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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那名外臣(四)


“卓蘭一語中的,戳到了點上。”梅鶴卿著里衣,外披著大氅磨硯說:“北衙六軍戍衛京城,神策軍。”

        “要御外敵。”他頓了下,道。

        溫離捏著圖紙一角,片刻翻動了下一張,才道:“京四家在這事上犯渾,想必皇帝也不知曉。鶴卿是有何打算?”

        “你我要是斗起來,怕是要兩敗俱傷。”梅鶴卿是在夸溫離聰明,和他一樣的聰明。

        溫離也不抬頭看梅鶴卿,“這話我今日聽到了第二遍,但我沒回他,我想回你。”

        “那你何不正視著回我。”梅鶴卿看溫離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就像是在觀察自己養的狐貍心下在琢磨什么。

        溫離拎起圖紙兩角,用扇子遮面似的把自己半張臉都遮住,露出雙輕佻惑人的眼睛,說:“我為何要和自己的夫君斗,是外頭還有對我更好的人?”

        “倒是有人敢,我定請他入府,好好瞧一瞧。”梅鶴卿不輕不重道。

        “你是想羞辱人家。”溫離不留情地戳破他夫君的心機。

        梅鶴卿一笑,鳳眸里都是壞,他補道:“保不齊還做點別的。”

        溫離鋪平手里的圖紙,態度嚴肅地點頭,“嗯,敢動梅家二郎的心頭肉,活膩歪了。”

        梅鶴卿看著溫離假意的模樣很是可愛,也愛聽溫離稱自己是他的,鳳眸里的壞都化作了溫柔,研好墨汁,他執筆沾了濕,邊寫邊道:“皇帝起初僅是想建立一支能夠對抗金吾衛的軍隊,京四家對此心中有數,各有自個的打算。如果京四家要對付的只是景氏,勝算還是有的,可惜我也因著你的緣故摻和進來了,你夫君豈容他人所愿壞了事?”

        溫離給梅鶴卿遞過圖紙,一疊里的某一張,他顯得有些不以為意地說:“步槊,長有四米,適合步兵布陣,可敵巨錘近戰重擊,對士兵體魄要求甚高。”

        他猶自想到什么,繼而道:“我今早在校場見著一個挺合適使這玩意的,只需蠻力不需腦子,嗯,堪堪合適得緊,供夫君參考。”

        梅鶴卿擺正詳端步槊的設計,欲開口又聽溫離接著道:“四年年初,京四家沒有反對建立北衙六軍是認為不可能建成,是因為他們心知肚明朝廷掏不出這筆錢,戶部撥不出大款養這支新軍,因此放任景氏,就等著新軍半路夭折,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掐滅景氏由此對付京四家的念頭。”

        “千算萬算,未算到自己才是新軍成立的墊腳石,鶴卿會從他們身上擼羊毛,還直接給擼禿了。”溫離低眸,聲音愉快,“人算不如鶴卿算,一招制敵。”

        梅鶴卿在紙上記下步槊,心里計算著數量,嘴上說道:“景夙盤算的,亦是如此。天家自古薄情善猜忌,景司憶防著景夙,我才有介入的機會。”

        “景夙也是這般,他哪怕在得知血書一事后與景司憶知會一聲,也不至于后來處在被動。無論他是何居心。”溫離說。

        他轉而眸中神色堅定,“我和鶴卿間不會。”

        “我們不會的,卓蘭只信我一人。”

        自景安王府短促相談以后,梅鶴卿便變得沒那么自信了,心里沒底似的,生怕溫離被人騙走了去,幾個時辰內就反復強調了好幾回。

        溫離能感受到梅鶴卿的擔憂和緊張,他既心疼又不由地害怕,醒來后的一切都太過美好,美好的東西總是易碎的,鶴卿很美好,和他有關的一切都很美好。

        “你夜里做夢喊的都是我的名字,我不信你,反倒是我薄情寡義了。”溫離眼里話里全是撩撥。

        他猜鶴卿會反問他一句是真是假,然而鶴卿只是看他笑,還笑得特溫柔特好看,令他心神蕩漾,無暇思索眼底的圖紙。

        “你再這么看我,我的心就要酥化了。”溫離雙手捂臉,不給梅鶴卿再看,那□□灼熱的眼神猶如歡愉時撫摸揉捏的手掌,游走全身燙得發熱。

        他敗了,他投降了。

        梅鶴卿笑了聲放過溫離,繼而垂首動筆,“北衙六軍新建初期,京四家沒有派人從中作梗,他們的不屑一顧讓征募進行得十分順利。軍隊一旦成立,它的發展便不會輕易受人阻攔。七月的黑金案動搖了京四家的地位,除掉金家,威脅季家,又發生流民一案,將痛失愛子無處申辯的尹家逼緊,非常時期他們不敢造次。此時由禁軍剝離出另一支軍隊,時機剛好。”

