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后日談
“事情大致就是這樣。”阿波羅將內情盡數吐露,語畢便不再出聲,只是安靜等待阿爾忒彌斯反應。
但半晌過去,阿爾忒彌斯依舊一言不發。
阿波羅眼神閃了閃,質詢地看向姐姐。
阿爾忒彌斯揚起半邊眉毛:“所以?”
他噎了一下:“我以為你會責罵我,又或者——”他略作停頓,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最后干脆放棄了,口吻愈發透出小心翼翼的意味:“你不生氣?”
狩獵女神快而缺乏起伏地說道:“雖然你對我隱瞞了大多數內情,不曾詢問我的看法,但你很清楚風險和代價,自己做出了決定,并且最后得到了理想的結果。我還有什么能生氣的?”
阿波羅目光在姐姐身后的墻上游移:“我主動放棄了預言權柄……?”
“我不會為區區一個人放棄權柄,但是當初是我拒絕了繼承預言之力,它就從不曾是我的所有物,我并無資格為你的選擇而擅自憤慨。而且當初失去她后,你又失態到什么地步,我比任何一個奧林波斯神更清楚,”見阿波羅欲言又止,阿爾忒彌斯犀利地補上另一個短句,“我說錯了嗎?”
“阿爾忒彌斯……”
金發藍眸的女神注視雙生弟弟片刻,終于搖了搖頭:“坦誠而言,我的驚訝比憤怒更多。原來我們的共同點并沒有我想得那么多。”
阿波羅怔了怔,垂睫不語。
“阿波羅,我可能永遠無法做出與你一樣的選擇。”
“我知道,”勒托之子的微笑有些苦澀,“若是剛降生那時的我,也定然無法相信,我竟然會為了愛人與原始神對壘,甚至主動放棄力量。”
但他們在外貌上再相似,也從來不是彼此的鏡像。阿爾忒彌斯敬畏命運,因而堅決地推拒福柏的饋贈;阿波羅接掌預言能力,卻無法低頭乖乖當阿南刻的代言人。
阿爾忒彌斯走近一步,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你確定她值得嗎?”
這次阿波羅即答:“我確定。”而后,他湛藍的眼睛急劇閃動起來,微分的嘴唇最后繃緊。
“你想說什么?”
“非常愚蠢的話。”
阿爾忒彌斯揚起眉毛。
阿波羅別開視線:“我害怕她會反悔——后悔選擇我。”
女神訝異地沉默須臾:“你為什么那么想?”
“她并不想立刻舉行婚禮。她認為那還不急。”
阿爾忒彌斯的表情微妙起來:“你在詢問我她為什么會那么想?”
阿波羅沒說話。
“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阿爾忒彌斯長長呼氣,“但我衷心希望你不會第一次犯同樣的錯誤。”
她輕輕推了阿波羅一把:“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偷瞄外面的動靜。你似乎并不放心放達芙妮與詭計多端的邁亞之子獨處,那就快點出去。我也該走了,我會告訴母親你做了什么好事。”
想到勒托可能會有的反應,阿波羅不禁閉了閉眼。相比宙斯,他反而更敬畏母親。
阿爾忒彌斯走出兩步,驀地回身:“我之前說過,如果她令你心碎,我會代替你殺了她。原本我應該射她一箭兌現當年的承諾,但現在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了
。替我轉告她,我沒有忘記這件事。”
阿波羅不由自主露出些微袒護的意思:“威脅對她沒有用。”
阿爾忒彌斯聳肩:“我只在開玩笑。”說著她利落轉身,熟門熟路地從神殿另一側離開,沒再回頭。身形消失前,她只又來了一句:
“別再搞砸了。”
阿波羅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闔目哂然,自言自語似地回答:
“我不會的。”
※
“赫爾墨斯的承諾?”
“婚禮的事不急?”
卡珊卓輕咳,搭住阿波羅的肩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赫爾墨斯把我和牛群一同帶走的時候,我和他就之后他會擔負的職責打了一個賭。我贏了,換得一個他會救我于險境的承諾。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阿波羅反問。
她轉了轉眼珠,環住他的脖子,湊得更近:“那時我確實懷著以防萬一的心思,如果我需要離開你身邊,我不能完全沒有手段。”
阿波羅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卡珊卓踮腳輕輕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那時我對你多有欺瞞,我道歉。對不起。但過去是過去,我并不打算讓赫爾墨斯兌現承諾。我為什么要從你身邊逃走?”
