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罪惡如山(二)
“捕風捉影,證據(jù)不足。”梅鶴卿說:“何況蘇重錦人在大理寺,要呈稟也是他顧書哲職責所在,我若先開了口,就是僭越。”
溫離腳底著地,他整理自己凌亂的衣衫,“蘇重錦啊。五日期限已過,也沒聽見什么動靜,他的那一番話看來不足為信。”
梅鶴卿上手給他系腰帶,他扶著肩頭說:“我家夫君面冷心冷的,怎還有人瞎了眼指望你救?”他忍俊不禁,悶聲笑了笑,“倒是顧大人重情重義,這幾日一直奔走永延殿,就為姓蘇的求個情。”
“水中撈月罷了,”梅鶴卿握著腰身,似乎又廋了,“蘇重錦不止要殺,還要當眾五馬分尸,否則南晉顏面何存。”
“武朝攻進黔渡,北楚再慢也該得知消息了,就看玄都的那位是要落井下石,還是……”梅鶴卿一頓,話里有話,“落井下石。”
溫離晃扇兒玩,張張合合個沒完,“大抵不是結(jié)盟就是趁火打劫。那離大哥離京的日子也不遠了。”他扇面啪地并攏,“快,再抱抱我。”
梅鶴卿摟腰的手臂猛地一緊,直把人撞進胸膛,勒得溫離差點兒沒提上口氣。
“蠻勁。”溫離繃直腰背,仰頸桃眼笑得惑人,“我待會要會會那位姓蘇的。”
“你見他做什么?”梅鶴卿低眸看人。
溫離抬面也看著人,“瞧瞧是何方神圣。夫君還需要我?guī)c什么?”
梅鶴卿凝視,過去的須臾像是經(jīng)歷了思考,“柳木,要上好的。”
“做何用?不說,我就隨地挑一棵砍了。”溫離眨眨眼。
梅鶴卿忍不住笑,“做扇骨用,扇面用香料熏裛,呼出的風會好聞些。”
溫離故意湊到脖頸嗅了嗅,“什么香料,是夫君身上的嗎?除了你的,其它我都不喜。”
手臂的力道愈緊,溫離抵在胸口的手沒地放,只好環(huán)去后頸,“小心些,天下只此一腰,折了你后悔莫及。”
梅鶴卿抵著溫離,“要按時上藥。”
溫離心情舒適許多,搖著扇兒出來,就以皇帝手諭命獄卒引他去蘇重錦的牢房。他左顧右盼地,心底感覺像來過這兒。
蘇重錦換過干凈的囚服,束縛的鐐銬都解了,他翻著書頁,聽見動靜抬起眼皮,神情驟然詫異。
溫離全都盡收眼底。
他令退獄卒,不想獄卒跑出大牢往大理寺公干的地方跑。
“是你。”蘇重錦合蓋書面,面皮又掛起笑。
溫離扇首敲在掌間,面無表情地應道:“對,是我。”
“果然是福大命大,一而再地躲過死劫。”
“托我夫君的福罷了。”
蘇重錦手撐草席站起了身,他拍掉草屑,面向溫離謙遜地行揖,“虧得寧將軍惦記,他恐是如何都想不到,如今的溫大人,不僅免去奴籍,還過得如此順風順水,乃是南晉帝得力助手。鏟除宮中細作,還破壞了將軍的計劃。蘇某甘拜下風。”
“假惺惺的那套就算了。”溫離側(cè)身不受,斜睨著蘇重錦,“計劃究竟成不成的,你也參與策劃,心底沒個數(shù)嗎?你框得尹家無路可走,攪得京城雞犬不寧,還要私下駁寧青澤的令對我下殺手,有沒有想過。”
他陰冷道:“以后是要還的。”
蘇重錦毫不在意,神色依舊地說:“你投靠南晉,就該明白是與武朝為敵,叛臣必須殺!這是國之恥辱,那些個話本傳到國都說的什么,說君上的臣子為求活路甘愿做梅家二郎的臠肉。你說,你是不是該以死明示。”
溫離聞言覺得好笑,嘲諷道:“憑什么?就憑我曾是武朝的官。這是我自己的命,沒我允許,誰也別妄想掌控它。再者,如果天下只他一個帝王,又何來叛臣一說。”
他冷笑兩聲,“歸根結(jié)底,是做皇帝的沒本事,又看不得自己曾經(jīng)的臣子效忠他人。”他扇子點在蘇重錦的胸口,“只能怪他這兒,心胸狹隘。”
蘇重錦面色微變,打掉溫離的扇。
“你不是他,何必為他而感羞惱。”溫離綿里藏針,不怒反倒愈發(fā)溫和,“尹衛(wèi)有另擇明主的機會,為何我沒有?說穿了,就是鼠肚雞腸,斗筲之輩。你不如也考慮考慮留下?免得千里迢迢回去了,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結(jié)果。”
蘇重錦一貫的笑臉變得陰沉,“巧舌如簧。”
“過獎。”
“有叛主底子的人,南晉皇帝即便敢用你,也是心存芥蒂,哪敢十足地信你?你的分量輕重難道沒有一點自知?哪日派不上用場了,你的命依然輕賤。”
溫離一下一下并無規(guī)律地敲手心,他思忖著頷首,“有道理,那么我溫某靜待它的來臨,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先留得住命,死在我前頭你就看不到了。”
蘇重錦兇光乍現(xiàn),“到底是我下手太輕了,那一箭沒有刺死你!”
