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大心里充滿委屈的情緒，忍不住邁步向前，質問地說：“我現在是人！”

        文校長臉色差到極點，原本和藹的笑容消失殆盡。他將頭轉過去，根本不想看魚大的身影：“人妖殊途，請你自重。”

        長著翅膀的鯉魚口吐人言的形象實在過于深入人心，文校長至今還歷歷在目。魚大變成人形出現在他面前并不能讓他的恐懼消失，反而讓之更為加重，腦海中產生現實和虛妄之間的割裂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文校長心里難免疑神疑鬼，文鰩魚可以從魚形變成人形活動于人間，那么他生活中見到的其他人有沒有可能原型也是妖怪。

        文校長左右環顧，從自己周圍的同僚們身上掃過，最后落到洛淮安身上。

        洛淮安見他盯著自己，于是禮貌地笑了笑，笑容十分燦爛。

        文校長被她的笑容感染，長舒了一口氣。他的擔心有些過于多余，他們如此正常，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因為在場還有其他人，所以文校長特意壓低聲音，只有周圍幾個熟悉情況的校領導聽見了。

        其他校領導們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插手校長的私事。不過他們心里都有些唏噓，校長這前后態度差別太大了。他們之前還在校長辦公室看見過文鰩魚的畫像，現在連紙的影子都沒了。

        古有葉公好龍，今天有文公好魚啊！

        魚大見文校長面對自己和洛淮安之間兩相徑庭的態度，仿佛晴天霹靂一般深受打擊。他長長地抽噎一聲，背過身繼續擦桌子，背影十分寂寥。

        文校長覺得他有點可憐，但是現在的情況讓他不能過多憐憫文鰩魚，文鰩魚畢竟是犯了錯的。如果文鰩魚不來作亂，八食堂現在正好好開著呢，其他人也不會受到驚嚇。

        文校長收起對文鰩魚的同情，邁步走到洛淮安面前，小聲說：“他們最近表現的怎么樣，真的要讓他們在這里待下去嗎？”

        說心里話，出于個人原因和公眾原因，文校長都不想文鰩魚待在學校。

        魚大背影愈發蕭瑟，甚至有些佝僂。

        文校長裝作看不見他，直直地盯著洛淮安，期待她將文鰩魚趕出學校。

        洛淮安眨了眨眼，她懂校長的顧慮，但是有一說一，不要錢的工人實在是太好用了呀。雖然大概是種族原因，文鰩魚都不怎么聰明，但是挺聽話的。只有魚大每天都想著篡位，小魚們早已躺平，抖勺練得極為漂亮，算數也在進步。魚大的妻子因為喜歡吃員工餐，工作越發賣力，后廚因為有她效率高了很多。

        洛淮安輕咳了一聲，裝作沒有懂校長的明示：“校長，他們工作優秀，真的不需要趕他們走的。”

        文校長心里嘆了口氣，想到有關部門人員說的話，只好接受了現實。聽說有關部門已經給文鰩魚加上很多限制，讓他們傷不了人。刨開文校長自身的恐懼，文鰩魚在學校干活確實是可行的。

        文校長收回思緒，想起了正事，于是轉頭將另一位人請了進來。

        這個人大約三四十歲，長相很威嚴。

        文校長笑著給洛淮安介紹：“這是我們學校負責軍訓的部隊長官，姓張，你可以叫他張教官。”

        “張教官，你好。”

        “你好。”張教官點了點頭，臉上沒什么表情，十分肅穆。

        洛淮安見他這副表情，像是想到什么，轉頭看向旁邊的凌副校長。凌副校長也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論威嚴程度比張教官還甚，幾乎可止小兒夜啼。

        洛淮安心想，這兩人還挺像的。

        結果張教官和洛淮安打過招呼之后，便轉頭看一下凌副校長，眼里充滿仰慕：“……團長！”

        凌副校長聽到他的稱呼之后，皺著眉說：“我現在不是你的團長了，不要喊我團長。”

        張教官聞言立正，大聲說：“收到！”

        洛淮安恍然，怪不得兩人氣質這么相似，原來是熟人呀。

        文校長看向洛淮安，微笑著說：“是這樣的，明天新生軍訓就要開始了，教官已經全部到達學校。我來是想和你交流一下教官用餐的相關事宜。”

        教官們和學生一樣是要吃飯的。因為軍訓人流量過大，不方便統一管理，所以教官是單獨吃飯的。按照過往的經歷，學校會找到一個食堂，和食堂承包商商議菜單。食堂會根據菜單做好菜肴，一般是兩葷兩素，再加上一些水果。到飯點的時候，食堂工作人員便會在桌椅上放好餐盤，在餐盤中準備好食物。

        這樣的話，軍訓中途吃飯的時候，教官就不用和學生們一起排隊，來了就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去年負責這一事宜的是七食堂。

        今年文校長一琢磨，心想洛淮安手藝這么好，值得推廣出去，于是便拍板定在了八食堂。

        洛淮安心里高興得很，十分配合，跟他們一起將各項事情的細節商定下來。洛淮安看到合同上的金額，心里樂開了花。

        過了一會兒，她不禁腹誹，為什么大學軍訓只要一個月？軍訓一年不好嗎？

        她于是將自己的心里話說了出來。

        文校長笑容僵在臉上：“……”

        其他校領導：“……”

        張教官感覺自己碰到了知己，深深地點頭：“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是這么想的。現在學生們弱得像小雞仔，需要強身健體。少年強則國強，只有他們強大，祖國才能更加昌盛。”

        洛淮安也深深點頭：“我也一樣！”

        兩人想法不同，但殊途同歸地達到了共識，凌副校長也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表達了自己的贊同。

