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周五晚上,高三學生一直等到最后一節晚自習下課才陸陸續續離開學校,迎接到來的國慶假期。
下課鈴前兩分鐘施語冰去了趟衛生間,回來時班上人已經走得差不多。
她背上書包,抱起白天打掃圖書館時順便借的五本書,打算假期里寫完卷子放松腦子的時候看。
學校旁邊的奶茶店還開著。施語冰早上路過時看見出的新品海報有點饞,想了一整天。
正盤算著去買一杯,推開門看見角落的小圓桌旁坐著兩個她熟悉的身影——霍臻辰和顧梁。
霍臻辰背對著施語冰,但窗戶上印著他的側臉,可以看到正和顧梁聊得興起。
顧梁坐在正對門口的位置,倒是一眼就瞥見施語冰。本來聽霍臻辰一直在聊施語冰心里已經有些不耐煩,這時立馬撐腮作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巧笑嫣然。
施語冰沒有買奶茶,甚至沒有走進店里去,轉身穿過人行橫道,到對面去等12路公交。
等公交的時間,透過大落地窗,她看見霍臻辰和顧梁起身準備走。
顧梁穿了條米黃色的吊帶連衣裙,外搭一件針織小衫,配上她披肩的長卷發,不了解的人會以為這是個溫婉的女孩子。一看便知道是特意打扮過來的。
霍臻辰則是一身樸素的校服套裝,但個子高氣質好,縱然兩人穿著不搭,還是頻頻惹人側目。
“那個理科狀元旁邊的女生是不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啊?”
“穿著好成熟哦,不像是咱們學校學生,校外的吧?”
“好漂亮啊,我好喜歡她的穿衣風格。”
“看不清臉,不過這樣看著要比咱們那個校花也就是他前女友還要好看的感覺。”
“再漂亮也要打扮的啊,我有次周末在書店遇見三班那個施語冰,平日里也穿一身黑,綁個低馬尾,白瞎了那張臉和身材。”
“你倆別說了,人家就在旁邊呢……”
正好來車,施語冰戴上耳機,登上車,找了個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望見車窗上自己的一張素顏,還有近些年長期睡不好覺眼下生出的淡淡的黑眼圈。
上一次想著打扮自己,還是小學,沒有發生那件事之前。
那之后,她的一整個青春期里,只剩下黑白灰三種顏色。
衣柜里并不是沒有媽媽給她買的明艷的亮麗的粉的花的各類衣服裙子,但她從來沒有穿過。
那些衣服剛買回來的時候,媽媽會逼著施語冰試一下,但看見她在鏡子前始終不敢抬頭,又心疼得隨她去了。
施語冰這樣也沒有什么復雜的理由,只是覺得茍且活下來的自己不配穿彩色。并且一直這么執拗的認為著。
一路昏昏欲睡,公交到站,施語冰抱著書下了車。
顧家別墅今晚很冷清,顧老爺子帶人參加一個大型商業酒會,大家都去了。
別墅里只剩傭人,做完清潔都在保姆房呆著。
餐廳一片漆黑,廚房還亮著燈,有一個五十多歲的保姆在擦灶臺。
大家都叫她福姨。
“回來啦,施小姐。”
看見施語冰,福姨扭頭笑著跟她打招呼。
施語冰在手機上打了字拿去給福姨看,問她還有沒有吃的。
福姨有很嚴重的老花,看不清她手機上的字,更看不懂手語,直到施語冰做出端碗吃飯的動作才知道她是餓了。
“老爺他們都沒在家吃,廚師小王又出去找女朋友了,要不我給你煮碗面?只是福姨的手藝可不如小王,你別嫌棄。”
施語冰擺手表示自己不會嫌棄,彎起眼睛鞠了一躬。
福姨把她扶起來,“哎喲這福姨可受不起,你是顧老爺金貴的外孫女,千萬別跟我鞠躬。”
金貴的外孫女。
施語冰聽到這話,在心里苦笑了下。
她指了指旁邊自己的房間。
福姨這回一下就看懂,“行,你回房間歇著吧,我做好了給你端過來。”
施語冰回房間看書。沒一會兒,福姨端著一大碗面條過來。
“肉絲面,臊子我現炒的,油擱的少,應該不膩人。”
福姨把面條放在施語冰書桌上,手捏住耳垂,叫她快吃。
熱騰騰的面條鋪著兩只金黃的煎雞蛋,另一半是碧綠的青菜葉子。
肉絲被油過了一遍,表面酥亮,灑在雪白的面條上,令人直咽口水。
施語冰看著比她臉還大的碗盛著這滿滿一碗面,感激之余哭笑不得。
這得是霍硯這樣的大男生的食量了。
她在草稿本上寫下超大的四個字。
福姨把本子拿遠,放在臺燈下:“謝、謝、福、姨……嗨,說什么謝,給我們可愛的施小姐做飯應該的。”
福姨來顧家的時間長,也算是看著施語冰從小長到大,對她的感情比別的那些傭人都要深厚一些。
