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管家早已等在神武門外，見青梔出來，忙上前拿過她手中的包袱：“老夫是林府的管家，姓曲。青梔姑娘這邊請，馬車已等候多時。”

        她想把包袱拿回來，奈何曲管家老當益壯，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走出老遠，還頗為貼心地駐足等她。

        馬車極為寬敞，也不會顛簸。在青梔快要睡著的時候，他們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她剛想爬下車，就見馬夫麻利地搬來馬凳，又將手臂橫在她面前。

        她呆愣地道謝，隨后扶著對方的手臂走下馬車。

        曲管家先是把她的包袱遞給小廝拿著，這才轉身對她道：“青梔姑娘這邊請，老夫先帶你去你今后的住處。”

        青梔有些沒想明白他們為何這么客氣地對待自己，畢竟她只是個來伺候林督主的小丫鬟。

        她跟在曲管家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問：“曲管家，奴婢現在可以見督主嗎？”

        “不巧，督主正在東廠辦事。”

        “那他何時回來？”

        “老夫不知。”

        “那他……”

        “到了。”曲管家打斷她，推開面前的院門，側身請她進去。

        院子很大，卻不像是有人居住過的樣子。

        他解釋道：“府上沒有丫鬟，昨日下人們才將這處院落打掃干凈，可能沒有宮中那般舒適，還得委屈青梔姑娘將就一下。”

        青梔搖頭：“這院子很好了，不委屈。”

        她又問：“為何……為何府上沒有丫鬟？”

        曲管家輕咳一聲：“督主不近女色，挑選下人時特意吩咐過不要丫鬟。”

        他招手讓小廝把包袱放下，接著道：“那我等便先離開了，你先收拾一番，有什么需要，可隨時喚人過來幫忙。”

        院門關上，青梔眨眨眼，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邊嘆氣邊往里走。

        看來今日是問不出什么了，明日再試試吧。

        ……

        一連過去六日，林之垣都未回府。

        林府中的人雖對她客客氣氣，卻從不與她說多余的話。

        眼見著林之垣都要七日沒回來了，青梔著急，又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罵他。

        再怎么躲她，也不至于連家都不回吧？她是什么洪水猛獸嗎？！

        她垮著張小臉，漫無目的地走在林府中。

        路上遇到的人們和她打完招呼就低下頭匆匆走過，就怕她再過來問東問西。

        她不知不覺走到廚房，恰巧碰到一小廝從里提著食盒走出。

        那小廝看見她嚇了一跳，兩人面面相覷間，里頭的廚子追出來：“等等，這里還有道糕點，一并裝去給督主……吧。”

        他對上青梔的眼睛，忽而干笑兩聲，試圖掩蓋自己方才所說的話：“青青青梔姑娘你來了啊……再再再再過不久就能吃飯了，你你再等等。”

        青梔沒被他繞過去，追問：“你方才說，這些是要送給督主的？”

        想來也是，他既暫住在東廠，那么一日三餐必須有人送飯過去。

        她不等他們答話，率先搶過廚子手中的驢打滾，幫著裝進食盒里，接著一把提起它：“我也一起去送吧！”

        “啊？”兩人傻眼，結巴道，“這，這，不，不可。”

        “有何不可？我既然是督主的丫鬟，給督主送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這……這……可是……可督主他……”

        “沒有可是！”她打斷他們接下來要說的話，扯著小廝就走，“快到前頭帶路！”

        東廠的人都認得這個送飯小廝，給他放行的同時，頗為好奇地瞄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姑娘。

        從未有姑娘來找督主，這讓他們抓耳撓腮地想要知道她是誰，但想到她要見的可是督主……算了算了，督主的事豈是他們能隨便探聽的？

        房門被人敲響，林之垣頭也沒抬：“進。”

        小廝戰戰兢兢的聲音響起：“督主……飯菜……飯菜小的送來了……”

        他沒理他，只眉頭緊蹙地翻開下一頁卷宗，似是遇到什么難題。

        房門打開又合上，屋內只剩紙張翻頁的輕微聲響，以及不斷鉆入鼻中的飯菜香味。

        茶盞里的茶水早已見底，林之垣在拿起茶盞時才想起這事，誰知下一刻，溫熱的茶水入喉——有人替他添過茶了。

        他動作微頓，抬眸看去，正好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

        他驚得被茶水嗆住，偏頭不住地輕咳起來。

        青梔忙替他順氣，末了問一句：“好點了嗎？”

        他匆匆起身與她拉開距離，神情微僵：“你來做什么？”

        “來給你送吃的啊。”她指指擺在桌上的飯菜，一臉無辜。

        林之垣立刻想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捏捏眉心，指著房門道：“出去。”