氣息近距離交纏,阿波羅的眼睫連續快速扇動了數下,似乎花了很大力氣才克制住,沒有就勢含住她的唇瓣。
見他還不說話,卡珊卓輕輕與他碰鼻尖:“而且逃走太沒效率了。我不論到哪里你都會追上來的,那還不如站在原地好好解決問題。我——”
她深呼吸一次,才繼續說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可能缺乏信用。可這次我真的在嘗試,在努力。所以……阿波羅?”
阿波羅一眨不眨地凝視她,聲調出奇平靜:“我需要證明。”
奇妙的緊張感如游蛇般滑過她的脊柱,卡珊卓撥弄了一下他金色的發梢:“之后我們還會有客人嗎?”
他怔了怔,唇邊有笑意轉瞬即逝:“現在你才是預言之神。”
“但德爾菲依舊是你的居所,”她說著看向他背對的那棟殿堂,“那里是你的神圣空間。未經你允許,任何人都不能叨擾你,其他神明也無法闖入施展力量。”
阿波羅的瞳孔不受控地擴大。她在漆黑瞳仁中的倒影變得更為清晰。
想了想,卡珊卓再加了一份籌碼,附耳低語:“現在你不需要擔心我會受傷了。”
※
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卡珊卓聽到自己長長吐息。
與此同時,她清晰感受到身下織物柔滑的觸感,嗅到與仙饌密酒相近的若有似無的清香,她還聆聽到幾重門戶外樹木婆娑的細語,間雜期間的是更遠方嗡嗡的人聲喧囂——脫離凡人之列還不久,卡珊卓尚未完全完全習慣不死之軀過于敏銳的五感,哪怕沒有特別的刺激,通過感官同時涌入腦海中的信息也變得多如海洋中的水滴。她時不時要停下來緩一緩,以便分辨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可以忽略的“噪音”。
溫暖的、輕輕撫摸著她額頭與頭發的手指像海面上的燈塔遠光,指引著她回到此刻的現實。
但同樣的指尖也能召喚來漩渦與風暴。卡珊卓不禁輕輕顫栗了一下。
再定
睛看,阿波羅坐在她身側,無言地觀察著她的狀況。現在即便他不有意將她納入領域,他的體溫也與她的相近了。同類的一大特征也許就是觸碰彼此時是能感受到相似的溫度。
“我——”喉嚨有些發癢,卡珊卓不禁清了清嗓子,“我睡著了?我還以為成為不死者后就不再需要睡眠。”
“即便是神明也有感到疲倦、需要休息的時候,而且你還不習慣新的軀體,”阿波羅若有所思地停頓片刻后又說,“等你有了信徒,就更加需要學會如何分割自己的意識。否則只要任何人呼喚你的神名,你就可能聽到他們在說什么。”
“那么值得慶幸的是,現在我還一個信徒都沒有。”卡珊卓說著做了個鬼臉,拽了他一把,示意他也躺臥下來,省得她支著脖子看他。
阿波羅笑了笑照做,過了片刻,緩緩將手臂環到她背后。
卡珊卓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自然而然地貼過去,額頭抵著他的肩膀。
他們安靜地相互依偎了良久。
“我可以直接將德爾菲讓給你,”阿波羅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背后的頭發,忽然說道,“所有信仰我作為預言之神側面的廟宇我都可以給你。”
卡珊卓訝然沉默數拍后才說:“這樣不太好吧?”
