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視死如歸
溫離在大理寺獄里等琉火一夜,連同著趙思霆一并沒回來,他心有不安,預感到又要出事,這時獄卒接了上頭的令來給溫離開門。
“走,清洗干凈。”獄卒站門外催促。
溫離垂著手,把已經愈合的十指都藏在寬袖下,邊走邊問:“這是要去作甚?”
“洗干凈去梅家做奴,皇上皇恩浩蕩饒你一命,你的名便入了南晉的奴籍,從此不再是武朝的人。”獄卒前邊走著訓道:“做奴要安守本分,莫負圣恩。”說罷,朝天子的方向拱手。
溫離頷首稱是,問:“與這案子有關的其他人呢?”
獄卒睨了他一眼,輕視地說:“你還有心思管他人如何?”
溫離放低姿態俯首跟著,說;“從武朝入南晉路途遙遠,與琉火難免有些情分,自然是關心。”
“你倒是個講情義的。”獄卒因著溫離也吃了幾頓好菜,見他態度順從,回道:“你有貴人救命,輪到他卻沒那么好的運氣,他昨夜在刑部大牢吃毒死了。”
溫離頓住腳步,獄卒走了幾步回頭見人未跟上,催人:“怎么不走,可別耽誤了時辰!”
“你說誰死了?”溫離一動不動地盯著獄卒,仿佛黑暗里的魑魅魍魎。
獄卒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他斥著溫離,音量卻比方才小了,“作甚!還不趕緊的……”
獄卒話說一半便見溫離突然間出現在自己面前,速度快的不是人,一只手猛然扯住他的衣領,那雙眼直勾勾地瞪他,嚇得驚叫聲都卡在咽喉里。
“你說,誰死了!”溫離低吼地再問一遍。
獄卒整個人被溫離提離地面,他害怕地抓住溫離的衣袖,脖子勒得要斷氣般,沒想過一個看著文文弱弱的男人能有這么大的力氣,“琉……琉火……”
“幾時死的!”溫離急紅了眼。
“昨昨夜……丑時,這這會,應……應該在在亂亂葬崗了。”獄卒讓血氣充紅了臉,斷斷續續地說。
溫離提著獄卒隨手往一邊的墻壁甩去,獄卒整個人受力撞到墻面重重摔下,背是要裂開般,血氣沖上咽喉,獄卒當即吐了口血,他爬起來要喊人,發現溫離已經不見了。
“鬼啊!”
溫離化成一道光闖進忘川,疾風打亂了漫天飛舞的彼岸花,卻依然改變不了要落花成泥的命運,同樣淡化不了溫離兩百多年的執念。
薨婆坐在藤椅上晃著,難得落著半日閑,才放下書,就瞧見溫離出現在跟前,衣服骯臟得不行,手指污濁流著血痕,指甲縫里塞滿血泥,頭發凌亂很是狼狽。
她見溫離就像見了……瘟神,半分神明的模樣都沒有。
薨婆沒來得及起身相迎,溫離心急地問:“琉火呢?他魂魄在哪?”
薨婆聞言下了藤椅,走到一側攤開手掌,掌心幻出本簿子,她用靈力翻動起來,到了頁底,又從頁底翻到了頁頭,來回幾次后,面色也隨之變得凝重,她搖頭說:“沒有,若是死了奴家這邊會及時與您說的,您是不是弄錯了?”
溫離垂首看著自己污穢不堪的手,喃喃自問:“怎么會,我去亂葬崗挖出了他的尸體。”
他抬頭注視薨婆,那手伸出去在要抓住薨婆肩膀時停住,他收手問:“是不是哪里出錯了?你再找找,是不是漏了?”
薨婆退了一步,她見過千奇百怪的恐怖死狀,都沒能讓她退縮,溫離卻無故讓她驚恐神懼起來,那看似平靜又紅透的眼眸里壓抑著癲狂,是執念深陷隨時爆發的病態。
“奴家……奴家有一事要說。”薨婆回想起第一次與溫離見面時發生的事,她當時恐于溫離不敢說,現在確定其中有問題,便是要講明白才行。
“你說,你是不是想起來琉火去哪了?”溫離面露喜色,笑得和那脫了皮的白骨般森然。
“不……不是,奴家原先就覺得穆晚之的魂魄有異,可奴家不敢確定,便瞞住了您。”薨婆又退了一步,心怯道:“他,他魂魄非凡人魂魄,才,才會與靈骨不合,他可,可能是,是天生在疫海的羅剎,化,化成了人。”
“疫海?”溫離一步跨到薨婆眼前,眼神猶如要掐死薨婆的五指,“你當時為何不說!”
薨婆承著殺意,聲弱道:“因,因為第,第一次碰到,奴家,奴家沒有把握。”
薨婆話沒說完,溫離便陡然消失無影,她眺望忘川的出口,輕聲道:“那一處神明不能入啊。”
溫離曾聽老祖說起過,在極夜籠罩之下,寸草不生的荒地擁抱著一片無垠海域,踏入那死去的荒漠便是踏進了疫海。
溫離什么都顧不上,就像兩百多年前闖進忘川般,不要命地去闖疫海,荒漠的禁制形成無形的高墻,硬生生將他震開。
梅鶴卿端詳著玉骨扇的扇面,那相思樹下的人是他,他笑的很輕,神色間顯而易見的清遠疏離,在想著心尖人時蕩然無存,炙熱的溫柔在鳳眸里暈開,忽然間,扇子便在手中消失,他私語道:“回家了,阿離。”
玉骨扇回到溫離的手心,他化靈力將扇子變作長劍,以靈力控制擊向高墻,兩股力量相撞震得高墻內的百鬼歇斯底里的哭嚎。溫離更是五臟六腑顛騰,他靈力被迫斷開,震倒在沙丘之上,反噬流竄在四肢百骸,禁不住唇齒含血,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哪個神明闖我疫海?”白發蒼蒼的姑娘從高墻內探出頭,瞧著重傷的溫離,鄙夷道。
溫離用袖子抹掉嘴角粘稠的血,搖晃地起身,那姑娘大發慈悲地走到他跟前,道:“敢問疫海可是得罪了閣下?”
