眉看著他。

        “我的情況和你一樣，而且我也沒失憶，他不能幫我什么。”宮逾明說道，“我們先去仙帝提示的地方看看吧？我猜這個中垣精神病院可能和飛升有關。”

        耿清玙被他說動，沒有辦法只好同意，宮逾明趕緊張開結界離開仙府。

        兩人回到谷城的公寓已經是晚上，剛走進客廳就看見從廚房倒水出來的江應龍，他和他們打招呼，“你們回來啦，情況怎么樣？”

        宮逾明回答他，“挺好的，清玙恢復記憶了。”

        江應龍端著水杯走過來瞧了瞧耿清玙，看他眼神淡漠疏離，和之前和和氣氣小心翼翼的樣子真的不一樣，江應龍有些尷尬，笑了一聲說：“哈，那就好那就好。”

        濯枝原來這么兇的嗎，以前的濯枝多可愛多溫柔，宮逾明以后可有得受了。江應龍在心里默默同情了宮逾明一把。

        宮逾明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把耿清玙拉到沙發上坐下，又去廚房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也坐下，對著坐在另一邊的江應龍說：“我們打算離開谷城，你要一起走嗎？”

        “你們接下來要回津城嗎？”江應龍反問道。

        宮逾明點頭，他們回來的路上查過了，中垣精神病院就在津城。

        江應龍也點頭，“行，到時候和你們一起回去。”

        “好，我和牛爺聯系一下，和他說我們要走的事。”他們也不能說走就走，谷城還有很多認識的人，都得打聲招呼。

        商量完他們各自回房休息，宮逾明心里還有些忐忑，不知道耿清玙還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睡。沒想到進屋以后，耿清玙卻問他，“你是妖王？”

        宮逾明愣了一下然后點頭，耿清玙能自己推測出來他并不意外，只是沒想到能這么快。

        看他承認耿清玙有些一言難盡，他還是想知道宮逾明到底經歷了什么，于是他說道：“和我說說吧，你投胎后經歷了什么。”

        宮逾明沉默好一會兒，嘆了口氣說：“先洗澡吧，今天也累了，洗完澡我全都說給你聽。”

        耿清玙點頭同意，拿衣服進浴室，宮逾明看他沒有提起要去別的地方睡，心里也松了口氣。

        洗完澡兩人坐在床上，耿清玙看著宮逾明，是等著他說話的意思。

        宮逾明有苦難言，撒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謊來圓，他想了想只好把情況隱去一部分，半真半假地告訴給耿清玙。

        “七百年前我投胎到妖界，那時的我還是只貓仔，未能化成人形，我被梁渠撿回離施山，他和離施一直照顧我，我便在離施山生活下來，靠著梁渠和離施的照顧，我有了靈智。我想化形成人，但苦練多年卻依然修煉不出妖丹。在一次修煉中，我感受到體內有什么東西在吸收我的內力并調和周轉至全身，我用內力把它催出來，才發現是你給我的神器玉鈴。我一開始并沒有想用玉鈴作為妖丹……”

        可他不想再拖延時間，他急需變成人形去找耿清玙，即使梁渠一直說他在幫他留意，但宮逾明還是不放心。

        “可是它和我的靈力十分契合，我最后還是用了，憑借玉鈴我很快修煉出人形。我用一百年修煉出人形，又用兩百年修煉妖力，后來我告別離施和梁渠來到妖界。那時的妖界還很混亂，恃強凌弱，我就又花了一百年的時間在妖界闖蕩，也在那時被牛爺和前任狗妖王選中，他們把我推上妖王的位置。成了妖王我重新整治妖界，如今妖界倒是比曾經和平許多。再后來就遇見了你。”

        宮逾明說得很簡單，很多事都是一筆帶過，但耿清玙卻知道現實并沒有這么簡單。

        “七百年……你為什么不飛升。”耿清玙聲音艱澀地問他。

        宮逾明沉默著，遲遲沒有回答。兩人都沉默著，一個不知道怎么開口，一個等著答案。

        “清玙……”宮逾明喉嚨滾動，“事情都過去了，現在我們想辦法飛升，好嗎？”

        “你在找我。”耿清玙說道，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耿清玙轉頭看向宮逾明，眉頭皺起，看上去很生氣也很難過，“你是不是傻。”

        他想起在濯枝山上遇見宮逾明，想起在火車站，在津城世貿中心都遇見了他，哪有那么多緣分和巧合，原來宮逾明一直在等他，一直在找他。

        可能不只是現在，還可能是七百年。耿清玙被這個認識刺激到，心緒難平，他紅著眼眶注視著宮逾明，嘴唇顫抖不知道該說什么，該罵他傻嗎？耿清玙覺得自己的心像被宮逾明的手攥住，為他心疼也很自責。

        宮逾明小心地將他摟進懷里，撫摸他的頭安慰道：“沒什么的，清玙，你看我不是還當了妖王嗎？挺……好的。”