福姨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囑咐施語冰吃完把碗放廚房她來洗,又說她看著太瘦了,平時胃口又小,看著都叫人心疼,讓她盡量多吃點兒。
“吃吧,福姨不打擾你了。”
門被輕輕闔上。
施語冰拿筷子把面拌了拌,低頭吹一下咬一口,慢慢地吃。
面條有些燙,燙得她眼前漸漸模糊了,鼻頭也酸。
……
顧梁回來時,施語冰正在書桌前看借的課外書。
邊看邊打了好幾個哈欠,又舍不得放下,想一直看下去。
就在這時,臥室房門被敲得砰砰作響,倒讓她一下清醒了許多。
“施語冰,開門!”顧梁一回來便直沖施語冰的房間而來。
施語冰皺了下眉,放下書,下床去開門。
門開后,顧梁直接推開她擠進房間。
她進來后,臥室里登時多了些煙酒味。
“剛剛是霍臻辰把我送回來的。”顧梁坐在床邊,兩手撐在床上,翹著二郎腿。
她撒了個謊,想看施語冰什么反應。
施語冰沒什么表情,走到書桌前整理自己的書。
顧梁冷笑了下,站起來,朝她走過去。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跟霍臻辰談過戀愛,原來他的情侶頭像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設置的,并且到現在都不舍得換。”
“……”施語冰還是沒反應,慢慢整理著手里的卷子。
“你爸以前得勢的時候,每回你們一家人回來,家里最好的東西都要先問你,你不要才輪得到我,那霍臻辰呢,他也是你不要的,是嗎?”
顧梁說完,見施語冰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死表情,用力推了她一下,“你他媽說話啊!”
施語冰踉蹌了下,扶著桌角站穩。
她嘆了口氣,拿起手機打了幾個字給顧梁看。
【出去,我要睡覺了】
顧梁一掌拍飛她手機,“施語冰,你今天不跟我講清楚你憑什么甩了霍臻辰,我不會走。我想不通你到底有什么資本拽?連你爸媽都死了,你以為還有誰能給你撐腰?”
顧家和施語冰家斷了聯系的這些年,顧梁沒嫉妒過誰。
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追求者排長隊,她的青春期在自信和驕傲中渡過。
但自從施語冰回來,她仿佛又回到那個自卑渺小的童年,內心重新燃起的嫉妒之情一天更比一天旺。
直到今晚從霍臻辰口中聽到他在施語冰的名字前加上“前女友”三個字,她都快嫉妒瘋了。
更加讓她不能忍受的是,霍臻辰居然是被甩的那一個。
施語冰憑什么總能輕易拋棄她得不到的東西,還讓霍臻辰一直惦記到現在?
施語冰看顧梁也是喝多了,正常人如果喜歡霍臻辰聽到他們早就分手難道不應該高興?顧梁卻反問她憑什么甩了霍臻辰。
她如果選擇了霍臻辰,還有她顧梁什么事?
施語冰懶得跟一個醉鬼計較,扯過桌上的草稿本,寫下兩個大字:【出去。】
實在疲于應對,感情這種事情有嘴的都講不清,何況她還是個啞巴。
顧梁還想說什么,突然反胃的感覺從嗓子眼兒里涌出來,捂住嘴跑到隔壁衛生間抱著馬桶嘔吐了一陣。
施語冰趁這機會趕緊把門反鎖。
等顧梁吐完回來,啪啪啪地敲門。
福姨過來勸她回房間休息,被她罵“滾”。
施語冰不開門,顧梁便一直拍,還口齒不清地翻舊賬。
“小時候你每次回來這里過年,盤子里的小蛋糕他們都會第一個讓你先挑,那時候你爸比我們都有錢比我們都風光,我就只能看著你把我最喜歡的拿走。而你呢,吃就吃一點點,剩下的你媽就扔了或者賞給傭人。你那時候不是很得意嗎,可惜報應也來得很快……”
施語冰戴上耳機屏蔽噪音。
右手有些疼,她撩起衣袖,手臂上那一塊烏青倒是比昨天消了一些。
昨天在天臺,魏柔身邊一個女生提起凳子從后面偷襲,她抬手硬生生擋了那一下。
本來今天都沒什么感覺了,剛剛顧梁進來時,推她那一下剛好推在這個位置。
其實一開始施語冰就知道天臺上等著自己的是什么。
昨天上午那節自習,聞樂樂被上體育課的魏柔等人攔在樓梯下面。
她剛好從樓上抱作業下來,在樓梯上聽見他們說話。
所以她才會跟聞樂樂說,她不來她不會走。
她覺得聞樂樂會回來,她覺得聞樂樂不會那么壞。
想到這兒,手機驀地震動,來電顯示竟然就是“聞樂樂”。
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半,這時候給她打電話?