        南衙十六衛建自南晉開國時期,平內亂,鎮京都,護衛南晉多年,若非京四家滲透戍守皇城的金吾衛,欲要把控京城之勢,黔渡與京安部分州縣農田制度崩壞,韶光帝不至于臨死前執意要廢除府兵制,新帝更不會在國庫空虛之際咬牙新編御前禁軍,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無不明眼看清其中厲害,但真要直接廢除鎮國之師卻非易事。

        不論其它,單是牽扯京四家利益便使其舉步艱難,他們且皆屬老一派臣子,想要煽動并利用保守派抨擊新帝也不為過,廢除舊制堪比撼動世家根基,危及其在南晉的尊貴地位,世家大族不會坐視不理,他們必會聯合一道給幼帝施壓,如同那年制科,不過是招錄了幾名寒門子弟,打壓寒門官員的折子鋪天蓋地,新帝年幼不知,還是攝政王一概擋下了。

        皇帝妥協于世家門閥,自古以來不是什么稀奇事,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它就好比一顆永久不衰的毒瘤。

        與其要對抗諸多阻礙,不如新編一支禁軍要辦成得快些,畢竟吃的不是世家的糧食,花的不是世家撥下的軍餉,只要京四家不為此多言,底下的其他世族豪門便不會過多作難。

        梅鶴卿的生命和歷史一樣悠久,他將這一現象看得幾近透徹,皇帝手腕不夠強硬,那么在很多事情上都會顯得力不從心,既然如此,自然要挑一條簡單易走的路,在拳頭足夠強硬之前盡量避開與世家間的利益沖突,兩者皆好。

        “用‘剝離’二字實在隱晦,有點兒欲蓋彌彰的味兒。”溫離也埋首在圖紙上,輕松地半開著玩笑,又像是在諷刺什么,“夫君所言我甚能理解,就提幾日前學院就讀一事,按著夫君官品,我也能蹭個國子監的席位。平民百姓家讀書本就是難事,更別提在常科中與官學子弟一爭高下,通過考試能謀個一官半職的大都是從世家里頭出,寒門中人寥寥無幾,這相當于壟斷朝廷官職,形成世家派系,若是發難起來,難以招架得住。”

        溫離緩了口氣,可憐巴巴地說:“夫君,我口渴。”

        梅鶴卿也不多劃一筆,擱筆給溫離斟茶。

        溫離幸福地笑了笑,又說:“依我看來,神策軍擔負的責任遠重于北衙六軍,所以皇帝才挑七月提出再建一支軍隊的決定,這個時機京四家重創,國庫充實,極為絕妙。但同時也要顧及世家感受,不可畢露鋒芒,防止世家狗急跳墻。”

        梅鶴卿搗了勺清香的熱茶,猶自吹拂幾下茶面奉給溫離,輕聲囑咐著,“小心燙。”

        溫離乖巧道:“好——”

        梅鶴卿目光柔和地看著溫離小心翼翼喝茶,說:“皇帝建立神策軍的目的在于內患,它具有一定的機動性,與曹甫和大哥的軍隊有所不同。”

        溫離因為言多而干澀的咽喉受了滋潤,舒服許多,他吹著茶水抿盡,放下茶盞道:“既是內患,按一貫的配置便妥了,何故要更換?”

        “并非更換,而是防患于未然。”梅鶴卿說:“神策軍日后大有用處,有一筆仇怨得他親自討回來。”

        溫離心照不宣,在皇帝的謀劃下還藏有鶴卿另外一個目的,“我猜你明日會去問大哥,大哥在外行軍多年,他的意見更能受益。”

        “猜對了,獎賞卓蘭什么好?”梅鶴卿筆尖仍在蜿蜒,卻不妨礙他戲言。

        溫離折了張圖紙,起身繞過案桌坐到梅鶴卿身邊,攤開道:“大哥是靈朔十二州的主帥,負責南晉西北邊境的安寧,陌刀,長八尺有余,作步兵用,布陣可如墻推進,刀斬鐵騎。”

        “你方才是在套夫君話。”梅鶴卿停筆,偏頭略略打量起圖紙中勾畫的兵器。

        “我不能爭氣點,套個夫君嗎?”溫離盯著梅鶴卿的側顏說。

        燭光中仿佛是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刀刻般的輪廓愈發俊美。

        “陌刀制作繁瑣,適以擅于配合布陣的騎兵精銳,可采納。”梅鶴卿還在端詳。

        微卷的睫毛覆滿微弱的光輝,輕輕一顫抖落一灣深邃里,他的眼眸會抓光。

        “鶴卿,你看我。”溫離看癡了,不禁莫名一句。

        “嗯?”梅鶴卿側過身來看他,眼眸的光影都是他。

        溫離只手捧過這張臉,指腹輕柔地撫摸眉眼,他意識變得恍惚,連眼前的容貌也出現重影相疊,他心里突然很難過,“我似乎在很久以前見過一雙悲傷的眼睛,凝望著我,只剩一縷黯淡的光影,可是你?”

        “是我。”

        溫離釋然一笑,“那便好。”

        他撲到懷中喃喃自語,“便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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