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菜刀歡快的在墩子上跳躍。

        孔捷利落的把黃瓜和胡蘿卜切成細絲，發好的綠豆芽先過一遍滾水焯熟，再走一遍剛打上來的涼井水。

        案板上，將醒好的面團搟成磨盤大小的面片，撒一把生面粉揉開，用搟面杖把它卷起來，順著切開，每隔兩指劃一刀。

        抄起來抖一抖，下鍋，仍舊是煮熟后過冷水，撈出來，滿滿裝了兩大碗，加入辣子、蒜末和料汁，再用滾油一澆，濃郁的味道立馬就溢了出來。

        墊上切好的黃瓜絲、胡蘿卜絲和綠豆芽，灑一小把過油炸酥的黃豆粒，再來撮香菜。

        水嫩的紅、黃、白、綠，看著清爽誘人，配合著辣子混合大麥的香氣…

        老孔家油潑面，完成！

        “來，吃吧。”

        燕離接過一個人頭大小的海碗，學著孔捷也不去前面大堂正廳，在廚房里尋摸了個小凳，跟著進了后院，

        隨便找個陰涼地，就往那一坐。

        接著，兩人動作一致，拿著筷子在碗里攪啊攪，拌啊拌。

        然后，把腦袋往碗里一扎，

        “呼嚕呼嚕呼嚕…”

        “吸溜吸溜吸溜…”

        “呼嚕呼嚕呼嚕…”

        “吸溜吸溜吸溜…”

        孔捷也沒抬頭，只聽對方發出的聲音和自己不相上下，心中便覺十分滿意。

        一碗面的工夫，

        把筷子好好的擺在碗上，孔捷卷起衣袖擦擦嘴角，朝對面看去，

        少女也吃完了，小舌頭靈活的在唇邊掃了一圈，瓊鼻上還沾著一點紅油，大而有神的雙眼盯著手里的空碗，悵然若失。

        似乎是注意到了孔捷的目光，立刻回望過來，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孔捷見此若有所思，試探著問了一句，

        “要不，再來點兒？”

        “好！”

