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落兒，醒了沒？我們幾個快到地方了。”

        江落拿著手機迷糊著應：“馬上起來了，知道了嗯嗯。”

        電話掛斷，江落揉了揉眼睛，舒舒服服把被子裹在身上，感覺自己好像抱了一個熱騰騰的暖爐，一夜好眠過后全身都是酥軟的。

        主要還是這暖爐抱著睡太助眠了，江落半夜凍醒后手腳冰涼，下意識就去找暖源，抱住之后才美美睡著了。

        這暖爐還是軟的，有點香，就是這香味怎么這么熟悉

        江落猛然睜開眼睛，景翊那張很有沖擊力的臉就在他眼前，是再靠近一點就能親上的距離，景翊的下嘴唇偏厚富有肉感，旁邊還有一顆不甚明顯的痣點綴。

        鬼使神差的，也可能是早有苗頭，江落在想如果和景翊接吻的話，他一定要咬在這顆痣上，用牙磨一磨。

        幻想越來越少兒不宜，他感覺一股熱流往下涌去，趁著景翊還沒醒，他趕緊掀開被子下床，逃似的進了廁所。

        床上躺著的景翊睫毛顫了顫，睜眼看向門外的時候，眼底一片清亮。電話鈴響第一聲的時候他就醒了，或許是不想讓兩個人尷尬，他選擇在被子里閉上眼賴一會。

        看著廁所磨砂門后映出的人影，景翊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翻了個身下床，低頭找了半天鞋子。

        “豆豆。”景翊叫。

        江落叼著牙刷拉開廁所門，模糊道：“干嘛？”

        江落的頭發就跟他這個人一樣，總是很活潑，也不知道每天晚上到底要怎么睡才能睡出來兩邊翹角的造型。

        景翊問：“我拖鞋怎么不見了？”

        一邊刷牙江落一邊幫景翊找拖鞋，這拖鞋也不知道怎么懟到床下去了，他夠了半天才夠著。刷完牙用清水洗了把臉，江落開始后悔沒讓孟超給他們帶瓶洗面奶過來了，不用洗面奶洗臉總覺得不夠干凈。

        景翊走進來，問：“還有牙刷嗎？”

        江落遞給他一個還沒拆封的，景翊撕開包裝，打開水龍頭沖了快一分鐘，正準備擠上牙膏刷牙發現洗漱臺上只有一個刷牙杯。

        正和頑強的頭發奮戰到底的江落通過鏡子看了他一眼，說：“就一個杯子了，你要不然用喝水的杯子刷？”

        “不用了。”刷牙杯上還沾著水珠，景翊拿著漱了漱口，刷牙的時候他看了看天氣，今天上午還是陰天，不過中午之后就會放晴了。

        孟超提了兩份早點進來，江落一邊吃著早飯一邊和他討論拍攝上的問題，steadicam的投入使用讓鏡頭更加的穩定，但操作起來太過于麻煩，對使用者的要求很高。一些更加快速流暢的移動鏡頭就需要使用軌道來完成拍攝，那些從高空中俯拍下來的空鏡頭，就要用到他的航拍器了。

        江落把油條泡進胡辣湯里，看著孟超手里的steadicam承重背心，露出羨慕的表情：“孟哥，我也想試試這個”

        孟超手一抖，果斷把承重背心背到身后：“前年你說要試試我新買的索尼a7r4，剛拿到手上鏡頭就飛了。去年我送你一套設備，出去一趟云臺居然能干報廢了，三腳架直接廢一條腿。”

        “你想試試可以，但是我先說明，這一套萬把塊，你自個兒掂量掂量。”

        江落覺得自己成了《無敵破壞王》里的拉爾夫，孟超就是快手阿修，他在前面搞破壞，孟超負責拿著扳手修東西。

        金錢的力量總是無窮的，向資本低頭不丟人。江落安慰著自己，夾起吸滿湯汁的油條一咬為快。

        江落把飯吃完的時候，景翊還沒吃掉一半，這人吃飯慢條斯理的，而且從來不會混在一起吃，喝胡辣湯之前必定要把油條咽下去。

        十分鐘之后景翊放下筷子，江落看著他剩下的半碗湯，問：“你就吃這么點兒？”

        景翊說：“我估計我再吃下去你倆能把這碗盯穿。”

        他們兩個跟圍觀珍稀動物似的看景翊吃飯，景翊吃東西時的姿勢很優雅，仿佛吃的不是小攤上幾塊錢就能買到的胡辣湯，而是坐在米其林餐廳里品嘗山珍海味。

        收拾好殘局，江落他們把現場道具擺好，酒瓶還有盛著隔夜的菜的盤子都挨個放好。江落進屋把多余一個枕頭拿出來的時候，孟超表情復雜地看著他。

        江落：“你這什么表情啊？”

        孟超把護腰帶粘好，狀似隨意地說：“我覺得有些事還是成年之后再做比較好。”

