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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風云莫測(六)


溫離提審張德滿的消息實時呈報皇帝,禁軍收到抓捕名單并執行的同時,身在御書房的皇帝已然知曉。景司憶方送走聞風趕來的弟弟,坐棋盤前端詳景夙手執白棋低眸思量的模樣,溫離究竟要如何用,用在哪還需要慎重些。

        一年前的決定錯了嗎?端居高位最易有四面楚歌的錯覺,自欺欺人引狼入室。景司憶摩挲黑棋光滑的面,棋子不落是浪費,落了成敗皆無悔。到底還是做不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景司憶腦海每每想起那張處之泰然的面容便覺頭疼。

        “眼下需人手出宮與天機策匯合,陛下若不放心溫離,大可將他放出去,只是這么做了,往后他在陛下身旁還是少不得諸多顧慮,對陛下而言也是麻煩。”景夙落子,一語中的。

        景司憶坐姿端正,輪到他落子了,溫和道:“他也不過比朕大兩歲罷,是朕小覷了。聽聞他以前還是乞丐,膽大攔了武君伴讀的馬車,機緣巧合替他們君上解了圍才從落魄人一躍富貴途。朕先前聽聞裴逸和少卿的一番話,當是異想天開,如今看來是朕沒有武君的魄力。”

        秋水眸里線條交錯,景司憶也垂眸略作思考,“興許是朕顧忌的太多,江山之大,能有幾人是朕可信可用的,可即便朕枕戈待旦心急如焚,該驅使的還是得驅使,畢竟除開這些人,朕也無人可用了。”

        他意要在交匯的線條上落子,又遲疑地頓住了下放的黑棋,喃喃道:“落子無悔,落子無悔。”

        景司憶摁下黑棋,抬眼看景夙和悅說:“幸在還有皇叔愿為朕排憂解難。皇叔既有了安排,他案子也辦得不錯便放他出去試試罷,往后的事往后再作定論。”

        “憶兒。”景夙似是嘆息地喚了聲。

        “嗯……”

        景司憶垂下眼瞼再從盅口拈起一枚黑棋,輕聲應了。

        景夙擲出指尖白棋,心不在焉,欲言又止。

        這盤棋再戰十幾個回合,不出意料依然是皇帝勝了。景司憶淺笑說:“每回都是憶兒,皇叔這棋讓得也屬實明顯些,不過,今日的皇叔稍稍有點心神不定,是在憂思何事?”

        景夙將白棋放回棋盅,確實是心神不寧,棋局成敗已定竟未看出,還去拈了棋子欲要繼續下。他扶袖收拾棋局,定了定神思說:“自你登基以來,四年之中皇叔甚少與你交談,其中緣何你理當是明白的。我自建府便不再過問朝政,雖持有一半皇權,卻也是無人能信,若要輔佐你理政事,以當時的我還遠不足資。如今望你這般過來,愈發長進,皇叔是欣慰的。”

        景夙建府便卸掉一身職務,做名純粹的閑王,杜絕所有熏心與疑忌,怎料時隔多年還有再回朝堂的機會,可惜原本與他相熟的可用之臣,幾年間均被皇帝調任外放,他領下圣旨望著滿朝文武心底頗為酸澀,再回首時已尋不幾個忠心人了。

        “憶兒懂,建立新軍皇叔沒有駁回便懂。”景司憶撿起一顆顆黑棋納入掌心,三三兩兩灌進棋盅,聽著清脆。

        景夙切心說:“關于新軍,若不是事先了解長水三城的情勢,換作年前不確定案件證據,我不一定會同意通過。這起案子的線索皇叔曾有所隱瞞,也是形勢所逼,而今說清也希望你莫要因它與皇叔存了間隙。”

        景司憶掌心空了,他蜷指手擱腿上握成拳,也沒使勁,神色安然道:“皇叔磊落,不愧憶兒足矣。”

        “你是一國之君,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固好,也需適當聽取群臣的政議,勿要操之過急,”景夙忽然道:“經事也不必煩憂,放手去做便是,步錯了路行錯了事,還有皇叔在,皇叔一定將你阻下。”

        “憶兒謹記。”景司憶含笑點了頭。

        ——

        溫離回到偏殿,干凈的袍子才換上,床板還未來得及沾一沾,攝政王那頭便來了人,傳他走一趟。溫離隔門答復稍等片刻,取走血衣旁的腕甲用凈帕子反復擦了三遍,他輕輕嗅了嗅抑不住蹙眉,血味似乎仍在。他牙尖咬住細長的皮繩,拉扯固緊腕甲的位置,戴著好,戴著踏實。

        溫離眼風掠過紋路,推門而出,面具已然覆上。

        殿內只有景夙一人,溫離行了禮,二人相對站著。

        景夙著著閑服,自御書房回來便命人去傳溫離,他揉著掌間的核桃,思忖著說:“宮里頭的案子你不必再跟,眼下有別的事要你出宮辦。”