他揚起眉毛,無言地質詢這有什么不妥當的。
“那都是你散布威名的成果,我什么都沒做,不能直接拿走。”
“我的都可以是你的。”阿波羅理所當然地說道。這些事在他眼里顯然真的只是細枝末節,不值得多浪費時間踟躕。
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時阿波羅擺到她眼前的幾大箱寶貝。和珍寶華服還有金銀比起來,這次他的慷慨饋贈又升級了。
“我會通過夢境讓祭司們知曉,他們供奉的不再是我,而是我的愛人。”見卡珊卓欲言又止,阿波羅微微一笑,“從福柏那里繼承預言權柄的時候,我也接手了一些原本獻給祂的廟宇和神龕。這是權柄交接正常的一步,你沒必要想太多。”
“德爾菲依然可以是獻給你的神廟,”卡珊卓不太確定自己的方案是否可行,潤了潤嘴唇,“來這里的人可以同時供奉你還有我。”
說出“供奉”這個詞果然還是有些別扭。
阿波羅看著她沒說話。
“我印象里,一座廟宇同時供奉多位神祇也是常見的事,比如赫拉的廟
了一份籌碼,附耳低語:“現在你不需要擔心我會受傷了。”
※
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卡珊卓聽到自己長長吐息。
與此同時,她清晰感受到身下織物柔滑的觸感,嗅到與仙饌密酒相近的若有似無的清香,她還聆聽到幾重門戶外樹木婆娑的細語,間雜期間的是更遠方嗡嗡的人聲喧囂——脫離凡人之列還不久,卡珊卓尚未完全完全習慣不死之軀過于敏銳的五感,哪怕沒有特別的刺激,通過感官同時涌入腦海中的信息也變得多如海洋中的水滴。她時不時要停下來緩一緩,以便分辨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可以忽略的“噪音”。
溫暖的、輕輕撫摸著她額頭與頭發的手指像海面上的燈塔遠光,指引著她回到此刻的現實。
但同樣的指尖也能召喚來漩渦與風暴。卡珊卓不禁輕輕顫栗了一下。
再定至她不得不抬眸指出:“需要我幫忙么?”她眼睫扇動著垂下視線,低而清晰地說:“剛才我就想問了,你……不要緊嗎?”
剛才阿波羅確認她誠意的方式出乎意料,比起索取證據,用給予來形容更合適。那時浮現的淡淡疑惑很快無暇顧及,此刻才再度浮上心頭。
阿波羅抿了一下嘴唇。
卡珊卓眼神閃了閃,不由自主看向別處。
“你對于神婚有顧慮,”阿波羅拇指指腹擦過她的頰側,將一縷頭發撥開,語氣很淡,“我猜想你并不樂見于那么快有我的孩子。”
她沒立刻作答,難以掩飾驚訝。
他就笑了一下,流露出真假難辨的不滿:“我剛才問了兩個問題,你只解釋了赫爾墨斯對你的承諾。我還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轉移注意力。”
卡珊卓聞言沒回避問題,深呼吸兩下,看著阿波羅的眼睛坦白:“我確實還沒準備好考慮孩子的事。”
阿波羅吃痛般眨了一下眼睛,而后繼續安靜地望著她。
“天后見證的神婚也是……我沒準備好。但不止是我情緒上的問題。我害怕由赫拉見證婚姻,會讓我不得不依照神王的意思頒布神諭。”
這話極為大膽,阿波羅瞇了瞇眼睛。
“我還沒完全想清楚,但我不準備充當原始神或是奧林波斯的喉舌,”她說著就有些懊悔,原本她并不想那么快就和阿波羅談論這些嚴肅的議題,“也許你很難接受,但我希望你知道我的態度。如果你無法認同我,我們可以……慢慢討論。”
“好。”
卡珊卓怔了一下,她還以為與阿波羅的一場觀點碰撞不可避免。
她嘴唇翕動,沉默半拍才輕聲說:“同樣地,如果要有,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誕生在現在這樣的世界上。”
阿波羅注視她片刻,平靜地問:“這是你不會退讓的?”
“對,”卡珊卓像是要哽咽了,嗓音發緊,最后還是說了出來,“這一點我不會退讓。”
殿室中片刻寂靜。
卡珊卓不禁感到自己在等待一場暴風雨。阿波羅伸出手的時候,她下意識屏息。然而他只是用手背貼了貼她發紅的頸側,似乎覺得她無法掩藏的體征有些好笑:“你在緊張嗎?”
