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元日迎春(七)
溫離睡夢中覺得頭昏腦漲,他難受地扯緊枕邊人的里衣,不自覺地往更溫暖的地方擠,給枕邊人蹭醒。
梅鶴卿睜眼喚著名字,“卓蘭,卓蘭。”
“嗯……”溫離猛然咳嗽,意識模糊不清,揪著衣料的指尖松了。
“卓蘭!”梅鶴卿睡意一下全無,他緊張坐起身揩過溫離的手,手心冰涼得緊,探去額頭,全是冷汗。
他立刻下床,氅衣都顧不得披,光著腳推門走出廊道,守夜的蓮凈聞聲飛身下檐,不等蓮凈張口,他急色道:“請大夫!”
“是!”
年初二丑時,夜深人靜,要請大夫出診不易,蓮凈敲門不下十遍,門那頭才亮起燭光,待開門已經過去小半柱香,里頭的大夫混混沌沌敞出條門縫,蓮凈二話不說推門亮出腰牌,語速極快,“國公府有請,得罪了。”
大夫還一臉茫然,陡然被人攔腰扛起,一陣風擦過耳廓,腦袋頃刻清醒,壓低聲斥道:“藥箱沒拿!”
蓮凈一肩掛藥箱,一肩扛大夫火急火燎地踩著不知誰家的屋頂沖回小梅苑,大夫落地時還干嘔了。
小梅苑里掌燈,公子生病下邊的丫鬟仆人都得醒著等候吩咐,大夫臨床而坐,由于事發突然,沒有梳洗穿衣,肩頭就裹著外袍,披頭散發的被蓮凈扛來,他也不甚在乎外表,就是心里有氣,隔著繡帕為溫離搭脈,猶自嗯,呲,嘖個半晌偏不直言,一旁的蓮凈看著心急,瞧著主子臉都黑了。
“大夫,我內子如何?”梅鶴卿憂心太重,沉聲問。
大夫收手轉身看著問話的人,不疾不徐著說:“患有內傷,體弱氣虛,抵不住糟人的天,便容易受涼染上風寒,他現下也喝不進藥,我且先施針,待意識稍微清醒,再按照我開的藥方好生調理,注意保暖莫要再受凍。”
“有勞大夫。”梅鶴卿令丫鬟將屋內燈燭全數點燃,整間臥房亮如白晝,方便大夫施針。
四下闃然,燭臺的白蠟被火燃得呲響,大夫收針起身收拾藥箱,“好生看顧,醒后吃口清粥再服藥以免吐了。”
“多謝大夫深夜出診,夜深寒重,不如歇在此處,明日我令人送大夫回去。”梅鶴卿微微頷首,喚道:“蓮凈。”
“是。”蓮凈側身讓路,作出姿勢,“大夫,請。”
從醫者望聞問切樣樣皆會,大夫聞言便知這位大人的用意,他也不惱甚是服從地同梅鶴卿頷首,便隨侍衛下去。
蓮凈在前頭領路,到客房門外,他抱拳歉意道:“方才舉措是在下魯莽,還望大夫海涵。”
大夫鼻尖一笑,他抖抖外袍的袖子說:“醫者仁心,夜有急診時常發生,只是下回望小爺舉止有禮些,別扛著在下滿天飛,晃得頭昏眼花耽誤診脈。”
“事出有因,盡量有禮,大夫好生歇息,在下告辭。”蓮凈行揖。
大夫還想說上兩句,眨眼侍衛不見蹤影,他嘴角一扯拂袖進屋。
溫離意識薄弱,夢魘趁機侵襲而來,這次他不僅夢見月下桃林的穿心一劍,還夢見了喜服和瓢潑大雨,夢見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夢中的畫面清晰可見,他甚至能夠看清面龐上的眼睛,他在恍惚間猶似見過,男人眼里溢滿悲傷。
“晚之……”溫離燒得迷糊,夢里囈語。
“阿離,我在。”梅鶴卿手指扣緊發涼的手,目光深深地凝視著病痛中的愛人,眼里盡是心疼不已。他的阿離孤身承受天雷,重傷之下再被罰去水牢,夜夜受雷電凌遲,阿離最脆弱的時候,也是這般念著穆晚之的名字挺過去的。