施語冰按下接通鍵,那邊立刻傳來聞樂樂的聲音。
她壓著哭腔小聲說話,語氣驚慌失措,周圍嘈雜發悶的噪音仿佛隔著一扇門透過來。
“語冰,我被人攔在皇家九號娛樂會所不讓走,我不知道該找誰了嗚嗚……我也知道我沒資格給你打電話,但我真的很害怕……你可不可以來帶我走,我在三個九包間……”
施語冰的睡意倏地沒了,不等她說完,掛斷電話。
她一邊在微信上回消息叫聞樂樂等著她,一邊換下睡褲。隨手拿了件外套套在睡衣外面,開門往外跑。
“喂你去哪兒?”
顧梁在門口都快睡著了,被門一撞清醒過來,看著施語冰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的夜色里。
“神經病。”不再管她,顧梁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上樓,準備回房間睡覺。
這時候,門口傳來汽車鳴笛聲,還有顧老爺子等人越來越近的談話聲。
顧梁背脊一僵,怕自己喝酒被爸媽發現,正要加快腳步上樓躲進房間,被爺爺叫住。
“顧梁,剛剛跑出去的那是施語冰?”顧老爺子問道。
顧梁腦筋一轉,回道:“對,爺爺,你看她這么晚跑出去,說不定在外面談戀愛了,您可得找人多注意她點兒。”
“哼!”顧老爺子彎腰摸了摸自己養的那條杜賓犬,態度很無所謂,“一個啞巴能有人要,我看也是好事。”
……
施語冰打了輛車趕到皇家九號,告訴前臺自己想去三個九包間找人,是個圓臉的小姑娘。
前臺不著痕跡地掃她一眼,綻開比前一秒更加燦爛的微笑,“您是小霍少爺的客人,施小姐對嗎?請跟我來。”
小霍少爺?霍硯?
施語冰皺了皺眉,攔住聞樂樂不讓走的是霍硯?這家伙又發什么瘋?
包間門一推開,視野里好幾個熟面孔。
其中施語冰最熟悉的那個人,懶散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里,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右手玩弄著一只琥珀色玻璃杯,身上的白襯衣領口有被拉扯過的痕跡,露出兩側深深凹陷的鎖骨。
原本包間音樂聲炸裂,人多且亂,施語冰的出現瞬間給全場降了溫。
霍硯被酒精麻木的黑瞳,因為她驀地亮起光。
施語冰披著一頭柔順長發,淡雅清透的玉白臉龐襯得包間里這些人全像是妖魔鬼怪。
她穿著最樸素簡單的黑色寬松連帽外套,領口露出一點沒整理好的白色內搭的衣領,一看便知道出來得很急。
霍硯看著看著,歪著頭勾唇笑了,桃花眼彎出好看的弧度。
何山和李域幾個人互相遞眼神——
“你叫來的?”
“不是啊,不都說好了不叫冰姐嗎?”
“那他媽是誰叫來的?”
“等等,老大好像笑了。”
“笑得還挺……開心?”
聞樂樂率先挪著步子到施語冰跟前,扣著手指小聲解釋:“對不起,是霍硯逼我騙你過來的,他說你不來就不讓我走,我媽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他也不讓我接還恐嚇我要幫我接,我實在沒辦法了……”
聞樂樂本來是來這邊找她哥哥的,沒成想哥哥沒找到,卻碰到霍硯。
霍硯把她拉進一個房間,蠻不講理地要她把施語冰叫過來,還說叫不來就要把她在這兒鎖一晚上。
她沒見過這樣的霍硯,又兇又瘋又暴躁,提到施語冰的時候眼里全是瘋狂,像犯了癮的人急需解藥那般。
施語冰緩和了眼神,抬手摸了摸聞樂樂腦袋。看起來好像在跟她說沒關系。
聞樂樂驚詫地抬起眼睛,眼里涌現十分的內疚和自責:“對不起,我昨天不該出賣你的,我剛剛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還以為你肯定不會管我死活……”
【沒事】
【你走吧】
施語冰打下這兩行字給聞樂樂看。
她把聞樂樂推出包間,示意她趕緊走。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跟霍硯說,他喝了好多酒,腦子不是很清醒,脾氣也很差……”
聞樂樂說完,一步三回頭的踏進電梯間。
再不回去,她媽真的要瘋了。
施語冰推上包間的門,回頭走到最近的沙發坐下,順手拿起茶幾上一個桔子,慢悠悠地剝皮,一派淡然。
桔子的氣味彌漫開來,掩蓋一些煙味。
包間里異常安靜,霍硯沒說話,其他人也不敢隨意開腔,甚至有人暗自把音樂都停了。
霍硯抬手,沖施語冰勾了勾手指,“阿施,過來。”
施語冰動作一頓,這家伙真喝醉了?