        少女利落的點頭答應，歡快的像一只掉進米倉的麻雀。

        得，是他保守了。

        …………

        大外孫

        外公現在挺好的，叫你擔心了。人鳳那事讓咱給辦砸了，他要是問起咱，你就和他直說，他要是不問，你也別提了。

        黑石那幾頭爛蒜咱犯不上動手，這個仇讓他自己報罷。

        說起來，那天晚上，終究是咱這邊出了岔子，實在是沒臉見他，所以就到江湖中走了一遭，散散心。

        寫到這咱就知道，你肯定又罵咱了，這可真怨不得咱，當時腦袋一熱就直接走了，忘了你還在莊子上，等咱想起來人都到湖廣了，不過你從小就機靈，咱倒也放心。

        湖廣這地兒，咱之前還真沒來過，你也真應該過來瞧瞧。

        嗬，這武當山，真他娘的好看。

        衡山，也他娘的挺好看。

        還有那個什么天門山，賊他娘好看。

        總之，這一趟沒白跑，還認識了朋友，你總說咱粗俗，等回頭有機會，咱把這新朋友領回去，給你瞧瞧啥叫高雅之士。

        可不是你念那幾句酸詩就能比得了的，人家手頭可有真東西，到時候咱讓他教教你。

        真不騙你，到現在咱這耳邊還嗡嗡響呢，可他娘的好聽了！

        哦對了，送信這小丫頭是咱給你相的媳婦，不準趕人家走，不準陰陽怪氣，更不準給人家擺驢臉子。

        等咱回去了，要是見不著孫媳婦，咱調頭就回雪谷，自己餓死自己，省得麻煩你養老送終。

        行了，先這么著吧，等咱逛夠了，咱就回去，你在家照顧好你媳婦。

        外祖父留

        …………

        午飯后。

        眼看著少女坐在板凳上，昏昏沉沉的直點頭，孔捷就帶她去臥房，在床上鋪了張竹席，叫她睡一會。

        通過一碗面條，倒是讓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彼此間不那么疏離陌生。

        瞅瞅略微偏斜的太陽，孔捷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支起躺椅避暑。

        當初之所以相中這里，就是因為這院子里有井、有葡萄架、還有顆銀杏樹。

        躺椅上，孔捷閉目養神，腦海里回想老頭那封信上的內容，

        溜出去散心？這都一年了還沒散夠？扯謊都找不到個正當理由。

        不過有一點倒是能確定下來，老頭遇到的麻煩和黑石沒什么關系，不然他不會放手讓張人鳳自己報仇。

        張府…黑石…陸竹…南少林…老頭…還有某個不知名的人或勢力…想到這些，孔捷是一點頭緒都摸不到，

        揉著自己的額頭，有意無意的瞥了眼某個房間，那里面放著的，除去平日里孔捷用不到的雜物，

        再就是昨天新扔進去的一個布包袱，

        云何寺，曾靜墳墓里，那半截羅摩遺體。

        一具遺體，把完全不相干的幾伙人，攪和在了一起，羅摩內功真就這么有吸引力嗎？

        啊，頭疼，天熱實在是不宜動腦。

        如此天氣，就該在綠蔭之下，躺椅之上，閉著眼睛緩緩放空，安靜得等待井里的西瓜鎮好，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自己在這究竟瞎操個什么心？

        既然已經知道了老頭沒事，如今正在江湖上活蹦亂跳，那些亂七八糟的就隨他去好了。

        突然想開的孔捷，只覺心頭說不出的松快，剛好有陣清涼微風卷過，身子一歪就睡了過去。

        睡著的孔捷并不知道，就在此刻，城南攬活的江阿生，回首間在戲法班子里看到了一位熟人，

        黑石三大殺手之一，彩戲師。

        ……

        “李哥，我回家拿點東西，牌子你幫我看一下。”

        “行，你去吧。”

        同身邊的人交代一句，江阿生很快的擠進了來往的人流當中。

        借街面上川流不息的行人阻擋，僅隔著十幾步的距離，江阿生緊緊貼著游行的戲法班子。

        彩戲師的身邊圍著不少小孩子，他面容和善，雙手翻轉穿過斗篷，憑空抓出一捧糖果來，

        “不要搶，都有都有，一人一顆。”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帶著笑容，給孩子們發糖的人，會是個心黑手辣的殺手呢。

        江阿生就這么一路跟著，神色冷漠的看著彩戲師一路表演一路散糖。

        越來越多的孩子們匯聚過來，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

        “你在這干什么？”

        肩膀突然讓人拍了一下，把江阿生嚇得不輕，回過頭，就見曾靜不知何時到了身后。

        “嚇死我了你，你怎么在這？”

        曾靜聽聞，揚了揚手里的通寶錢莊匯票，

        “我來存銀子啊，昨天不是和你說了嗎。”

        “哦，這樣啊。今天沒什么活兒，我看到了個戲班子，就跟過來瞧瞧熱鬧。”

        “沒活兒？你今天不是要幫【吃了么】送菜嗎？”

        “嗨，瞧我這記性。”

        江阿生作勢拍拍腦袋，看看天邊西沉的落日，不覺間他竟然跟著戲法班子，在城中轉了一個下午。

        “小孔老板肯定著急了，我這就過去。”

        江阿生對曾靜略做交代后，撒腿就跑。

        還好此地距離餓了否不算遠，當太陽徹底落下，天空將暗未暗之際，總算是來到了孔捷店里，

        “呼…呼呼…小孔老板，我、我來了。”

        “怎么才來？也就是人家沒確定具體時辰，只說了個大概，不然單子黃了，你就等著賠錢吧。”

        “著實是對不住，貪睡了一會。”

        “哼，等著。”

        孔捷轉身進了廚房，片刻后，拎著個食盒走出來，交給江阿生，

        “里面有湯，穩著點，送哪去沒忘吧。”

        “送到油坊陳老板家里，我會注意的。”

        抹了一把鬢間的汗漬，江阿生接過食盒，疾步朝著陳老板的宅院走去。

        抓緊把事情辦完，回過頭還要去那個戲法班子去摸摸底。

        這許多事情，也該做個了結，如此想著江阿生又加快了幾分腳步，陳宅已經遙遙在望。

        正要上前，就見那道熟悉的彩布斗篷從街對面走來，先他一步到了宅院前，敲響了緊閉的大門。

        沒一會，大門打開陳老板出來迎接，兩人在門口寒暄了幾句，便一起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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