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大手從他的腰間穿過，瞬間將他收進懷中。大晚上的黑暗環境下，被陌生人毫無聲響的靠近，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何況這巨大的力道和完全將他俘獲的架勢把宋之辭嚇了一大跳，他下意識就屈起右手肘，放低重心，側身發力想給身后人的頭來上一肘。

        連奕笑著抓住他的手臂，“是我。”

        “連奕？”聽見熟悉的聲音，宋之辭扶著心臟，眉頭擰緊，“你有毛病？”

        連奕沒想到會自己的出現，真把宋之辭嚇著，他不由放軟了聲音，身體卻不肯挪開，環抱著宋之辭安撫道：“我等你好久，等不了了。所以在樓下接你嘛。”

        宋之辭不在家，他對著空蕩蕩的陽臺覺得一整天都提不起勁，好不容易把宋之辭盼回來了，不得揉進懷里，讓他好好充個電。他聞著宋之辭身上的味道，覺得心里又滿足又放松。

        宋之辭掙脫不開，開口談判，“你這樣我走不了路。”

        “那別走了，先讓我抱5分鐘。”連奕埋頭在他的頸間，收緊手臂，頗有懲罰意味的說：“看你以后還敢不敢這么晚回來。”

        宋之辭無語，“我要上班。”

        “我不管，你這么晚回來就是不對。”連奕霸道地說。

        宋之辭累了一天，他實在沒有心情再和連奕耗費唇舌。想抱就抱吧，他力氣比不過連奕，如果想獲得自由，抗爭只會讓身體更疲倦，他選擇躺平。大學時候，連奕就很霸道，宋之辭總是犧牲自己的事情去配合他，比如翹掉重要的課程，陪連奕去給女朋友選禮物。

        連奕難得守信，幾分鐘后就松開鉗制，兩個人一前一后地上樓。

        “你今天和哪個客戶吃飯？在哪吃的？”

        宋之辭答：“你不認識。吃的法國料理。”

        連奕說：“你怎么知道我不認識。”他看著宋之辭的背影，想著剛剛從車窗里伸出手遞給宋之辭禮物的男人，究竟長成什么樣子，叫什么名字，敢對他看中的人獻殷勤。幸好宋之辭從不讓他失望，沒有收下別的男人送的東西。連奕在心里默念幾次那個車牌號，眼中閃著危險的光。

        宋之辭懶得理他，他直接去了連奕門前，回頭道：“開門。”這座城沒有哪個打工人像他這般勞累命，白天上班賺錢，晚上還要做廚子。連奕在對上宋之辭的瞬間，眼神一下轉換成柔情形態，他笑著打開門，讓宋之辭先進去，又主動說：“我把蓮子抱過來？”

        宋之辭想了想，也行。“鑰匙在電腦包外層。”他之所以選擇在連奕家吃飯，是為了防止在他天天睡覺的空間里，留下更多連奕的痕跡，記憶畫面也不可以。

        他一進門，jessi就搖著尾巴朝他走來。要說什么能治愈上班后的心情，萌寵的力量是強大的。宋之辭完全被jessi撒嬌的叫聲融化了，他蹲下來，不住揉捏jessi的下巴。連奕抱了蓮子進門，音調愉悅，“你跟jessi這么好，我和蓮子都要吃醋了。”

        宋之辭裝作沒聽到他的渾話，把蓮子接到懷里，一邊低頭撫摸，一邊用充滿憐愛的眼神，輕聲地和蓮子說話。連奕看他這副模樣看得心癢癢的，如果宋之辭平常對他的態度也能像哪天喝醉酒一樣，或者像對小貓咪一樣，該有多好。

        在連奕的設想里，經過親密接觸的那夜，他和宋之辭的關系應該會再進一步才對，可宋之辭宿醉忘事的毛病，令他挫敗。他已經拿出十二分耐性，十二分溫柔，和盡可能多的時間都放在宋之辭身上，他們的關系總是沒有達到他想要的進展。