“命有貴人相助,你羨煞不來。”溫離搖扇兒,神情愜意,“顧書哲有個外號,‘顧鐵面’,同僚暗地里罵他冷面無情,可奇了怪了,近來他常跑宮中,只是為你求情。”
蘇重錦動容,垂在袖袍里的手握成拳頭。
溫離接著道:“他明知京城浩劫有你的推波助瀾,但他仍舊恬不知恥地去求陛下開恩,饒你性命,真是罔顧大理寺卿這份差職。”
“我沒要他這么做!”蘇重錦一拳打在墻壁,土屑不斷脫落。
溫離點點頭,“嗯——”
“放心,如何你都活不長。”手中折扇一攏,他說:“你不想顧書哲為你求情,卻要用親王真假的消息讓我夫君去開罪皇帝,你想得挺美,你怎么就不好好掂量自個,必死無疑的爛命,誰會因為你這點事救你?除了那位顧大人。”
“難道你們?nèi)绦难郾牨牽粗约旱膰覡個徹底?”蘇重錦忽然冷笑,“不錯,我蘇某求之不得!”
“哼,死鴨子嘴硬。”溫離轉(zhuǎn)扇兒玩,“你要想著活命,就不做斷絕后路的事,殺了與你坦白真相的女人。或者她沒有死,你把她藏起來了,但無論何種情況,黔渡早就是滿目瘡痍,還怕你們借機再捅幾個窟窿?”
話落,溫離倏地抬腿將蘇重錦踹到墻面,“你留下就是等死,死之前還想拉一把梅鶴卿!”
蘇重錦后背撞墻,跌坐在地。血氣當即涌上喉嚨,他固執(zhí)地吞咽回去,“季家和梅家只能存一個,你們的皇帝真可憐,被夾在朝堂和邊陲軍勢中間。”他啐口血,白凈的臉龐露出猙獰,“三方鼎足自然最好,可僵局遲早打破,誰都不甘心是被滅的那一個,又豈會坐以待斃!搖擺不定最為可恥,你們的皇帝就是這副德行。寧可攪得堂下臣子互殺,也絕不叫你們有合作的機會。”
溫離斂眸。
虎符。
“嘿,”蘇重錦漏聲嘲笑,“你能在這,能在皇帝身邊辦差靠的那梅鶴卿,而梅鶴卿靠的是梅家后方的軍隊,失去權(quán)勢,皇帝和季家定嚼爛你們的骨頭。卸磨殺驢的手段在廟堂屢見不鮮,誰敢保證自己不是那頭驢。”
“相較之下,蘇某的計策可就和善多了。如果不是那些流民,你們南晉帝想要奪回金吾衛(wèi)的兵權(quán),日子還早著呢。”蘇重錦面皮帶笑,幾分癲狂地瞪著溫離,“早知他有滅尹家的心思,蘇某一計,既幫了貴國天子,也幫了我朝君上,一箭雙雕,你們還得謝謝我。”
牢里光線晦暗,溫離陰沉沉地睨人,猛然一腳跺在蘇重錦的肩頭,聽那倒抽冷氣的聲音。
“好,我謝謝你。”溫離松開腳底,俯身蹲下,把小扇子藏進衣襟,從袖口里拔出匕首,緩聲道:“謝謝你多管閑事。三座城池換堆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不想蘇大人還是個會做生意的。”
蘇重錦疼地眉頭緊皺,仍在笑,“君上一箱箱的真金白銀,可不是白給的。愿意繼續(xù)私販黑金,不就是想君上接著和北楚斗,好趁此先肅清內(nèi)患,還能占進外敵的便宜。”
“會做生意的,是你們的皇帝。想得挺美的,也是你們的皇帝!”
“都是沒本事的,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溫離臉色黑沉如水,他沒有發(fā)怒,平靜地盯著蘇重錦,趁其不備楸過衣領(lǐng)往心口偏右扎刀,頓時鮮血溢出。蘇重錦身體顫抖,一把握住溫離捉刀的手。
溫離沒有拔刀,面無表情道:“還你的那箭,別擔心,不致死。你說了這么多,還是沒弄明白我的目的,人除了做墻頭草以外,還有別的可以選擇。”
蘇重錦唇瓣煞白,擒著抹滑下的血說:“假若不是這身皮囊,你也會落到我這樣的下場。”
“老天爺賞的活路。一張嘴誰都有,真話假話漂亮話,信則真矣。可是你把我和所謂的國聯(lián)系起來,未免高看了,只有大義凜然的人才配,而我是小人。只懂情愛不懂忠義。”溫離手指略微黏糊,他松開匕首,“相由心生。看皮相便知我心象,梅二郎是我囊中物,蘇大人好自為之。”
“見色起意。”蘇重錦傷口的鮮血隨胸膛起伏,一條條地往外淌,滲透囚服。
顧書哲在衙門辦差,聽聞獄卒報信,騎上馬疾馳來到大理寺獄。風荷看其形色慌張,以防萬一也跟著顧書哲進了大牢。
溫離方站起身,顧書哲被路上的大風吹得官帽歪斜,紅袍凌亂。大步跨進牢房徑直抓起溫離的衣襟推撞墻壁。
“公子!”風荷見勢不妙想要上前分開倆人,被溫離呵斥了。
顧書哲豈能料到溫離膽大妄為,竟敢在他大理寺獄內(nèi)行兇,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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