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挾持夫人(八)
雨打芭蕉,六月,溫離躺了十幾日還未醒。
窗外瓢潑大雨,雨聲沉重,打在他們心上,難以言表。
周副將死訊傳回京城,暗殺多,官兵明面是緝拿,幾句好說歹說過過那意思,勸不降,手段上沒少花功夫肆機下死手,火攻燒房子的損招都使上了。
他們幾人,落也要落在值的信任之人的手里。
景司沅知道接下來的路不好走,琉火神色顯了疲態,溫晚還小更不用說,他在等。
雨水沖刷著屋檐瓦礫,淹沒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繡有藍紋的官靴踏進積水的泥坑,濺起的泥水來不及落下,又起,和這步伐一樣,急促緊湊。
雨幕厚重,風小,給這間鄉村小屋纏上了一層白紗,看不清里外。
那身著官服的大人,支起傘,褲腳早已濕透,能擰出水的下擺跟著他邁開的步伐,帶著另一份重量前后搖晃著,他撤下隨從,命他們原地待命,自己走入雨幕里。
屋子的門節奏地響了兩聲,拉起了琉火本就緊繃的一根弦,他拔出腰間的匕首,景司沅噤聲,示意他莫輕舉妄動。
門外人道:“刑部侍郎,石仲安拜見景安王!”
琉火與景司沅對視一眼,放下匕首,卻沒插回鞘中。
景司沅開個門縫見了來人模樣,才敞開放人進來。
石仲安濕了半身,收起傘,身攜雨氣進屋,行禮道:“王爺。”
景司沅“嗯”一聲,把門又掩上。
石仲安便是景司沅要等的人。
“難為你帶兵從京城趕來,中途可有阻攔?”景司沅負手立在石仲安跟前,話語間便把王爺的氣勢提了起來。
石仲安恭敬道:“這是下官分內之事,陛下的旨意,誰敢阻攔。”
“周素啊,沒給你使絆子?他可剛收到他兒子的尸身,黑焦焦的,這會恨意上頭,巴不得我們一行人死光了,還是說,恨意沖昏了頭,沒料到你來拿人的目的?”景司沅笑了聲,眼里戾氣哪是十五歲該有的。
石仲安低頭,看著景司沅的鞋尖,沉聲道:“周素不攔,怕是進京后再動手。”
景司沅放下手,道:“進京后便是入虎穴,三司會審就是猛虎的利齒,撐不住就得嚼個稀巴爛,周素是刑部尚書,有皇太后撐著腰,會趁機在大理寺獄里報復溫離,而大理寺卿顧書哲是攝政王的人,二十來歲就做到從三品的官位上,是有點過人之處,和周素斗一斗還是可行,至于這監審的御史大夫……”
景司沅頓了頓,沒接下文,“京城現在什么境況?”
他離開一年,這權貴聚集之地風云變化,翻弄成什么樣他得有個底。
石仲安道;“王爺之疑慮,下官明白,御史大夫趙思霆于半月前因貪污入獄,一并的還有禮部尚書葛齡及其禮部上下一干人等。”
景司沅抬了抬眼皮子,道:“離京前聽聞趙思霆在京西街買了處宅子,那位置極佳,出了門百步就是個集市,少說也得二百兩起步,他一年俸祿才八十兩銀子,家里又有老小和一眾仆人要養,本王還琢磨著他哪來的銀子。”
景司沅嗤鼻一笑,“身為御史臺領首,掌刑法典章,正朝堂綱紀,舉百家紊失,他不以身作則,倒是以身試法,干出這等勾當,糊涂至極,重重掃了曾對他委以重任的先帝的臉面。”
“沈中丞彈劾趙思霆時,陛下也是意外。”石仲安接話道。
“沈中丞?沈璞?”景司沅大笑幾聲,委實驚喜,“下屬彈劾上頭,是沈太傅的親兒子!”