她顯得有些茫然,困惑于阿波羅的平靜態度,口中喃喃:“當然會緊張。最壞的情況下,如果你無法接受我在這些事上的態度,我不知道我們是否還能——”
后半句被蜻蜓點水的吻封緘。
“你身上盡是我無法解讀的謎題。我很清楚這點。我確實無法完全理解你在為什么介懷,我很可能無法立刻認同你相信的準則,”阿波羅微微蹙眉,帶了些微嘲弄地坦誠,“但我不可能再逼迫你去做什么,那么做只會把你推開。”
“所幸時間于你已經不再是個問題。如你所說,我們可以慢慢討論。”頓了頓,他強調似地離她更近,吐息落在她的唇上,“還是那句話,你要公平,那么你也不能期望著只有我退讓。”
卡珊卓閉了閉眼,彎起唇角,就這么憑感覺去找他的嘴唇:“我知道。”
片刻后,阿波羅抽息,緊盯著她的目光里透出疑惑:“你不是……?”
卡珊卓看回去,偏了偏頭,湊到他
耳邊低語。
即便對于不死者而言,婚姻與欲望的本源也在于繁衍,那是厄洛斯悄然驅動著這個世界的方式。但既然阿波羅是醫術之神,按理說不會沒有對策。
※
伊利昂王宮一早就洋溢著緊張的氣氛。
首先是侍者發現,公主卡珊卓從她的寢殿中離奇消失了。而后是王后赫卡柏做了個夢,夢中一只渡鴉聲稱,她的女兒已然成為阿波羅神的伴侶。醒來后赫卡柏立刻差人去卡珊卓那里查看情況,王后的女官與急匆匆前來報告公主失蹤的人半路相遇,卡珊卓被阿波羅帶走的消息頓時傳開了。
仿佛這兩件奇事還不夠,太陽升起沒多久,伊利昂城中阿波羅神廟的祭司就匆匆趕到王宮。祭司大人向普利安王稟報:神官們不約而同做了同一個夢,夢中神圣莊嚴的聲音告知他們,預言的力量已然轉移,命令他們從今往后供奉名為達芙妮絲的女神。
到了午后,堤布拉阿波羅神廟的祭司也趕到了,帶來的是相同的訊息。
更轟動的是,次日,堤布拉的大祭司請求神諭,這一次回應的并非阿波羅神的話語,而是預言女神達芙妮絲本尊。
“預言女神達芙妮絲與消失的公主卡珊卓非常相像,”大祭司向特洛伊王與王后說明情況時遲疑地頓了頓,最終改口,“應該說……是一模一樣。”
所有人雖然茫然震驚,也不得不緩慢接受事實。也在這時,才有王宮中人察覺另一件事:亞該亞王子佩安也消失了。自然而然地,有人懷疑卡珊卓是否其實是和亞該亞人私奔了。
斯卡曼德洛斯于是站出來作證,他在卡珊卓消失前親眼見到佩安變為光輝燦爛的神明真貌。換而言之,佩安就是阿波羅神。
神明假扮凡人其實算不上絕無僅有的罕見事,但阿波羅為什么要藏在卡珊卓身邊,佯作與自己競爭?況且,沒有神血、并非英雄的凡人也能躋身眾神?哪怕是亞該亞那令人畏懼的大英雄赫拉克勒斯,也是在死后才獲賜仙饌密酒。而要論受神明寵愛的凡人之中,也絕沒有借此成為執掌強大力量的神明的先例。
發生的事太過不同尋常,各種試圖合理解釋疑點的說法便流傳開來:
最受歡迎的說法莫過于卡珊卓其實并非普利安與赫卡柏的親生子,而是天生就是貨真價實的神明。而且達芙妮絲早就與阿波羅是伴侶,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女神不幸喪失力量淪為嬰
孩,由神王授意秘密寄養在特洛伊王室。
這也是為什么只有卡珊卓在堤布拉神廟過夜時出現神跡,斯卡曼德洛斯并非她真正的孿生弟弟,自然不可能擁有同等的待遇。而阿波羅之所以潛藏在卡珊卓身側,也是為了幫助愛人取回身為女神應有的力量,直至時機到來,她重新回歸天空之上應有的位置。
總之聽上去非常合理。
“卡珊卓真的不是我的姐姐嗎?”波呂克賽娜一邊由母親為她梳頭,一邊禁不住嘀咕。
赫卡柏看小女兒一眼:“你身邊也許該換幾個嬤嬤了。”不等波呂克賽娜抗議,她又說道:“卡珊卓和斯卡曼德洛斯都是我與你父親的孩子,就像你也是從我肚子里降生一樣。”
“可是為什么卡珊卓忽然就成了——”
“你為什么不等下直接問她?”