她走過去,旁邊的女生自覺讓開位置。
霍硯鼻尖嗅到一股清新淡香,不知道比那些女的身上的香水味好聞多少倍。
他主動往施語冰身上靠,手臂搭在她背后的沙發上,低頭咬走她手上的一瓣蜜桔。
突然覺得哪里不對,他抬起冷眸梭巡一圈,“都他媽看什么呢?”
一聲令下,包間里瞬間恢復熱鬧,玩麻將的繼續摸牌抓牌,打臺球的繼續拿桿兒打球,唱歌的繼續鬼哭狼嚎。
施語冰被這些噪音吵得頭疼,皺了下眉。
茶幾上堆著撲克牌,符天洗完又重新發了一圈。
霍硯側眸問施語冰:“會玩兒嗎?”
施語冰搖頭。
她只想回去安安靜靜看幾頁書,然后睡覺。
“我教你。”
霍硯右手拿起牌,左手勾著施語冰的肩把人攬進懷里。
施語冰用手肘頂他胸膛,結實得跟石頭塊兒一樣,紋絲不動。
“別動,再動老子咬你了。”
霍硯低頭貼近她耳畔,本就極好聽的嗓音酒后越發懶散低沉,帶著一些模糊不清的鼻音,仿佛馬上就要咬人耳朵。
施語冰只好隨他去了,低頭看眼時間,又連打幾個哈欠。
“困了?不好玩兒?”霍硯拿手背蹭了蹭她細軟的臉頰,“阿施,你說你想玩兒什么,我陪你,好不好?”
【我想回家】
“……”霍硯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收起手里的牌,忽的冷笑,“你是想去找霍臻辰吧?”
“……”
什么跟什么啊?
施語冰不知道他突然提霍臻辰是什么意思。
霍硯松開她,順手將旁邊托盤里按4x4擺放的16杯扎啤拖過來,嗓音冷涼:“你要是能都喝完,我就放你走。”
施語冰看他一眼,二話不說,端起一杯就喝。
裝滿一扎啤酒的杯子比她的臉還大一圈。
邊上坐著的以何山李域為首的十多個人都嚇了一跳。
猛啊。
施語冰仰頭喝酒,霍硯的目光卻從她拉長的頸線往下,落在那一點凌亂的白色衣領上。
他伸手,指尖夾住衣領將它完全翻出來,上面印著幾朵草莓印花。
他微狹了下眼,倏地拉住拉鏈將女生黑色外套整個拉開,露出里面的奶白色打底粉草莓印花純棉睡衣。
搭配黑色外套,看著又奶又酷。
施語冰察覺到,還沒喝完便擱下杯子,立刻把外套拉鏈又重新拉到頭,見眾人都在憋笑,臉上浮現一抹罕見的訕意。
霍硯已經樂得不行,“阿施,誰給你的膽子,敢穿這么可愛的睡衣過來?”
施語冰不想理他,還想繼續拿酒時,被按住手,“我反悔了,阿施,我今晚不想放你走。”
“……”
施語冰頭一次見人反悔還這么理直氣壯理所當然,霍硯是真的狗!
她忍不住打了個酒嗝,拿眼睛瞪他罵他。
混蛋!
霍硯手肘撐在沙發背上,頭抵在手上,深邃黑眸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眼睛。
……
兩人就這樣沉默對視。旁邊何山他們看不清現在什么狀況,大氣不敢出,洗牌的符天只能一直洗,把牌都快搓包漿了。
驀地,施語冰站起來,轉身就走。
霍硯起身追上去,手里的牌隨手丟開,一張張在空中亂飛。
他在門口一把將施語冰拉回,手臂熟練地勾住她腰身攏進懷里,一低頭,找到她的唇,輕輕覆上。
唇瓣柔軟,他溫柔地啄,笨拙地咬,閉著眼睛毫無雜念地摸索怎么接吻。
“……”
施語冰瞪著雙眸,徹底傻了。
誰能告訴她,這狗霍硯到底喝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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