        連奕已經觸摸到了，橫在他和宋之辭之間的墻，那是宋之辭建立的心墻。墻壁很厚，里面涵蓋著他們的這七年，其中四年朝夕相處，三年形同陌路。他和宋之辭都心知肚明，不論宋之辭承不承認，正是因為宋之辭至今還忘不了他，才會站在墻的那頭對他防備著。

        雖然倒計時像掛在連奕頭上的定時炸彈，但是他依然有信心會聽到那句解開詛咒的真心告白，畢竟他是連奕，畢竟對方是宋之辭。而且與宋之辭拉扯的感覺也不錯，他不介意，將戰線拉長一些。

        宋之辭不知道連奕笑瞇瞇背后盤算的種種，放下蓮子，走了到廚房門口，打開冰箱，發現里面放滿了各式食材。他指著冰箱，“你和我說家里沒吃的，你說說，這是什么。”

        方才在電話里，連奕委屈地表示他雖然會做飯，但是也不能就著空氣做飯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說。宋之辭建議他點外賣，他又說：“聽新聞說，外賣吃多了會吃死人的。”現在宋之辭知道了，連奕是吃定他了，連吃飯也要非吃他做的不可。

        宋之辭想生氣，他又不是連大少的保姆，可他看見連奕閃亮無辜的眼睛，還有他懷里兩只小貓咪的萌萌大眼，他把氣又咽了下去，小小聲說：“真想喂你吃貓糧……”

        “什么？”

        “沒什么。”宋之辭拿了兩個雞蛋，走到廚房里，發現桌上已經擺了好幾盤色彩搭配豐富的菜肴，只是已經涼透了，連味道也被風吹沒了。

        “你……”宋之辭愣愣地盯著這些菜，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難道在前面的幾個小時，連奕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等他回來，所以才一直給他打電話嗎？連奕走到他旁邊，左手撐著桌臺，抬起右手摁在他頭頂的儲物柜上，宋之辭又落進了他的懷里，他語氣低落，雙眼滿是深情，“這是我第一次為別人準備晚飯，可惜浪費了。”

        宋之辭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他說：“你怎么不早說……”連奕苦笑，“我和你說了，但是你一直沒回微信。”宋之辭的愧疚感更深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在為連奕讓步，沒想過連奕也是會為他做事情，為他付出的。不管這個付出，是否貴重。只要是連奕，一點點好，都足夠讓宋之辭動搖。

        他背對連奕，拿筷子嘗了一口西芹蝦仁，雖然已經冷卻，依然能品嘗到蝦仁的鮮甜。這股淡淡的甜味，透過他的舌尖傳到他的心里，“以后，不用等我。”連奕不動聲色地把手摁在宋之辭手背上，“你應該說，以后，你會早點回來。”

        這樣的動作，理論上宋之辭應該會如臨大敵的甩開。但他自我安慰，他和連奕只是如同對外所稱的朋友，他們回到了大學時的朋友關系，這樣是不是，也不算太貪心呢？

        實際上，宋之辭的關注點錯了。

        連奕勾起唇角，“以后”，這個詞才是重點。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連奕，甚至自然地接受以后的生活中有連奕。

        “我知道你吃過飯了，可是我想你陪在旁邊，看著我吃。”

        “好。”

        “去你家好不好，我喜歡你的桌子和燭臺。”連奕得寸進尺。

        “……好。”

