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搔獸之虱(二)
今日殿中溫離忽然有事稟奏,是記起他在離開張時豈后下意識忽略的一件事,張時豈究竟通過什么手段得知他現任御前近衛一職。
景司憶秋水眸一沉,思忖道:“此事乃是梅少卿的提議,朕亦與裴逸商議過,圣旨是朕親自擬寫,除了攝政王,只有派去接送的馬夫和傳旨的張德滿。”
溫離也在心底斟酌,“蓮凈是鶴卿的左膀右臂,祖父那頭自然不會隱瞞,卑職是夜里出行,入宮時方在馬車內戴上,也只在宮中會以面具示人。這般想來,若要查這名奸細……”
景司憶眼風一掠,溫離便垂首不語。
“此事交給你,你要如何去查?說與朕聽聽。”
溫離道:“派人捉拿馬夫和張德滿,搜查房屋,以及出入宮門的記錄。”
“只是如此?”景司憶轉眸睨他,溫和道:“侯爵命官不查?”
“要查,但需要卑職先確認一件事。張時豈知道卑職身份,耳目必定是宮中的人,他有辦法向外傳遞消息,其途徑不外乎兩個,一是素日進出皇城的人,二是信鴿。”溫離說:“卑職記得,陛下曾言宮中不豢養信鴿,而永樂殿中卻時常有鴿子出沒,卑職疑心這些鴿子并非野生之物,是經由他人馴養的信鴿。”
皇帝經此一提,頷首道:“嗯。永樂殿的修繕停期久遠,因著工期時的傳言無人敢近,個個都避而不及,先帝與朕也不愿那處再出什么事端人命來,便沒再命人繼續打理,久而久之,那座殿園野草瘋長,飛禽也都愛棲息里頭。你既有些頭緒,那就照著你的思路查吧。”
溫離略有所思地摩挲指腹的血,太監跪地哭聲求饒,額頭破開的口子有血不住地彎曲流下,鉆進眼角與淚水相融。溫離無動于衷地看著太監淌下的一抹血淚,用沾血的指腹給擦了擦,溫聲平和地說:“你叫什么,在何處當差?”
“李桂兒……”李桂兒被折磨半刻,淚眼朦朧地望著忽然親和的大人,哽咽道:“在……在御膳房當差。”
他眼皮一抬朝禁軍吩咐:“去查查,看他素日和誰關系交好,在宮外還有沒有親戚。”
“是,大人。”一名禁軍拱手退下。
李桂兒雙手捉住溫離的手腕,腕甲似覆了寒霜,又似澆了熱油,李桂兒發憷地求道:“大人,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溫離由著臟手抓握,斂了幾分戾氣,眸光柔和道:“你知你哪里錯了?”
“奴婢不該,不該行刺大人。”李桂兒泣聲。
“原來你袖中藏刃是要行刺于我。”溫離作難問。
“不是,不是的……”
“那是什么?”
溫離給李桂兒拭淚,擺出一副好說話的模樣,追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何見人就跑,還在袖口藏了短匕,還有鴿子里系有的竹筒,是你的嗎?”
溫離示意禁軍松開后領,李桂兒喉部勒出一道紅痕,在得以釋放的瞬間大口喘著氣,終于好受了些。溫離不疾不徐,收了手坐到后方的階梯上,等著李桂兒緩過來回答問題,今夜注定漫長,宮里又有幾個人能安心就寢。
李桂兒臉色漲紅,眼睛也微微紅腫,啜泣道:“回大人,奴婢在御膳房干的都是雜役粗活,撒喂的餌料都是白日偷來的,所以深夜才敢到此,怕被人瞧見。這……那把匕首也只是為了防身的。”
“竹筒呢?”溫離道。
李桂兒忙不迭否認:“奴婢真不知道竹筒的事,不是奴婢放的,再者夜間伸手不見五指,奴婢也發現不了啊,要是發現了一定會稟報各位禁軍大人的。”
李桂兒剛還不敢直視,大人緩了語氣,他才敢迎上那雙眼眸,聽大人道:“你若是無辜的,我自然放了你。”
大人的眼眸似是含笑,“可你如果被禁軍大人查出絲毫可疑,你這身子就不止割傷那么一處了?懂嗎?”
李桂兒渾身顫了顫,抖著肩要掙脫禁軍的束縛,手掌伏地膝行地抱住溫離的腿,奈何禁軍力氣壓制,只得作廢,可憐地說:“奴婢沒有,求大人相信奴婢。”
溫離低眸,見李桂兒眼睛含淚盈盈,一副乞憐的作態,命禁軍道:“寬衣搜身。”
禁軍頷首,將人強硬地拎起,另一名禁軍當即要去褪衣驗身。李桂兒哭聲一滯突然反應劇烈,嘶聲嚷叫著不要碰他,大有抵死不肯的勢頭。禁軍都是粗漢,雙方力量懸殊,李桂兒在抵抗中被剝了上衣,在衣襟搜到一包以素帕相裹之物。
溫離從禁軍手里接過,翻開折疊的帕子,里頭是些殘留的碎屑,他拈到指腹摩搓,是磨碎的蕎麥。
“奴婢不敢欺瞞大人,真真如奴婢所言啊……”李桂兒面頰泛紅,竟像受到屈辱般,忿然道。
溫離面無神情,抓起李桂兒的手,把抖干凈的素帕塞到手心,道:“把內襯,里衣都褪了,下邊留著吧。”
禁軍聞言執行,李桂兒身軀掙扎著,捏進手心哀求:“不可,大人不可!”
