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開始之后，姜素便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撲面而來，咸魚求生之本能告訴她，接下來很有可能發生一些她無法承受的事，但當她謹慎的往四周探索片刻后，在一眾學齡前幼兒們之中尋找片刻，卻始終沒有發現有誰能夠成為威脅她的存在。

        姜素眉頭深深皺起，陷入沉思。

        前方楚纖纖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給其余尚且聽不懂任何之乎者也的小奶娃們留下自行玩耍的任務后，便拿著教案紅著臉頰向姜素靠近。

        她今年才二十歲，只比姜素大七歲，在這個十四五歲便能結婚生孩子的年代，四舍五入她便成了姜素的同齡人。

        同齡人楚纖纖試圖拉進師生之間的關系，是以直接席地而坐，與姜素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個拳頭。

        她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雙眼亮晶晶，堪比窗外冉冉升起的耀眼旭日。

        “來，姜學生，夫子今日就教你識字！”

        姜素：“”大可不必。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一直到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姜素滿腦子都是人之初性本善。

        這個年代還沒有誰發明出abcdefg此類通俗易記的拼音，習文認字全靠死記硬背，一句人之初性本善念了又寫寫了又念，姜素一再強調自己記住并會寫這六個字，都被楚纖纖一句“你以前從未上過學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學會寫字呢這不合理”給懟了回去。

        姜素都快瘋了，不停的在房間里搜尋著筆墨，卻發現堂堂教室竟然連可以書寫文字的東西都沒有！

        這還配叫做教室嗎！！！

        自我證明無果，最后姜素一臉麻木的任由楚纖纖繼續在自己耳邊念經，再次痛悔自己沒能及時止住步伐。

        一直到窗外傳來熟悉的鈴鐘聲，靈魂出竅的姜素總算是神魂歸位。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來到門口，向楚纖纖暗示：“楚夫子，人有三急！”

        趕緊開鎖！

        楚纖纖是位貼心的好女子，思覺姜素是第一天到明禮學習，恐怕對書院里環境完全不熟悉，是以對班上年紀第三大的的女孩——五歲半的苗苗招了招手。

        “苗苗，這位姜同學要去如廁，她是第一天來，你帶她去茅房，別走丟了，好嗎？”

        苗苗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向來以實習齋長自稱，當下便板著肉乎乎的小臉，語氣堅定道：“楚夫子放心！苗苗一定不負所望，將姜同學帶回來！”

        得到有力助手的鄭重承諾，楚纖纖一臉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然后轉身，笑瞇瞇的看著姜素：“好了，姜學生，你跟苗苗一塊去如廁吧。”

        看著只到自己腰部的小蘿卜頭，姜素發出了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無語感嘆：“”

        楚纖纖打開了門內的鎖，苗苗上前一步，用肉乎乎的爪子牽住姜素的手，仰起頭對她友好一笑，那笑容充滿了對新同學的和善與關懷，甚至隱隱還帶有幾分老前輩關愛后輩的慈祥（？）。

        她用另一只手提起自己過長的青衿下擺，同時甜甜說道：“姜同學，咱們走吧！”

        姜素當著楚纖纖的面沒有掙開苗苗的爪子，但是當走出教室幾步之后，便忽的一下抽出自己的手，見綠柳在不遠處無聊的等候，急忙叫道：“綠柳！”

        綠柳轉身看見她，立刻小跑著迎了上來。

        “小姐，第一次上課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很有趣，夫子講的好不好？”

        姜素不忍打破她對書院的美好憧憬，直接略過她的問題，腳步飛快的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招呼綠柳跟上。

        “什么都別說，跟我走就是了。”

        綠柳頓時一頭霧水，見姜素腳步這么匆忙，忽然靈光一閃，小姐在房間里待了這么久，恐怕是想小解了吧！

        她立刻上前一步，仰著下巴忍不住有些小得意的說道：“小姐，跟我來！我知道路線！”

        她可是趁姜素上課的時候將整座書院給逛了一圈呢！

        茅廁什么的自然是知道在哪里。

        姜素聞言立馬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向綠柳投去一個“不愧是我最信賴的人果然還是你最懂我”的眼神，老實的跟在了綠柳的身后。

        “姜同學！等等我，你走的太快了！”身后苗苗邁著小短腿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綠柳聞言停下腳步，看著沖上來的小蘿卜頭，表情很是疑惑。

        姜素對身后的聲音充耳不聞，并且假裝沒有看到綠柳的眼神，只催促她繼續前行。

        “可是小姐，那個小姑娘好像在叫你？”