        第二天，宋之辭家里多了一套精美的餐具，連奕表示，雖然是同一層樓，但是他更喜歡宋之辭家陽臺的風景，所以以后他會常常在這里吃飯，故而需要新的餐具。

        接下來的幾天內，宋之辭又接連收到快遞，拆開大大小小的包裹，里面有名家的裝飾畫、絕版唱片、還有很多絕版書……很多都是宋之辭找了很久，一直求而不得的東西。

        他給連奕發消息：“你的東西寄到我家來了。”連奕秒回：“送你的。”宋之辭對著這一堆從天而降，而且每一件都砸中他心意的禮物，陷入惶恐。

        連奕繼續發道：“喜歡嗎？”他可以想象宋之辭的表情，一定像個受驚又迷茫的小白兔。禮物？連奕想起那天送宋之辭回來的男人和他手上的禮物，笑容更深幾分。

        身旁人和他套近乎，“什么事情讓連少這么開心？”連奕笑笑不說話，他們正在賽車比賽的現場，引擎轟鳴的聲音響破天際。紀琛從賽車上下來，取了頭盔，坐在連奕旁邊。

        “你不開？”

        “沒興趣。”

        “讓你幫我查的車怎么樣了？”

        紀琛掃了他一眼，灌下一大口水，瞇著眼睛看向廣闊的賽道，“你問來準備做什么？”

        連奕：“這你別管。”

        紀琛忍不住勸道：“你可別搞事。”

        連奕輕笑：“是我搞事，還是李權搞事？”

        紀琛捏了捏眉心，無奈道：“……林晟宇和宋之辭合作，不一定和李權有關系。”他說的不錯，林晟宇和李權也不過是點頭之交，完全沒必要為了李權和連奕之間的過節，去對宋之辭不軌。

        過去，連奕一向對這些人毫不關心，每日只管著自己瀟灑，怎么現在和宋之辭扯上關系，一切都變得麻煩又復雜了。

        他深深地看了連奕一眼，與其看發小這副大情種模樣，他寧愿選擇之前和他一起玩樂的大渣男形象，起碼這樣的連奕他不會擔心。他攀上連奕的肩，問：“今晚去喝酒？”

        “不去，我要回家。”

        “不是吧，宋之辭管你這么嚴？”

        連奕笑得曖昧。紀琛見狀，湊近了，低聲問：“所以，你們那一方面，也很合得來？”他實在難以想象，一本正經的宋之辭和花花公子連奕在一起的奇妙組合。

        提到這茬，連奕驕傲的尾巴垂下。紀琛一看就懂了，他慢悠悠地搖頭，拍著發小的肩膀，沉痛道：“誒，這都快一個月了吧，你守節呢？”

        連奕一把拍開他的手，“你懂個屁。”

        “好好，我不懂。”紀琛幸災樂禍地笑。

        連奕盯著已經被夕陽染紅的天際，沒說話，他看了一眼手機，宋之辭還沒有回復。

        宋之辭不知道怎么回。他表示自己需要場外援助，于是太陽落山后，他又去了阿栩那里，進門之前，他怕會撞見連奕摟著某個男人還是女人的畫面，但今天的酒吧空蕩蕩的，一是因為還沒到點，二是，宋之辭點開阿栩的微信，“有人包場了。”

        難怪，他正準備打道回府，有個人突然叫他的名字，“宋之辭？”

        宋之辭辨別著聲音慢慢轉身，擠出一個尷尬不失禮貌的笑，“林總。”

        整個酒吧只有他一個人，所以包場的人就是林晟宇。宋之辭想回家，很明顯林晟宇沒有放他離開的打算。“你喝什么？”他問。

        阿栩見包場的客戶居然和宋之辭認識，他探出橙色的腦袋，大大咧咧地拍胸脯接話，“他只會喝莫吉托。”林晟宇微一挑眉，阿栩又自來熟地說：“小辭是我的朋友，他來找我玩。既然大家都認識，小辭，來來，你坐這，我幫你調酒。”

        宋之辭硬著頭皮在吧臺前坐下。

        林晟宇沉默了片刻，說：“為什么要隔一個位置，你不愿意坐我的旁邊嗎？”

        宋之辭想了想，他這種坐法確實有些不禮貌，畢竟他們是工作合作伙伴，也是校友。于是他面無表情地換到林晟宇旁邊的位置，兩人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

        恰好，手機亮起，宋之辭點開，是連奕的消息，只有三個字：“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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