        江落不想和思想污濁的大人說話，他選擇直接回他一枕頭。

        要說這場戲里的賀禛該是什么感覺，江落從腦子里搜刮出一個形容詞來，那就是暗潮涌動。

        他爸是個酒鬼，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睡醒了就給自己倒上一杯，辛辣的酒水下肚，掉進空蕩的胃里，撞在胃壁上叮當回響。他摸摸兜，好像叮當響的不是胃，是他窮的只剩下幾角鋼镚的口袋。

        老的不工作，小的就要自己討飯吃，還要想辦法掙錢給老的買酒喝。賀禛他媽也不知道是跑了還是死了，反正從他出生就沒見過他媽，如果不是他奶奶給他送去上了幼兒園，估計都不會知道一個正常的家庭是有三口人的。

        打小賀禛就沒有能說話的人，他性格孤僻，從來不主動和別人說話。實在沒什么人可說的，奶奶上了年紀，爸爸神志不清，他要說就是對著空氣說，看起來很像神經病。

        高一寒假的時候他交到了第一個朋友，賀禛很珍惜這段友誼，每天都會和朋友去各種各樣的地方，他們共同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可是好景不長，他的朋友被人殺害了，沒人知道兇手是誰，也沒人會幫助他去尋找兇手，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從前賀禛就知道，這個社會是冰冷的，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大家在交往的過程中各取所需，想要找存在感的人和能夠襯托他的人混在一起，喜歡背后嚼舌根的就和喜歡聽八卦的人呆在一塊。

        獨行的人最不討人喜歡，抱團取暖的人們將形單影只的人排擠在外，有了共同討厭的目標，他們的友誼也變得更加牢不可催。

        人們討厭的不是孤獨，而是害怕孤獨的自己。

        屋內的鏡頭拍完之后，孟超把攝影機交給別人，自己換上衣服，搖身一變成了小賣部老板。

        烏泱泱一幫人在大爺大媽的注目下扛著機器走進小賣部，上面七嘴八舌討論著，小賣部里江落的舅舅也被這陣仗震住了。

        舅舅收了收啤酒肚，節省空間：“我先出去，你們拍完給我發個消息就行。”

        孟超飾演的小賣部老板脾氣暴躁，經常一言不合就和人打起來，發起瘋的時候像一只誰也拉不住的瘋狗，惡狠狠從別人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他沒有親人，更沒有朋友，日復一日的經營著一家根本不盈利的小賣部。

        賀禛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麻煩，還是一個三番四次不懈堅持來煩他的麻煩，起初他還會朝賀禛發脾氣，到了后來他干脆把這人當空氣。

        如果不是賀禛拿著一根沾著血的棍子來找他，他可能永遠都不會開口和賀禛講那天發生的事。

        “ok，收工了各位！”江落一錘定音，結束了今天的拍攝。

        景翊把涂著人造血漿的棍子放到一邊，整個手臂都在發酸。在江落家里拍攝的時候，地形還算熟悉，他走位的時候還能注意到鏡頭的方向。小賣部里面擺著兩個貨架，負責拍攝的人被貨架一擋，景翊找不準鏡頭的方向，重復試了好幾遍才敲定了一個路線。

        這棍子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里面是實心的，掂起來死沉。景翊一整個下午都在反復掂棍子放棍子，現在手累的快抬不起來了。

        江落把內存卡取出來裝進包里，兩個人一塊回老房子換好衣服，雙雙婉拒了孟超的晚飯邀請。

        “別說吃飯了，光走路我都感覺自己能暈。”江落活動著脖子：“我倆先回學校了，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孟超也知道他們高中生不容易，沒強留：“那行，等殺青了再一塊吃一頓吧，趕緊回，我們幾個耍去了。”

        出租車停在七中門口，景翊搖醒歪著頭枕著他肩膀熟睡的江落，兩個人踏著夜色走進學校。

        江落打個哈欠，感覺自己困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原本坐在那看你們演的時候還沒覺得多累，現在一回來感覺跟做了場夢似的。”

        景翊第三次把他往自己身邊拉，江落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撞樹上。他干脆抓著江落的胳膊帶著他走：“我覺得你現在這狀態跟夢游差不多了，你還記得明天要月考這回事嗎？”

        “月考？”江落眼睛瞪大像銅鈴，彪高的聲調將他的情緒暴露無遺：“什么月考？！”

        “老趙周二上課的時候說的，你沒聽？”

        周二，周二數學課他他媽的在給景翊畫小傻逼，聽個毛線啊聽。江落瞌睡蟲嚇跑了一半，另一半也被自己氣飛了，忍不住問：“那你怎么也不提醒一下啊！我看你每天也沒復習啊？”

        景翊想了想，決定告訴他：“我一般睡覺之前都會在手機上刷一個小時題，考試的話就多刷半小時。”

        江落完全理解了，他以為景翊在玩手機，其實這人偷偷背著他把題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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