        出宮?溫離心里嘀咕。

        “如今局面僵持越久越不利,堅守宮墻坐以待斃不妥,再者尚未清楚金吾衛意圖,陛下便時時憂慮臣子安危,你曾也道張時豈通過人牙子掩護之便,有可能在各處官員府邸安了人,這事若不查清叫陛下難安。你今夜便趁天色掩蔽查探明白,”從溫離入內,景夙另一只手就攥著枚東西,他朝溫離伸手攤掌示意,“此乃王府信物,倘使遇事差人手,到東畔煙柳巷百步門庭,門環扣響三聲若聽見門后有動靜,再扣三聲擊一掌門面方有人給你開門,亮明信物自有人助你。”

        溫離接過藏于衣襟,并未多言任何,拱手便要告退。

        “溫離。”景夙當即叫住。

        溫離腳步頓住,回過身再行揖道:“殿下還有何吩咐?”

        景夙握有核桃的手背去身后,看著溫離的目光肅厲,說:“案子辦得甚好,全憑你拷問張德滿得出的那份名單,才可能兩日內將潛伏的細作一一拔除,雖未結束尚有些言之過早,但此案進展已至后續,無論如何你是有功之臣。”

        “殿下過獎了,換作刑部或是大理寺亦是如此,何況也非卑職一人之力,當中還多虧了禁軍的各位。”溫離微垂首,說得謙遜。

        “嗯,他們自然也要賞。”景夙在明晃的百盞燭燈里細細審量眼前人,言辭威嚴地說:“待京城情勢緩和,危機解除,給你論功行賞,你已不是奴籍不必再在梅家為奴,賜你錢銀府邸你便可在京城有落腳之地,不用再屈與人下。”

        溫離思緒一怔便明白景夙的意思,他拒得委婉,說:“溫離何德何能,本就是陛下的御前近衛,不過是替陛下解決了瑣碎事,也是卑職的分內之事,還不及論功行賞的資格,倘若賞了卑職內心必是惶恐的。”

        景夙五指停滯一瞬,搓得核桃發出細響,幾不可聞,“你如今有機會脫離梅家,為何不走,你在王府時同本王說過,你要做出成績方有在朝堂的一席之地,你如不獨善其身,很難有所成就,那話便成了空話。”

        “卑職知道。”溫離仍低垂額頭,保持謙卑的姿態,“若卑職一直與少卿糾纏,陛下便一直心存疑慮和猜忌,定不會重用卑職,得不到天子信任的朝臣,只是放在身邊的隱患,隨時有被剔除的危險。”

        景夙道:“想得是透徹也不見你這般做。你方才說你是陛下的御前近衛,你即便不是,他的決定也不容你有一絲駁意。”

        溫離聲音平緩,反問了一句:“那陛下敢用嗎?”

        景夙眸光倏然沉下。

        溫離繼續道:“陛下疑心重,殿下應是有所體悟,即使卑職離開梅家,斷絕與少卿的聯系,依陛下的性情,也放不得手真敢信卑職,還不如現下這般。”

        景夙側身微微慍怒,含著凌厲道:“你是鐵了心要與梅家站到一塊?不怕有朝一日禍及己身。”

        溫離再行了行揖,平和卻是不容置喙地說:“卑職并非與誰為伍,附離是陛下的附離,與少卿斷無干系,附離的仕途也絕不是少卿能夠指劃的,一切只能由陛下做主。殿下放心,卑職拎得清公私,斷然不做兩頭好的背忠叛義之事。”

        景夙睨著人無聲,殿中太靜了,隱約能聽見窸窣的摩擦聲。

        他思索片刻,才斂了怒意說:“你且先下去辦差。”

        “是,殿下。”溫離行揖告退。

        景夙承認溫離是有些頭腦和手段的,陛下要穩固朝堂正是用人之際,泛缺的不僅是諸如裴逸、沈璞這樣的實干派,他們是陛下尋路的籠光,所及之處便是明亮,但也有籠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不得昭示于天下的污穢之地,景夙交還搖風令數年,早已不愿再身肩殺戮和仇怨,他如今能做的只是替陛下挑選合適的人,譬如溫離。

        溫離活剮了張德滿,就算僅僅是通過禁軍口述,景夙也知曉這人的狠辣了,與在王府雨夜見到的溫離截然相反,剝去溫雅如玉的外殼,里邊的森然涼薄才是溫離真實的一面。

        這樣的人最適合做籠光背處延長的黑影,觸及污穢,融入污穢,清除污穢,可無論多好,都不如趁手來得好。景夙是過來人,太明白這個道理,才因此不往天機策里作考慮。

        春寒中的黑夜不輸深冬,料峭的風掠過脖頸像長著刺的藤條,抽打在溫離的脖頸和臉頰,他攏緊衣領,在快速的奔跑里瞇著眼。他知道,從出宮門開始便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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