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顧以凝高二下學(xué)期轉(zhuǎn)學(xué)到二中。
那段時間,九中陷入洶涌的輿論風(fēng)波里,班級里不常討論社會新聞的同學(xué)都知道九中發(fā)生了嚴重的霸凌事件,多名學(xué)生跳樓自殺,家長們舉著牌子堵在學(xué)校門口,為死去學(xué)生鳴不平的各界各地人士也加入其中,人群浩浩蕩蕩,把學(xué)校圍堵得水泄不通。
正是在那段時間,顧以凝被顧家認回。
顧以凝精力充沛、樂觀向上,性格極好,不少人曾評價她“不愧是顧家養(yǎng)出來的小千金”。
可她不是顧家養(yǎng)出來的,從牙牙學(xué)語到二八年華,她不曾得過顧家滋養(yǎng)。
她像是一根頑強的小草,長在廢墟上,長在泥潭里,長在干旱的土地上,風(fēng)吹雨打,她在風(fēng)雨里更加奪目,開出令人艷羨的花朵。
她太過耀眼,太過燦爛,總是干勁十足,笑吟吟地往前沖往前看。姜清很少問她以前的事,偶爾也會忘了,她其實吃過很多苦。
“收養(yǎng)”她的那戶人家并不是什么好人家,有了親生兒子后更不會把顧以凝當家人看,只當做買來的仆人。九中離她的“家”很近,顧以凝卻選擇住校。
姜清魂不守舍地走下樓梯,炫目的日光迎著太陽穴落下,她嚇了一跳,險些摔倒。
……在顧以凝被顧家找回之前,在她轉(zhuǎn)學(xué)之前,她是不是也遭遇過霸凌?
姜清抱緊懷里的書,指甲刮過封面,留下一道小小的痕跡。
有些沮喪,還有些擔憂——為自己不能按照計劃遠離她而沮喪,為那個還未完全成長強大的顧以凝憂心。
心里亂成一團,姜清失魂落魄地往前走,正要下樓梯,旁邊傳來女生的聲音:“喂!”
姜清循著聲音來處看去。
茂密的樹下,少女盤腿坐在樹壇上,齊肩短發(fā)濃密順滑,像是一道墨色的瀑布。她弓腰,托著腮,仰頭看向臺階上呆呆的女孩,“看路。”
姜清下了樓梯,走到女孩身前。
女孩仰頭看著她,莫名其妙咯咯咯笑起來:“干嘛。”
姜清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朝她伸手:“同學(xué)你好,我叫姜清,剛才謝謝你的紙。”
女孩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黑黝黝的瞳孔里泛出不合時宜的死氣。半晌,她抬手在姜清掌心拍了一下,“譚寶珠。”
磚石有點硌屁股,姜清邊說邊調(diào)整坐的姿勢:“剛才是你在衛(wèi)生間哭嗎?”
譚寶珠勾唇笑了下,眼睛里卻沒有任何笑意,長長的睫毛拖著眼皮往上,她靠近面前奇怪的女孩:“懷疑我被欺負?”
姜清不說話。
譚寶珠靜靜地看著她,嘴唇挑了下:“如果有人欺負我,你會幫我報仇嗎?”
她靠得很近,妝太白了,有點像扎紙人。身上涼涼的氣噴在姜清身上,后脊攀上一股寒涼,姜清本能地往后縮了縮。
譚寶珠又咯咯咯笑起來,頭和肩膀跟著笑的動作上下抖動,又在某一瞬間全部收住,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的木偶,動也不動。
潮濕陰沉的目光黏在姜清身上:“你到底想干嘛?”
“我……”姜清低著頭,視線不自覺落在譚寶珠的小皮鞋上,“我下樓的時候,聽他們說,要找顧以凝。你知道顧以凝是誰嗎?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我知道啊。”那道黏膩的目光終于散開,恢復(fù)正常,“顧以凝是我女朋友。”
?
???
????!!!
什么東西?!!!
少女的疑惑與驚訝落入譚寶珠眼里,她聳了聳肩,頗為自豪地和姜清科普:“別驚訝,這叫女同,就是女的喜歡女的。你懂是什么意思嗎?就是女人和女人……”
譚寶珠不知為何開始喋喋不休起來,姜清忙止住她:“我懂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顧以凝為什么是你女朋友?”
譚寶珠歪了歪頭,脖子咔嚓作響,“你喜歡她。”
姜清:……
姜清:“沒有,我不認識她。”
按照時間線來說,她這會兒確實不認識顧以凝,“只是聽他們這么說,感覺會欺負她,如果你認識她,你可以提醒一下。”
譚寶珠盯著她看:“你想救她。”
沒等姜清回答,譚寶珠自顧自說話:“她那樣的人,還需要別人來救嗎?”