“我在,一直都在……”梅鶴卿撫摸泛白的臉頰,輕柔地仿佛在撫摸易碎的水中月,他呢喃著,“我一直都守在這處,可我們終究是要錯過,不同兩世的身份是阻隔,我們尋不到彼此的痕跡,你尋不見我,我望不到你,像永不相見的日月。”
忘卻曾經其實是幸事,前世的別離太多了。他常常痛苦糾結,情愿阿離忘記所有,換他記得這苦足矣,又心懷不甘,怕他的心尖人會愛上他人。
溫離是被熱醒的,他感覺身上壓著人動彈不得,喉嚨似火在燒的干澀,咳嗽幾聲。
身上的人被驚醒,梅鶴卿手肘撐住身體重量,撫摸溫離的面頰,細聲道:“卓蘭。”
“嗯……”溫離咽喉里溢出聲來,他嘴唇翕動道不出半個字,這處火灼一般的,渾身被壓出汗被褥都浸濕了,感覺要被人捂得熱死。
梅鶴卿俯身在浮汗的眉心落吻,咸味兒在唇齒化開,還有淡淡的清香。天光射進窗戶紙,他上身打赤淌著熱汗,披件外衣下床倒杯水,揉著溫離的濕發說:“乖,喝水。”
溫離流了一夜的汗,腦袋沒夜里那么沉,由著梅鶴卿扶身坐起,依偎在肩膀給他喂了溫水,最難受的嗓子才好些。
“什么時辰了。”溫離發聲艱難地問。
“巳時一刻。”梅鶴卿垂眸說:“染著風寒,還惦記出去?”
溫離唇瓣輕啟,梅鶴卿不給機會他說話,搶道:“哪也不許去。”
“風荷。”梅鶴卿喚聲。
風荷推開半扇門而入,不敢直接往里屋走,就駐足外屋隔著放下的垂簾道:“主子。”
“令丫鬟把藥湯熱一熱,送清粥和去苦的蜜棗來。”梅鶴卿不看垂簾,低眸看著交握的手,捏了捏溫離的手心,“有何事吩咐風荷去辦。”
溫離燒還未退,臉頰透紅熱,要張口便止不住地咳出兩聲,沙啞說:“鶴卿,可愿夾耳飾?”
“愿意。”梅鶴卿沒有絲毫猶豫。
溫離抿嘴笑了笑,身子極度不適心情都因此好上許多,枕著肩頭說:“你知道,男子掛耳飾,是何意思,不得反悔。”
“不反悔。”他篤定。
“尋位能工巧匠,將玉松山海石,打成耳飾。”溫離壓抑著沖來的咳嗽勁,說:“不必穿耳,夾著就好。”
“明日,我就要。”
“是。”風荷接令退到屋外去吩咐丫鬟準備,昨夜差遣的事尚沒辦妥,他見公子病成這般,略微的進展他自作主張暫緩不報。
溫離覺得渾身粘膩,里衣貼著背,像淋了一場雨,一場大雨。
他窩在懷中,睨著梅鶴卿敞露的胸膛,凝結的汗珠順健碩的肌肉滑下緊致的線條,他指腹果決地拭掉混著欲色的汗珠,把外衣合緊壓著不給它肆意大敞,啞聲說:“穿好。”
“里屋,沒人看見。”梅鶴卿攬過肩的手摩挲著溫離的耳背。
“我擔心夫君著涼。”溫離難受得緊也不忘逗弄夫君,正偷笑就遭報應,胸口起伏地咳了會。
梅鶴卿又端來杯水,看著他喝完,擁進胸膛里給他撫順著背,低語著,“相依就不會著涼了,卓蘭啊,快些好起來,好嗎?”
“好——”
溫離吃了幾口清淡的粥,一碗湯藥悶頭喝干,味太苦眉頭都擰起來,邊上的蜜棗吃得一顆不剩,他想著明日的婚事,躺下便睡著了。
大夫臨行前秉承醫者德行先探望溫離,把過脈象確定病情有所好轉,留下幾句醫囑方才離開。
昨夜當值的是蓮凈,今早與風荷交接后沒有回房休息,他杵在檐上盯著遠處的府門發呆,孤華剛從外宅回來,飛身上檐和他聊天打趣也是興致懨懨,孤華當他沒精神,自己跑去找三哥玩。
蓮凈呆愣半晌終于望見那位大夫,他踏過房檐追到府門,大夫聽到腳底落地,回眸發現是夜里請他入府的侍衛,意外還有點疑惑地問:“小爺有事出府?”