        她沒賴著不走，福了福身：“那奴婢就先出去了，督主慢用。”

        他重新坐下，對她此番舉動頭疼不已。

        想著稍后得敲打敲打手下的人，居然讓她進東廠里來，萬一看到什么不該看的……

        心不在焉地用完飯，他提著空食盒打算讓人送回去，低頭卻見青梔坐在廊下仰頭沖他笑：“你吃完啦？”

        林之垣沉默不語，打開一半的門重新關上，徹底隔絕對方的視線。

        房門隨即被人敲響，女子特有的軟糯嗓音傳入耳中：“開門啊，食盒我得拿回去，你拿著也沒用啊。”

        他當然知道食盒放在這里無用，可他不想開門面對她。

        他不禁無聲苦笑起來，要是被人知道林督主也有不想面對的人，怕是這督主的威嚴是再也保持不住了。

        很快門外便響起小廝的聲音：“青梔姑娘……要不，要不你就先回去吧？食盒我之后帶回去。你還沒吃飯呢，可別餓著肚子了。”

        林之垣聞言迅速轉頭，隔著門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聽見她在耍小孩子脾氣：“我不走，餓著就餓著，又不是沒餓過。”

        小廝也沒想到她這般固執，苦口婆心地勸著，生怕督主怪罪自己。

        畢竟……青梔姑娘來林府之前，督主可是特意吩咐過不可怠慢她的。

        他還想再勸，面前的門卻驀地打開。

        見督主冷著張臉，他連忙埋下頭：“小的這就勸青梔姑娘回府。”

        “不必。”

        “啊？”

        “退下。”

        青梔看著小廝離去，隨后朝林之垣伸出手：“食盒給我。”

        接過對方一言不發遞來的食盒，見他關門離去，她急忙追上去：“你要去哪里啊？”

        “還不回？”他步伐漸慢，依舊沒給她好臉色。

        “不啊，”青梔與他并肩走在路上，笑嘻嘻地歪頭看他，“我只說我會把食盒帶回去，沒說現在就要回去啊。”

        被她這副賴皮樣氣到，林之垣停住腳：“回去。”

        “我不回去，除非你也回去。”她哼哼兩聲，大有賴在東廠不走的架勢。

        雙方僵持著，青梔突然捂著肚子蹲下來，低垂著頭叫人看不清神色。

        林之垣面上慌亂一瞬，故作冷淡道：“別裝了。”

        她沒回他，反而肩膀開始輕微顫抖起來。

        他想到什么，蹲下來想要查看她的情況：“是不是胃不舒服？”

        卻見她猛地抬起頭來，臉上哪有什么痛苦之色，反倒是因為憋笑而導致滿臉通紅。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林之垣甩袖離去，腳下步子之快，青梔根本追不上。

        她扶著膝蓋直喘粗氣，望著他的背影懊惱地輕捶自己腦袋。

        玩過頭惹得林大哥生氣了，該怎么哄他？

        青梔帶著食盒回去的時候，門口的守衛正自以為隱晦地打量她。

        她沖他行禮道：“奴婢是林府的丫鬟，往后送飯都是奴婢來，還請您將此事告知其他人，以防明日奴婢再來的時候被擋在外頭。”

        那守衛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在她走后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還是同僚上前拍他的肩膀，他才猛一拍大腿道：“督主家……居然有丫鬟了？！”

        這消息轉瞬傳遍東廠上下，大家不僅震驚于林府居然有丫鬟了，更重要的是這丫鬟竟沒被督主趕走，還要日日來東廠送飯！

        青梔回到府中，找來那送飯小廝：“往后都由我來給督主送飯。”

        小廝聞言瑟瑟發抖：“你快饒了我吧！今日這一趟就夠要我的命了，督主不會放過我的……”

        “有什么問題我兜著！”她拍著胸脯保證。

        小廝欲哭無淚，和她打商量：“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她可不能讓他跟著，不然林大哥就更有理由不回家了。

        翌日，青梔早早便提著食盒往東廠而去。

        到東廠時，她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可她回頭望看去，卻又一切如常。

        她奇怪地晃晃腦袋，只當自己想多了。

        在她身后，一群人扒著墻緩緩冒出頭來，神色嚴肅。

        “她就是督主家的丫鬟？”

        “對，據說是嫻妃娘娘強塞給督主的。”

        “嘶……那這么說，嫻妃娘娘想撮合他們？”

        “我覺得不是。以嫻妃娘娘如今受寵的勢頭，直接給督主賜婚不就得了，哪還用得著這樣？”

        “有道理，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不成……”最上頭的番役開始琢磨起來，“這里頭有什么陰謀？”

        此話一出，底下的人全都仰頭看他：“你不就干這個的？快去查查，可不能讓督主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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