        耿清玙被他抱著，聽他的話卻并沒有感到好受許多，他抬起手推開宮逾明，自己轉身躺下背對著宮逾明睡下。

        宮逾明看他不說話也不理他，知道是自己讓他不開心了，但是他也不懂怎么安慰耿清玙才好。宮逾明嘆了口氣關掉房間的燈，躺下看著耿清玙的背影發呆。

        第二天，宮逾明醒來卻發現耿清玙不在身邊，他騰地坐起來趕緊下床，在房間找了一圈沒看見人，他又急匆匆跑下樓，聽見廚房有聲音，宮逾明趕緊跑了過去，一進去就看見耿清玙正站在灶臺前煎雞蛋。看著系著圍裙一手叉腰一手翻雞蛋的耿清玙，宮逾明懸著的心終于落下。

        耿清玙轉頭看向他，看他這副模樣挑眉說道：“餓了？這么著急。”

        宮逾明有些尷尬輕咳一聲，“咳，我去收拾。”說完轉身離開。

        “不用擔心，我不會走。”耿清玙清冷平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宮逾明勾起嘴角，上樓的腳步輕快許多。

        等他再下樓，江應龍已經坐在餐桌前愣愣地吃著早餐，宮逾明在耿清玙身邊坐下，看著和之前一樣豐盛的早餐有些意外。

        他還以為耿清玙不會像以前那樣給他做飯了。

        江應龍估計也沒想到，吃完早餐拉著宮逾明說：“我不是在做夢吧，濯枝還能繼續給我們做飯吃，我看他恢復記憶變得那么兇，沒把我們吃了都算善良了。”

        宮逾明把他的手拍掉，一臉不高興地說：“怎么說話呢，你說誰兇，清玙那是不愛說話。而且，誰跟你我們，你是你，我是我，清玙是做給我的，你只是沾了我的光，勉強分你一口吃的罷了。”

        江應龍探了一下他的額頭，宮逾明把他的手拉下來說道：“你干什么，有病吧。”

        “我看是你有病！”江應龍罵道，“而且還病不輕，沒救了你。”

        宮逾明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昨天宮逾明和牛爺打了一聲招呼說要離開谷城，今天宮逾明做東，邀請牛爺一家以及張道長、楊彬等人到飯店吃飯，感謝他們這段時間的照顧。

        在飯桌上，鹿湦坐在宮逾明身邊有些不舍地拉著宮逾明的手，“逾明哥，你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啊，多待一段時間不可以嗎？”

        宮逾明笑著搖頭對她說：“我們還有事，要趕回津城了。”

        牛夫人在旁邊調笑道：“小湦最喜歡逾明了，我看小湦和逾明去津城好了。”

        鹿湦聽了眼睛發亮，看來真有這個打算。

        牛爺看一眼宮逾明和耿清玙，皺著眉厲聲說道：“去什么去！天管局的工作不管了是不是！像什么樣子，給我好好坐著。”

        鹿湦委屈地撇嘴，但還是松開了手。她靠近宮逾明小聲說：“等我忙完就去找你們。”

        宮逾明有些無奈地看著她，沒拒絕但也沒說答應。

        耿清玙坐在宮逾明另一邊，靜靜看著鹿湦發呆。鹿湦喜歡宮逾明，現在他們要離開了，他要告訴鹿湦宮逾明有喜歡的人這件事嗎？

        宮逾明喜歡誰呢？耿清玙又想。正在他思考的時候，他的手被輕輕拍了一下，耿清玙轉頭看向坐在身旁的楊彬。

        楊彬有些拘謹地看著他，朝他抬了一下手里的酒杯，“濯枝，敬你。我……我以后可以找你嗎？”

        耿清玙拿過手邊的酒杯和他輕碰，點頭道：“可以。”說完把酒一飲而盡。他喝的是啤酒，不會那么容易喝醉。

        楊彬還是有些不太適應性格變換的耿清玙，但聽他說以后還能聯系也很高興，他把酒喝完拿出手機和耿清玙交換聯系方式。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告別時喝醉的鹿湦拉著宮逾明和耿清玙不舍得讓他們離開。也許她和耿清玙宮逾明的緣分使然，即使耿清玙變得冷淡了些，鹿湦也并不怕他，反而抱著他的手臂眼神迷蒙地喊著，“濯枝哥，別走。”

        耿清玙被她弄得心軟，破天荒地耐心哄了她好一會兒，直到看著她被牛良毅抱上車，他才放心和宮逾明回家。

        第二天，宮逾明、耿清玙和江應龍三人坐飛機飛回津城。

        飛機上，宮逾明看了一眼望著窗外的耿清玙，問道：“在想什么。”

        耿清玙盯著窗外發呆，過了一會兒說：“想什么時候回濯枝山。”

        昨天吃完早餐他就和欒實聯系了一下，欒實知道他恢復了記憶，但是沒有解除咒術恢復神力，在那邊哭了很久，一直叫著耿清玙說他很想他。耿清玙心疼他，好言好語安慰了很久。

        耿清玙知道自己被貶連累了他身邊最重要的兩個人，他不知道該怎么彌補他們，而且……有些想法他暫時還不確定，也沒辦法和他們說，耿清玙只能嘆息一聲。

        宮逾明在旁邊安慰道：“很快就能回去，到時候我陪你。”

        耿清玙轉頭看向他，注視許久，最后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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