大夫換上一襲勝雪白衣,整潔恬淡,沒有幾個時辰前的糟亂,果然是人要衣裝,這是他令丫鬟送去的,擔心大夫衣衫不整,白日遇到府里頭的姑娘有失禮數,他當時走得急,顧不得那么多,若是讓大夫有失體面,他實在過意不去。
“無事,大夫是我請來府上的,自是我駕車送回去。”蓮凈言語時給侯在馬車的車夫使記眼神,車夫明白意思跳下車遞去馬鞭,朝他拱手便退下。
大夫沒多言一句,既然如此那便既然如此,誰送都一樣,他蹬著杌子上馬車放軟簾,動作頗為干脆。
蓮凈收起杌子策鞭驅動馬車,問:“在下還未請教,大夫姓甚名誰。”
車內的人明顯是猶豫了,少焉,才有回聲:“喚我林大夫便可。”
“好。”蓮凈甩出一道脆生生的鞭子,不愿說他亦不會追問,不過是名字罷,能有什么可隱瞞的。
蓮凈走一遭算是有始有終,回府在房里收拾整齊柜子中翻亂的衣服,洗漱一番歇下。
風荷揣著寶貝在街市跑斷沒找到一家開門做生意的首飾鋪,隔壁是賣吃食的老板,為人熱情,見小伙氣喘吁吁,好心道:“回家省親去了,年初二‘迎婿日’,改天再來吧。”
風荷向老板道聲謝,已經開始發愁上哪給公子找手藝人,一籌莫展之際聞言有人在喚他名字,他回過身便瞧見人群里迎面擠來的霍沐。
風荷看霍沐拎有幾盒捆好的糕點,二人默契道:“你怎么在這?”
此話一出,二人怔了怔都笑起來,霍沐提起糕點示意說:“元日忙完公務,今個兒抽空回家看看你們。”
“你來這處又是作何?”
街邊人多眼雜,風荷不好方便透露,霍沐見他不答當即就明白,兩人離開人流往街角去。
風荷面帶愁容將此事道出,霍沐低頭猶作思索,他敬重二爺,那么二爺的枕邊人他同樣如此,更何況這是公子要贈予二爺的禮物,他也是梅府的一份子,沒有不幫忙解決的道理。
霍沐在腦海里尋遍所有相識的人,竟真有一位能幫上忙,他抬頭一笑,說:“有,我有個兄弟曾經是慕家做首飾打磨的,去年不干回來參軍,祖傳的手藝人。”
——
溫離沒有從前那般嗜睡,睡有一個時辰就自然醒了,梅鶴卿把書案擱置在床沿,臨旁而坐處理公事,溫離側身在被子里挪動,靠近些細看側顏。
他現在不想說話,不是出于嗓子不舒服,白皙的手腕露出被子外,指腹貼在耳畔輕輕地摩挲。
梅鶴卿得空的手蓋住溫離的手背,回應似的將臉緊貼溫離的掌心,迷戀地蹭著,沒有偏頭看他,“好些了嗎?”
“好很多了。”溫離壓著咳嗽的沖勁說,嗓音低沉嘶啞,很好聽。
筆尖蘸了墨沒有落紙,梅鶴卿擱在硯臺,轉身眸光溫柔地看他,睡夢中都咳著,哪是好很多的跡象,他次次聽都心緊,“老爺子知曉你身子不適,將婚期推遲了。”
到底推遲了,溫離神情藏不住的失落,他垂下眼瞼想收回手,梅鶴卿沒給還捏緊許多,腦袋耷拉在床面,“知道了,下一個吉日在十天后。”
溫離醒后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可你七日后要下江陵。”溫離不止失落,難過的想背過身不理人,他撇頭不去看梅鶴卿,就朝外露著腦背。
梅鶴卿笑他使性子的模樣,埋在被褥里像無精打采的狐貍尾巴,垂下不動,“好阿離,卓蘭乖,身子恢復才好洞房是不是?”