        文校長等一眾校領導臉色怪怪的。

        為期一個月的軍訓已經讓學生們覺得時間很長了，校長信箱里經常會收到抱怨的聲音。學生希望航大能像隔壁的江城大學等學校學習，將軍訓時間縮短。不過因為歷史原因，航空大學軍事化管理色彩深重，縮短是不可能的。

        文校長其實也覺得一個月的軍訓有些少了，但一年的軍訓……太魔鬼了吧。如果他們這話被學生聽見，說不定八食堂都要連夜被拆了。

        張教官眼里充滿希冀地看向文校長，期待他能拍板將軍訓的時間延長。一年不現實，但變成兩個月還是很有可行性的。

        但是文校長輕咳一聲，并不滿足他的期待，打起太極轉移話題：“對了，現在是飯點，你們都沒吃飯，既然來八食堂那就嘗一嘗八食堂的味道吧。”

        文校長來這里除了為了正事，也是想來吃飯的。

        曾經的驚鴻一瞥的糖醋鯉魚給文校長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出許許多多好奇和不確定，洛淮安的手藝能像之前做的糖醋鯉魚一樣好，支撐整個食堂嗎？他選擇和洛淮安簽合同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嗎？

        洛淮安聽到他的話之后卻有些憂慮，過了一會才開口：“可是現在肉菜沒有了，只剩下素菜了。”

        現在是三伏天，天氣很熱，而且保溫設備并沒有關上，菜都是熱騰騰的。但是肉菜太受歡迎，早早被打光了，只剩下三道素菜。

        來這里的校領導都是嘗過糖醋鯉魚的人，雖然有些失望于沒有肉菜，但是來都來了，大家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張教官則是無所謂，他不挑嘴，而且正想和自己的老團長敘敘舊。

        于是一眾人便留了下來。

        魚大之前以為素菜是賣不完了，滿心以為自己能嘗到一些，結果素菜都被別人包圓了。魚大的背影愈發蕭瑟，擦桌子的動作愈發憂郁。

        洛淮安見到所有的東西都賣完了，高興不已。她今天觀察了員工們的工作，發現整體很不錯，沒有出什么岔子，于是將小魚們都夸獎了一遍。接著她讓他們去后廚吃飯，那里有預留好的飯菜。

        小魚們吃到飯之后，滿臉恍恍惚惚。

        “我這是在做夢呢？這天底下居然有這么好吃的飯菜，比水草海帶要好吃一萬倍。”

        “蒜蓉青菜怎么這么脆？我剛剛打飯的時候，不能理解客人們為什么這么激動，原來追根到底是因為飯太好吃了。”

        魚三嚼了一口土豆絲，被嘴里的口感驚訝地無以復加。他的舌頭麻麻的，辣辣的，幾乎沒有知覺，這種失控的感覺讓他害怕極了：“我的嘴巴著火了！”

        弟弟妹妹們見他這副模樣，心里害怕極了。

        “哥哥，你沒事吧？不要嚇我！”

        “哥哥你不要死啊！”

        “你死了能不能把手機留給我呀！”

        “你想得美，手機是我的。”魚三難受之余不忘保護手機，于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魚二十，對方立刻瑟瑟發抖，不說話了。

        洛淮安正數著今天賺的錢，耳朵聽到旁邊的混亂嘈雜聲，于是走了過來。

        她見魚三這幅模樣，不禁有些擔心，于是開始查看他的狀況，可是左看右看也找不出來什么不對：“你沒有病。”

        魚三眼淚汪汪：“可是我的嘴巴好奇怪。”

        洛淮安弄清他吃的東西之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你沒吃過辣椒嗎？”

        小魚們紛紛搖頭，表示沒有。

        洛淮安恍然，解釋說：“辣椒是一種植物，吃起來嘴會有些痛，不過很好吃。我加入的青紅椒并不多，只能算得上是微辣，你第一次吃可能有些接受不了，以后應該就會好了。”

        魚三知道自己沒有生命危險之后，長舒了一口氣，隨后再也不動酸辣土豆絲了。辣椒是魔鬼，他才不想吃呢。

        他接著吃旁邊美味的青菜，但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清爽脆甜的青菜仿佛白月光，刺激的酸辣土豆絲宛如朱砂痣。他擁有了白月光，卻根本忘不掉朱砂痣。

        洛淮安做酸辣土豆絲先焯了水，這樣的土豆絲又輕又爽又脆還不粘鍋，還加了一點花椒爆香，這樣造成的麻可謂是點睛之筆，讓平凡的土豆絲味覺層次立刻豐富了起來。

        做好的土豆絲酸辣味十足，軟硬適中，口感脆爽。

        魚二十見他并不動酸辣土豆絲，于是鬼鬼祟祟地走了過來，將筷子伸了出去：“哥哥，我覺得還蠻好吃的，既然你不吃那就給我吧。”

        誰知他筷子剛一伸出去，就被摁在原地。

        魚三瞪了他一眼：“誰說我不吃，我要吃。”

        隨后便三兩口將酸辣土豆絲吃了下去，他被辣得臉紅脖子粗，卻還要逞強咽下去。

        從未有過的辣味體驗讓他倍感刺激和暢快。因為吃得太急，而且天氣很熱。將所有的東西吃完之后，他才驚覺自己額頭都是細密的汗珠。

        不過酸辣土豆絲酸得痛快，辣得爽快，讓他感覺渾身上下像是在泡溫泉一樣，暖呼呼的。

        魚三感覺自己像是經過了一場洗禮，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不由地走到洛淮安身邊：“明天還做酸辣土豆絲呢？”

        洛淮安想了想，點了點頭：“會有土豆絲，而且還會有給新生準備的新菜。”

        定個小目標，明天把新生全都勾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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