沈紀言是景司憶的老師,景司憶繼位后,他便是輔助御前的帝師,官階與景司沅同等,景司沅敬他,見之以禮相待,在外人面前,是沈紀言恃才自重,看不慣眼的人大有人在,閑言碎語不少,現在他長子沈璞又清肅御史臺和禮部,大功一件,正了朝綱又給百官樹了清正廉潔刺舉無避的榜樣,若是補了御使大夫的空缺,沈氏父子一時風頭無量。
“說是這么說,不過,像攝政王的手筆,石大人,攝政王這一年有何舉動?”景司沅嘴上議到攝政王,睨了眼琉火。
琉火身站一側。
石仲安少頃,搖頭道:“無,朝堂上攝政王極少說話,即便說,也不過是糾正了些不當的言辭,不太摻和皇太后和陛下之間的事。”
“他的黨羽呢?他沒動靜,恐怕是把機會都給手底下的人了。”以景司沅對景夙的了解,為于他有用之才,他是樂意作個伯樂,推一把。
石仲安醒道:“經王爺一提,有,提拔了一名小兵,做了北衙六軍中的右護軍,吏部查過,家中無親,了然一人,曾是宣威將軍曹甫的一卒。”
“北衙六軍是皇城禁軍,是擋在陛下面前的矛與盾,引薦一個有過沙場經驗的兵卒是合常理,也顯得奇怪,這事該是曹甫做,怎么輪到他來,堂堂攝政王關心起一個無名小卒。”景司沅略有詢問之意地看著琉火。
琉火睨回去一眼,還了剛才景司沅的。
石仲安拱手道:“下官雖愚笨看不出個到底,但牢記沈太傅說的,攝政王不做徒勞無益的事,眼下是琢磨不出點啥,久了自然露出來。”
“沈太傅收到本王書信后,有讓你捎什么口信嗎?”景司沅輕撓手臂,天氣一熱,村子里蚊蟲多,沒少挨嘬。
石仲安抬首瞥了瞥琉火,風忽然灌進窗戶,琉火轉身去關上,雨不知何時停了,石仲安附在景司沅耳根,細聲道:“沈太傅說,只要武朝的官和琉火活著,便不會牽扯到您,王爺放心便是。”
是了,三人里他是皇親國戚,聽信侍女一紙血書定親王謀逆是不可能,再者江靈之事辦妥,留有內應能查事實,這是落了一枚至關重要的死棋,誰敢兒戲,他們不露聲色隱藏那么久,不談功勞也有苦勞,偏偏被琴姬擺了一道。
琴姬是皇太后心腹,琴姬死如同斷皇太后一指,皇太后必不罷休,明知以這血書罪指他們是牽強過了頭,但能動用到官府追捕,就是黑白兩道都使上了,無論怎樣都要撕碎他們其中一個作陪葬。
石仲安不來,最壞的打算就是景司沅也難逃一死,刺客不分/身份,統統殺了才是皇太后派他們來的目的,現在石仲安來了,刺客下手的機會便少,其他官府追兵也隨之消停,相當于他景司沅的命保住了。
接下來,就是該把溫離推出去,可他還不醒,著實讓人焦急。
石仲安見景司沅不語,他陪同一旁不作聲,貌似境況不太好。
景司沅思索一陣,緩緩道:“還不到扳倒皇太后的最好時機,這引頭太淺,就止在琴姬身上,燒不到皇太后,算了。”他甩了甩寬袖,語氣里略有失望。
石仲安一聽就聽出了,“王爺愁容,是那位武朝來的官出事了?”
景司沅領石仲安進了簡陋的臥室,縫縫補補的床褥中躺著個白衣似雪的公子,像臟亂污穢中的一塊潤玉,格格不入。
“他殺了將軍,自己也受了重傷,昏迷許久了。”景司沅說的自然,三人默契地把罪都扣在溫離頭上,不會將他們知道的秘密,告訴第四人聽。
溫晚還是個孩子,溫晚不算。
石仲安眉頭皺起,額間疊出了三道紋,“無妨,就是麻煩了些。”
溫離不醒,到了京城,是百口莫辯,只能琉火認罪,皇太后不會讓案子押在刑部太久,容易生變。問題是攝政王的態度,是賠進自己的侍衛,還是與陛下僵持,擺一出君臣不合的戲碼給皇太后賞。
眾人低頭看著床上的人,那此起彼伏的胸脯和逐漸恢復的面色,似睡著般,他們試圖幾次喚醒他,他仿佛是閉塞了雙耳,沒有半點反應。
琉火凝視著溫離的面龐,目光愈發的黯淡。
天放晴,石仲安帶來的官兵牽來一輛馬車。
馬車又走起來,車輪子碾著污濁的泥水一路向京城的方向。
“他能睡上十幾日不醒,那睡上百日不醒也不驚奇了,那時你該如何?”景司沅同琉火道,有馬夫趕車,琉火隨著景司沅一起坐進來。
景司沅明知問也是白問,只是他希望琉火能趁早的想辦法,否則入京了,三司會審一堂的人,東一句西一句的逼問,想思考也無法集中精神,容易叫人牽著鼻子走,上套被落了口實想再翻是難上加難。
琉火心里明白,他其實有對策,只待回去和主子稟明。
今日的天氣奇怪得很,風和雨交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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