溫離聽聞就不樂意,他盯著墻說:“與你成親是為洞房嗎?洞房要做的,你都要了不下十回了。”
“我清楚自己的身體,你既要給我名分,婚期延后一事就該同我商量再行決定。”梅鶴卿聽見他咳嗽,心都疼了,“真當我不知嗎?你不肯,祖父是不會答應的。”
“你在怪我。”梅鶴卿松手,溫離心頭一顫把手縮進被子底,身上的被子往頭頂一扯,整個人都裹到里邊蜷伏著不給人瞧。
梅鶴卿坐到床邊,以他的力氣背溫離跑起來都游刃有余,他撈起溫離和被子往懷里帶,“會悶,臉兒露出來。”
溫離任人從背后環住,將他和被子扣一塊,他閉眸摁著心,睜眼平靜地說:“如果成親只是你的事,名分也只是名分,那么,二爺,我不怪你。”
“你在賭氣。”梅鶴卿心里針扎似的疼,他最不愿聽溫離說氣話,能把他氣死,手臂和繩索般捆得愈緊,溫離喘不過氣引發咳嗽才松去力道,這是一種變相的懲罰。
“你不能這樣對我。”他委屈地抵著溫離的發心,控訴般:“你病才有好轉,受不得累和寒,我是擔心你的身子,你的氣話太絕情了。”
“鶴卿,我等不及想成親了,”溫離挨著胸膛,低沉地說:“你給的多,我便要的多。我們倘若不提成親的事,我會知分寸,不該我明曉的我決計不問,拎得清分得明,你說什么便是什么,我絕無二話。”
“但你選擇娶我,與我而言就不單是一個名分,我應該有權力抉擇我們之間的事,我懂你的心意,真的,鶴卿,你是為我著想為我周全,可成親是兩個人的事,即便要延期婚事,你也該先和我商量,而不是私自做下決定,叫我心中期望落空。”
“你這般令我難受,似乎成不成親的沒有任何不同,我仍舊沒有做選擇的權力,這名分的有沒有毫無區別。”溫離語氣心平氣和,沒有多少的起伏。
梅鶴卿聽來全是怪他的意思,他沒有適才的火氣,明白溫離字里行間的傾訴,他在溫離臉頰掐一把,指尖向上揉著太陽穴說:“別生夫君的氣,夫君知道錯了。你就是恨嫁,怪夫君不經你同意擅自延期。”
溫離瞇著眼噗嗤笑了,他腦袋向后仰頸抬臉,額頭抵著梅鶴卿的下巴尖,沒好氣道:“污蔑,我沒有恨嫁。”
“笑了?不折磨夫君了?”梅鶴卿也后傾身軀,讓溫離的腦背枕著他的心房處,可以聽見心跳的地方。
“內子豈敢?”溫離嗅著他新換的衣裳,散發著清淡的香,“這事且過,你我成親往后便是同體一心,無論何事關乎你的,便是關乎我的,不得隱瞞不得先斬后奏,除非事態緊急我不在你身旁。”
“好,不瞞你,不先斬后奏,卓蘭好兇啊。”梅鶴卿斂眸,促狹地看著溫離。
溫離感覺梅鶴卿要使壞,他想要從被子里掙扎出來,說:“包餃子還是捆粽子?松開我。”
“不,卓蘭會冷。”梅鶴卿唇角上揚。
“梅!鶴!卿!”溫離也斂眸,牙碰牙地念名兒。
“脾氣鬧完了,該是我教訓小孩的時候。”
梅鶴卿沒有給溫離喘息的機會,舌尖在唇齒肆意妄為,溫離嗓子癢不給咳,指尖攥成拳頭憋得兩眼通紅,都哭出淚來。
翌日,溫離一直未除房門,透氣也只是去窗前望了望,他不想撞見仆人拆除紅綢的場景,容易胸口發悶,影響身子恢復。
他掩門坐到外間的案邊,一手執著話本子一手捏著茶盞,案臺還燒有茶爐,梅鶴卿不給他拿折扇,怕他發愣便習慣性地搖扇,又把自己折騰病了。
溫離剛喝完湯藥嘴里苦澀,幾顆蜜棗下肚被甜膩歪了,又灌幾口茶水去去甜,他聽見外頭廊道有參差不齊的腳步聲,眼眸一抬越過梅鶴卿的肩往外望。
霍沐左右拍掉身上雪氣,手里拎有兩盒今日買來的糕點,前頭的風荷盡收疲態捧著錦盒敲門道:“主子,霍沐回來了。”