“有何不可,也曾同為男子,留你尊嚴便是。”溫離道。
禁軍幾下就把李桂兒上身的衣衫褪盡,李桂兒闔眼面如死灰,砭骨的夜風如搖曳地荊棘,密密麻麻橫掠每一寸暴露的肌膚,籠光所照之處更是難堪到極致。李桂兒已經無法猜想禁軍的神情,是鄙夷還是褻視,暖意拂過的地方似有無數的鋼針穿透。
李桂兒的胸膛乃至小腹都有青紫的吻痕,溫離擋下禁軍手里的燈籠,示意他們不必再照,冷聲道:“宮婢私通是死罪,說吧,是誰?”
李桂兒撲通一跪,咬唇不語。
溫離拾起衣裳迎頭罩去,“穿上。”
李桂兒沒有穿衣,只是披著合緊身上,態度沒有適才那么激烈,似乎因為私通之事暴露,反倒整個人都平靜了,他垂眸道:“大人問的,奴婢一概不知。”
溫離不溫不火說:“嘴挺硬,在這宮內誰都逃不了,禁軍遲早會查出來,你能替你的心頭好隱瞞到何時?不如將功補過,以免累及家人。”
“多謝大人提醒,可奴婢沒有家人,您威脅不住奴婢。”李桂兒的血淚在粘著污穢的臉龐干成兩道淚痕,慘白的膚色襯著像永樂殿的厲鬼般,他低聲絮語什么,溫離在風聲里幾乎捕捉不到。
溫離心下念頭閃過,意識到李桂兒的意圖,一念間扼住對方的下顎兩側,迫使李桂兒張嘴抬齒。李桂兒顯然更快些,牙齒的上下就要咬到舌尖,溫離當即用食指堵進齒縫。
“嘶!”溫離食指俄然被對方咬出血來。
鮮少的血液沾到舌尖,李桂兒嘗到隱隱的血腥味,他看著眼前的面具,愕然之間仍舊咬死不放,禁軍見狀趕緊上手掰開。
“堵住他的嘴,別讓他有機會咬舌自盡!”溫離好不容易抽出流血的食指,甩手蹙眉盯著李桂兒道:“屬狗的,你這利齒頂多咬傷舌頭,想死還差得遠。”
溫離食指的皮肉印著齒印,他垂手不顧,睨著被手心素帕子堵嘴的李桂兒,李桂兒被禁軍摁住在地,掙扎幾下便安分下來,閉眼等待著拳打腳踢的報復。
溫離抬首望了眼天色,命禁軍燃明永樂殿,再仔細搜查殿內的每一個角落,勿要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
山路泥濘,梅鶴翎和沙月通過捷徑到達京城的南面,金吾衛近來負責城門守衛,真如顧瀟所言埋伏截殺黔渡軍,那他們斷不能貿然與守城的金吾衛打照面,必須先到臨近的城門探個明白,確定京中沒有生變。
京城南面有三道城門,他們選擇最西邊的敬德門,西南京郊環山,林野縱橫,若遇追捕依靠地勢容易逃脫。
這條山路雨天泥濘難行,無論是騎馬還是馬車轎攆,幾乎不挑雨天走此路,梅鶴翎把駿馬栓在林間,沙月在前方領著徒步前進,攪合雨水的泥巴粘附腳底,踩出了一個個腳印,山間水霧極重,又是夜色籠罩,視野難辨,同樣他們能夠借助環境的優勢掩護自己。
梅鶴翎望見遠處微光移動,回首示意沙月前方有人,沙月點頭,二人輕步再行近距離。他們俯身掩在草堆,斂眸紋絲不動地觀察遠處行走的火光。
“我們離敬德門還有段距離,南衙校場在正南方向二十里地,離這更是遠著,按理說應該不是金吾衛,這地也不是藏金納銀的好地方,這些是什么人,怎么夜間出沒荒野林子。”梅鶴翎目不轉睛地望著火光交織,低聲道。
沙月眼眸泛著寒光,那星子火點在里頭游離,他的視力沒有蓮凈看得遠,卻能在黑夜里辨清四面八方的事物,他道:“是自己人。”
梅鶴翎有些詫異地看沙月,這距離他只能看個疊影重重,尤其是這火光,晃得他視線愈發難以看清,“你這雙眼睛不輸蓮凈啊,當真瞧清楚了?”
沙月轉眸,堅定道:“巡視帶刀的,是梅宅的府衛,還有禁軍。”
“他們深更半夜的在這做什么?再等等,免得是假冒的,看火把數量他們人多,再想逃脫有些難,馬離這還是挺遠的。”梅鶴翎攥過沙月的衣角,謹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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