        她叫小姐姜同學？

        所以她是小姐的同學嗎？

        “沒有，你聽錯了，她叫的是強同學。”姜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啊？是嗎”綠柳嘀咕了句怎么她聽到的是姜同學，但也不敢質疑自家小姐，所以只能繼續往前走。

        姜素和綠柳的腿幾乎等于苗苗的二分之三腿長，所以即使苗苗窮追不舍，在絕對的腿短劣勢和服裝的限制下，和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仍舊隔著一段。

        身后可憐巴巴的小奶音仍在不停地勸說她，姜素一邊在心中默念對不起了小妹妹，一邊又趕緊叫綠柳加快腳步。

        前邊綠柳遇上了一堵墻，剛拐了個彎，誰知道便碰不小心和對面沖出來的人撞到了一塊。

        兩人聲痛呼同時響起，姜素趕緊將跌坐在地的綠柳扶起。

        “沒事吧？”

        綠柳嘶了一聲，手心在地上蹭了一下，沒破皮，卻有點紅了。

        她搖搖頭，說道：“沒事。”

        另一位當事人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低垂著頭，想看看綠柳的手掌，卻又像擔憂禮節似的看了一眼就急匆匆的移開目光，不敢多看。

        “姑，姑娘，你沒事吧，實，實在是對不住，恕在下無禮，不小心沖撞了姑娘”少年拱著手不停的作揖道歉，似乎是過于緊張，聲音都打著顫。

        綠柳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到對面的少年穿著明禮書院的青衿，立刻將心頭那點小埋怨拋之腦后，連忙道：“不礙事不礙事，這位公子，我一點事都沒有，好著呢！”

        既然是書院的學生，往近了說是小姐的同學，往遠了說指不定是哪家達官貴人家的公子，綠柳一個小奴婢當然不能跟人家計較，何況自己本身也沒受什么傷。

        即使綠柳說了她沒事，那少年卻仍舊滿腹愧疚，低著頭解釋道：“實在是對不住，方才是我太心急，因著下課時間緊迫，且夫子拜托我一件事情，差我來里仁院尋夫子的孩子，夫子的孩子在里仁甲班學習，是我家夫子”

        姜素看著正在滔滔不絕講著話的少年，她十分懷疑，要是沒有人出聲打斷他的話，這廝是不是會說到天荒地老。

        就這么耽擱了幾十秒的瞬間，身后熟悉的小跑步聲靠近了。

        苗苗哼哧哼哧的趕到了姜素的身邊，兩只手齊齊上陣，一把拽住了姜素的手，仰著頭一臉夸張的感慨道：“姜同學，你走的好快啊！”語氣甚至還有幾分興奮。

        “我什么時候才能長到你那么高啊，到時候爹爹打我屁屁的時候我就可以逃跑啦！”

        姜素：“”不知道該說什么。

        索性繼續冷漠的掙開苗苗的爪子。

        誰知道苗苗看似年紀小個子矮，力氣卻實在是不容小覷，姜素連另一只手都用上了，跟掰玉米似的一根根掰開了苗苗的手指，然后下一秒，掰開的手指又貼了上來。

        并且附帶著一句苗苗天真茫然的發問：“姜同學，你在干什么啊？”

        “你不喜歡我牽你的手嗎？可是楚夫子說了，你第一次來書院不認識去茅廁的路，我得帶著你，不然你走丟了的話怎么辦，你別擔心，我以前經常帶其他同學去茅廁的，從來沒有把人給弄丟過哦！”

        看著嚴肅著小胖臉說這話的苗苗，姜素真的很想搖著她的肩膀告訴她“我是十三歲而不是三歲”。

        然而下一刻她想到苗苗很有可能回她一個“我知道你十三歲啊所以這跟我牽你手帶你去茅廁有什么關系呢”的懵懂眼神，姜素徹底放棄了。

        這邊一大一小的交鋒以姜素的失敗告終，那邊綠柳的處境也十分煎熬。

        她不太懂，為什么自己已經再三強調了沒有大礙，面前這位學生還在不停的跟她道歉，并且還從道歉的話追溯到了他家夫子在里仁院里有個四歲的孩子，孩子喜歡吃葡萄身上。

        綠柳雙眼懵圈，只覺得面前學生口中吐出來的字竟然像是化為了實物一般，一連串的從學生嘴里飄出，然后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她的頭上，砸的她頭暈眼花。

        這是什么神奇的本領，綠柳畏懼到渾身發抖。

        “別，別說了”綠柳再也承受不住，臉色發白的朝他擺了擺手。

        “可是姑娘身子出了什么問題！？”那學生大驚，猛地抬起頭，難掩驚慌和擔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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