梅鶴卿合起書籍,坐去對座的溫離身側,道:“進來。”
風荷記著公子受寒,只拉開一側的門,側身先將霍沐請進屋頭,他跟隨進去將竹簾放下。
霍沐如今是陛下親封的神策軍主將,再喚梅鶴卿主子不妥,他把糕點放置案臺,僅是看著梅鶴卿,視線沒敢往身邊移,拱手行禮道:“二爺。”
這一聲“二爺”,是稱謂。
“坐。”梅鶴卿點頭。
霍沐掀袍落坐,風荷雙手奉上錦盒至溫離跟前,稟報道:“耳飾已經打磨好,請公子過目。”
溫離之前還是無精打采,聞言便精神起來,面色和悅地取過錦盒,邊打開邊說:“這幾日手藝人難找,我原猜著你會找不著,我也不再急于一時。”
他翻開錦盒,里邊有打磨好的三只耳飾,樣式各異外觀極簡,他面有笑意,夸贊道:“做工甚好,挑的樣式也不錯。”
有客人在,他不好多細看,捏起的耳飾放回錦盒蓋上。
公子滿意,風荷便覺得守在工匠邊上一日一夜不合眼也是值的,他說:“公子說的不錯,手藝人確實難尋,能辦成此事得多虧霍將軍。”
溫離看向霍沐,霍沐卻沒看他而是看著梅鶴卿,風荷把昨日的事情經過道來,溫離聽完笑著說:“不曾想軍中人才輩出,此事多謝霍將軍。”
霍沐目光徑直不動,他與溫離素未謀面,傳聞是位長相出眾的俏人,比姑娘都出落得漂亮,他哪敢輕視其樣貌,只木訥朝梅鶴卿頷首道:“客氣了,夫人。”
溫離瞧霍沐舉止憨實,免不得地漏聲笑,沒追問此舉何故,偏頭道:“鶴卿還有何吩咐風荷去辦的?”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梅鶴卿對風荷說。
風荷點頭應聲告退。
燒旺的茶爐頂正烹煮著茶水,溫離用帕子揭去銚子的帽蓋,熱氣騰騰地往外冒著香,他在搗一勺熱茶入盞的空隙聽梅鶴卿道:“在家中,不必拘禮。”
“二爺說的是。”霍沐背脊端得又直又挺,眼角睨見有人給他推來一盞茶,雙手又白又亮好看得不像話,他側眸睹見公子的模樣,失神接過茶水時忘記致謝。
真、真、真美人。
霍沐手指微晃,溢出幾滴茶水將自個燙回了神,聽見梅鶴卿擱下茶盞的聲音猶重,忙不迭地端正眼神。
梅鶴卿面有不霽,仍溫聲關心說:“升做將軍以后,還未與你道賀一聲,你近月一切可還順遂?”
“和下頭的兄弟混得挺好,處理公務上也沒什么阻礙,陛下沒有正式啟用神策軍的意思,眼下最重要的差事還是押送商鋪官銀,二爺盡管放心。”霍沐跟著梅鶴卿有十年之久,會使些御下的手段,他栽培和提拔的兄弟不多,但都卡在軍中重要的位置,方便萬不得已時用起來能趁手。
“暮人辦事比家里幾位小輩穩妥,我定然是安心。”梅鶴卿神色稍緩,回身自貼墻的書架格子取來一本冊子,冊子兩面間夾有一疊挑選出的武器圖紙,他推到霍沐眼前,“你認真翻閱,斟酌是否還有要添置的。”
“嗯,”霍沐接過來翻開冊子,一眼便知是軍器監武器添置的事,他打開折疊的圖紙,看到幾處時便停留片刻,他指著上邊的圖案道:“有幾樣是排兵布陣用的,要操練熟練,若不然就是廢鐵。”
溫離時不時抿口茶,安靜地聽,他瞟向圖紙,看清兵器的樣式。
“沒錯,不過我不在軍中已久,軍事方面我能給你的建議不足,你不妨去找大哥,他會給你指點一二。”梅鶴卿提醒說:“三日后,他要啟程回邊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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