波呂克賽娜想轉頭,但頭發還在母親手里,一時動彈不得,恨恨地鼓起腮幫子。
斯卡曼德洛斯宣稱,卡珊卓通過夢境轉告,她打算在伊利昂的阿波羅神廟內與家人見面,并且解答他們的疑惑。而特洛伊王一家前往阿波羅神廟就是今天,這也是為何一大早赫卡柏就親自為小女兒梳妝。
母親柔和的問句把波呂克賽娜問住了。半晌,她終于聲如蚊蚋地說:“我……害怕。”
赫卡柏為女兒編發的動作頓了頓:“怕什么?”
“媽媽,你不害怕嗎?卡珊卓現在是神明了,她……她會不會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等下我……可能根本不敢和她說話。”
片刻沉寂后,赫卡柏柔聲說:“你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波呂克賽娜咬住嘴唇。
“但如果卡珊卓真的完全變成了高高在上的陌生神明,我想,她不必要特意和我們再見一面。即便是君王,也很少有面見神祇的機會,”赫卡柏向后退了半步,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穿好罩袍,我們準備出發了。”
波呂克賽娜由侍女們幫著穿上最好的長袍,眼神閃閃爍爍想著心事,被提醒數次才驚醒,匆忙配合地把胳膊抬起來方便固定肩頭和腋下的衣褶。
“媽媽,”與赫卡柏相攜走到室外的時候,波呂克賽娜忽然又問,“今天見面之后還能見到卡珊卓嗎?”
赫卡柏嘴唇輕顫了一下,隨后從容地整理起遮蓋發髻的長披紗。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
普利安王與赫卡柏當先踏入阿波羅神廟大殿,身后跟著膝下的孩子們。
“陛下,請隨我們來。”神官引領著這家人來到后方一間寬敞安靜的殿室,而后識趣地退了出去,帶上了大門。
沒有一個人說話,此起彼伏的只有并不平靜的呼吸聲。波呂克賽娜抓著母親的手站著,身側是斯卡曼德洛斯。赫克托爾站在雙親身后,連帶著顧及身側其余三個弟弟的狀況。特洛伊的長子很快發現,就連長于控制情緒的普利安難得也表露出些微焦躁,不停地轉著手上的戒指。
“她有沒有告訴你是什么時候?”波呂克賽娜壓低聲音問斯卡曼德洛斯,安靜成這樣,她的話所有人都聽得清,她不由覺得這么做的自己傻極了。
斯卡曼德洛斯繃著臉搖了搖頭。波呂克賽娜發現他看上去比平日里更高了,大概是站得太直。就連與卡珊卓親密無間的雙胞胎弟弟都那么緊張,她忽然就寬慰了些微。
就在這時,大廳另一側的小門忽然推開了一條縫,而后吱呀完全打開了。
波呂克賽娜忘了顧及形象,微微張大了嘴,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穿過小門,不疾不徐地走過來。
向他們靠近的年輕女性無疑是卡珊卓,但是無論是身量還是容貌都比她此前成長了些微。那感覺……就像是與數年后的卡珊卓面對面。波呂克賽娜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全家最貌美的那個,但此刻,她竟然不由自主有些自慚形穢。有什么東西鮮明無疑地改變了,讓所有人無法將視線從卡珊卓身上挪開。
更不用說的是——
“你在發光……”波呂克賽娜狼狽地捂住嘴。她一不小心就說出口了。
有誰屏住了呼吸。而后帕里斯帶頭笑出聲來,斯卡曼德洛斯的肩膀也松弛了下來。
卡珊卓也笑了,她駐足,垂眸翻轉掌心看了看,苦笑著說:“我還不太會控制這些。”
而后又是無言的寂靜。
卡珊卓的眼睫快速扇動著,視線緩緩掃過所有人的面龐。目光相觸的剎那,赫卡柏清晰可聞地抽了口氣,拿出手巾按住眼角,普利安側頭低聲對妻子說著安慰的詞句。
赫克托爾看著雙親,而后與卡珊卓對視,露出一如往昔的問候笑意,微微點了點頭。
卡珊卓朝波呂克賽娜一抬下巴,用慣常的方式打招呼,最后看向斯卡曼德洛斯,微微打顫的字句不由自主自唇齒間逃逸:
“我還是卡珊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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