“不曾,在下只是來問個事。”溫離頂著重傷強撐地行了禮道。
姑娘退開一步,審視溫離一番,嬌蠻道:“我疫海雖是個蠻荒之地,不如你們元世,但也容不得你們想闖便闖,你要是磕個頭賠罪,興許還有淺談的機會。”
溫離二話不說便要屈膝下跪,姑娘見此慌張地伸手扶住,“干,干什么!起來!”
“在下給姑娘賠不是,只求姑娘如實相告。”溫離掃掉姑娘的手,又欲要下跪。
姑娘立馬制止地喊:“不許跪!跪了本姑娘什么都不會說了!”
溫離以袖掩面咳起血,聞言不敢再蹲,站直腿虛弱道:“你們這可有個羅剎名喚琉火?或者,或者喚作穆晚之的?”
姑娘擺手回答的干脆,說:“沒有。”
溫離氣急攻心,讓翻涌上來的血嗆了喉嚨,他壓制著咳血的沖動,“當真?”
姑娘邊轉身邊說:“疫海逃出去的羅剎都讓你們給殺了,如此輕賤的命,瞞著你們對我疫海有何好處?若真有,你們要拿它殺之,我們也不多言一字,但當真是沒有,你不信也沒法子,神明是不得入內的,你何不如回去問問你的同僚,問問他們有沒有殺過這么個羅剎。”
神明絞殺羅剎的事,溫離知道,簡白在做的便是,他還想與那姑娘再問些事確認,可姑娘卻趁他不注意回了高墻之中。
溫離靈力收回長劍,他還能去哪尋,他只能回元世。
那縷魂魄究竟去向何處!
“玉羅,你竟敢叫未來的首座夫人下跪,首座要知曉了你不得埋黃沙里頭。”說話的男子與名喚玉羅的姑娘容貌幾乎一致,氣質和神態卻大不相同。
玉羅手插在腰部兩側,嬌氣道:“用你訓我,我不過就是試試他,怕他做慣了萬人敬仰的神明,不愿來我們這處處都是沙石的地兒,這一試嘛,我對他好感倍增,我還沒遇上甘愿對咱們下跪的神明呢。”
“你是欺人太甚,溫離原本就是要入疫海的,他去元世還不是神行書自作多情?他是身不由己,你又不是不明白個中緣由,非得欺負人。”玉桑打抱不平。
“呸,我哪有,這不是沒跪嗎?你以為我心頭就沒忿忿不平嗎?疫海里的萬年血月瞅得我眼睛都快壞掉了,我想種點花花草草養養眼都種不活,都怪這無情死物,非得與我們疫海搶寶貝,若不是它從中作梗,這里早變作月下綠洲了。”玉羅氣得牙癢癢。
溫離拖著傷勢,滿身臟穢地緩緩前行在祥光與白衣間,扎眼的像個污點。
他知道穆晚之不是羅剎,他以琉火的名字出現在他身邊時,他就知道他不可能是羅剎!
他來來去去的兩百年,為的全是穆晚之,最后竟還是弄丟了,他什么都沒做成,該彌補的事他一件都未做成,欠下的終究沒有機會還。
不知何時潸然淚下,他用那揩拭污血衣袂抹著眼角,奈何淚水決了堤,他失聲哭泣著,像被遺棄的稚兒。
若是能逃之夭夭就好了,逃離一切,忘記所有。
他仰面望著懸于神明之上的神行書,毫不避諱那刺眼的光芒,神明皆言它不可直視,可他溫離不就可以嗎?
“我本不愿做這神明,何苦為難于我,我屬于第四境,不歸你管,我要生便生,要死便死,你妄圖掌我命數,當真狂妄得很啊!”
白衣們圍在遠處張望溫離,只見溫離身影陡然消失,凌駕于他們之上,與神行書并列,他一掌擊去,神行書驟然光芒崩裂,一股蠻橫的力量霸道地掠過元世,狂風肆虐而為,溫離衣袍翻飛,力量正一點點毀他靈骨,他心存死志對疼痛不為所動,他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撕碎這冊子!
元世里的一切開始天崩地裂,無達瀑布裂開天塹,水流沖進元世三千神殿,頃刻間坍垮幾座,轟鳴猶如驚雷炸裂,白衣們被力量波及受傷,唯恐被蠻橫的力量卷入其中,逃命似地遠離是非之地。
今日,你我必毀其一!
溫離雙眸愈發瑰麗,他周身突然迸發的力量來自第四境,一聲清脆的碎裂,神行書出現一道前所未有的裂痕,溫離陡然靈力一收,神行書迸發的力量足夠震碎溫離所有的靈骨。
那把緊緊抓在手心的搖風也隨著主人的隕落而隨風消散。
靈骨毀盡,從此元世再無溫離。
天地間,有聲道:“恭迎妻主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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