她掃了一眼女孩的穿著,廉價的帆布鞋,校服褲,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洗得發(fā)白的T恤,“你自己都救不了你,你還想救她?”
少女把盤著的腿放下來,“顧以凝那樣的人,是不需要別人來救的。”
姜清沉默不語。
她說得對。
顧以凝不需要別人來拯救,從來都是她拯救別人。
如同兩人的相遇。
也是高二這一年,已經(jīng)入冬了,街頭巷尾刮著冷風(fēng),姜清帶著厚厚的圍巾,身體縮進棉服里,從市圖書館返回學(xué)校。
穿過公園時,姜清發(fā)現(xiàn)靠著小河的臺階上躺了個人,臟兮兮的,走進了看,發(fā)現(xiàn)是個受傷的人。
姜清彎腰去看。
不知道是哪里傷到了,臉上全是血,眼珠子壓在厚厚的眼皮底下,咕嚕一轉(zhuǎn),和姜清對視上了。
姜清嚇了一跳,一屁股蹲在了臺階上,她心跳得極快,再次看去時,那雙眼睛又閉上了。
她再次鼓起勇氣上前,“叔叔,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躺在地上的人痛苦地哼了幾聲,似是在哭,又像沒有力氣哭。
周圍沒有人,姜清不敢靠得太近。那人臉上新血壓著舊血痕,深淺不一的紅色,活像只鬼。
她低頭看了看時間,快到晚自習(xí)的時間了,再拖下去又要遲到了——這里是公園,平時經(jīng)過的人很多,只是因為今天天氣格外冷,導(dǎo)致此處似荒無人煙。
或許一會兒就來人了。
姜清倉皇逃離現(xiàn)場,腳步比尋常都快,沒幾分鐘就走出了公園,走到了大路上。她心跳得格外沉重,壓得她直直喘氣。
她看著紅燈上的秒數(shù),馬上可以過馬路了。
綠燈跳動,女孩卻沒過馬路。她轉(zhuǎn)過身,順著剛才的路狂奔,沒多久就來到了那處臺階上。
有個穿著大紅襖子的女孩蹲在地上大喊:“救命啊!有沒有人啊!有人受傷了!”
聲音穿透力格外強,隔著幾十米都清楚無比。在朦朦朧朧的霧氣里,她似瞧見了姜清,站起來找她招手,“這里有人受傷!”
姜清跑過去,女孩欣喜若狂,熱乎乎的冒著白汽:“哇我運氣也太好了,才喊第一聲就看見你了,你有沒有手機,要叫救護車。”
姜清把老人機遞給她。
救護車打通,顧以凝報出地址和具體位置,什么特征建筑物,掛了電話,她又打了一通報警電話。
姜清接過手機,憂心忡忡:“要是他的家人不給他付錢,或者他沒有家人,會不會讓我們付救護車的錢,還要我們跟去?”
顧以凝語氣堅定:“不可能的,我們就是過路的學(xué)生,怎么會讓我們?nèi)ィ ?br />
她堅持不懈地呼喊著受傷的人:“叔叔!叔叔!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嗎?”躺著的人動了動,顧以凝激動地追問:“叔叔,你受傷了!你是具體是怎么了?”
余光瞥到姜清棉服里的校服外套,顧以凝說:“你是二中的啊。”忽而又想到什么,“你是不是要去上晚自習(xí)了啊,沒事,你先去,我在這里等著,到時候我會跟他們解釋的。”
破舊襖子里的人臉凍得發(fā)紫,笑容卻燦爛,路燈下的眼睛亮晶晶的,暖烘烘的。
-
樹影搖曳,姜清起身,抬手去觸碰在樹壇瓷磚上跳動的光斑。明亮刺眼的光斑輕輕地跳上她的手臂,忽而又跳到身后去了。
她像只海獺一樣悠悠轉(zhuǎn)身,垂下的視野里出現(xiàn)一雙紅色帆布鞋,紅色的校服褲。
是九中的學(xué)生。
她后退半步,還沒看清人,“不好意思”的抱歉已經(jīng)說出口,視線順著紅色校服往上,是個漂亮的女孩。
少女扎著高馬尾,臉上是好奇與疑惑交織的神色。
聲音清脆,像是一罐待開的水果汽水,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你是二中的同學(xué)啊。”
姜清愣在原地。
嘴唇微張,她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人。
回憶里記不清的細節(jié)重現(xiàn)——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嘴唇,眼睫毛,下巴,她的輪廓,她好奇時的小動作。
這是十六歲的顧以凝。
明明重生到現(xiàn)在也才幾天。
可重生前的經(jīng)歷就像是一場夢一樣,漸漸遙不可及,車禍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她,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沒見到顧以凝——
像隔了幾輩子那么久。
她不想承認。
但是。
她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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