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不太合適?江黎,你別是誆我吧?”
納蘭錚一聽這話就覺著不大對勁。
江黎是誰,為人處世之道沒有誰比他更妥帖了,對人對己皆面面俱到,這種讓自己落下難堪的話他從來都不會說。
江黎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將目光投向納蘭初,微微一笑。
“阿初,你想去看看嗎?”
“想。”
說實話,其實她也沒那么想。
但要是她說不想,肯定要看到江隱臉上虛偽可陳的假笑。
她看著難受,估計江隱裝得也挺難受的。
“那便走吧。”江黎嘴放在唇邊咳了咳,轉身向江隱道:“皇兄,今日怕是不能陪你游園了。”
“無事。”江隱擺擺手,一副看上去毫不在意的樣子。
別過江隱,三人往廊中而去。
四周的紫藤花早已凋零,枯萎的葉子搭在木架上,顯出幾分冬日的蕭瑟。
江黎和納蘭錚慢慢悠悠地走在前面。
“今日你是故意的。”
江黎話語中染上幾分少年人的興味,語氣肯定。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納蘭錚隨手折下一枝干枯的紫藤花莖,拿在手里轉了轉。
“你討厭他?”
納蘭錚手頓了頓,將手里的枝條隨意扔進水里。
“說不上,只是不喜歡罷了。”納蘭錚說得很隨意,就像片刻穿堂的風,輕微得幾乎不留任何痕跡,但還是清清楚楚地傳入了江黎的耳中。
他目光投向天際,那里有一行大雁飛過。
“阿錚,你的預感是對的,我皇兄他,想要的東西太大了。”
兩人停在池塘邊,都沉默了下來。
納蘭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明白他們到底在打什么啞謎。
她扯扯納蘭錚的衣袖,小聲道:“哥哥,還走嗎?”
江黎轉過眼,摸摸她的腦袋。
“地上濕滑,阿初慢點走。”
江黎放鸚鵡的鳥籠子就在池塘邊,遠遠看去,只見一只小鳥無精打采地趴在籠子里。
“它好幾天前就開始不吃不喝,請了許多人都找不出病癥來,阿初若是晚幾天來,怕就真的見不著它了。”
小鳥躺在籠子里,眼睛小小的毫無光彩,見納蘭初的臉靠近,也只是微微顫抖了一下。
“它生病了?”
“應當不是。”
納蘭初繞著籠子轉了幾圈,突然停下來一拍雙手,“我知道了!肯定是它被困在籠子里太久了。要是我被困在這里這么久,肯定也會這樣。”
納蘭錚和江黎對視一眼,略略點頭,“這么說倒是有些道理。”
江黎忽然一笑,“既然阿初喜歡它,那便由阿初養著它吧,我學業繁忙,怕是分不出精力來照顧它。”
聽完這話,納蘭錚內心十分嗤之以鼻,他哪兒是分不出精力來,分明是想順水推舟送給這個小丫頭。他看著自家妹妹開心的小臉,心中突然涌起一絲莫名其妙的危機感。
但緩過神來又覺著自己是想太多了。
他揉揉納蘭初的臉,笑道:“這下可滿意了?”
納蘭初抱著鳥籠,點頭不迭。
一回到家,納蘭初就把籠子掛在樹枝上,將鸚鵡放了出來。怕它冷,還讓如蘭給籠子里加了幾層褥子,把風擋住。
鸚鵡撲棱了幾下翅膀,在院子里東看看西瞧瞧,似是在熟悉周圍的環境。
納蘭初趴在欄桿上,百無聊賴地晃著兩條小腿。
小鸚鵡見她,扇著翅膀飛了過來,兩只小小的爪子抓住梅花枝,眼睛骨碌碌一轉,好奇打量著她。
如蘭給鸚鵡布置完籠子,走下木梯,兜頭便見鸚鵡抓著梅花枝蕩秋千,姑娘微微闔著眸子,眉間有絲絲困倦。
她走過去,笑問:“姑娘,這鸚鵡可有名字?”
“應該沒有。”
她沒有聽小黎哥哥叫過它的名字。
“姑娘何不取一個,我看它似乎很喜歡您。”
“取一個名字?”納蘭初視線追著飛來飛去的小鸚鵡看了半晌,沉吟片刻,一本正經道:“那就叫小黃吧。”
小,小黃?
如蘭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換來了納蘭初不滿的皺眉。
“不行?”
如蘭忍住笑,看到她眼神忿然中帶著一絲委屈,連忙道:“姑娘取名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聽說隔壁許姑娘的狗也叫這個名字。”
納蘭初一聽果然神色變了變。
許眠眠的狗也叫這個名字?
那肯定不能叫它小黃了。
“那便叫小橙吧。”她又想了想,最后拍板定奪道。
反正一個意思。
如蘭連連稱是。
她從小就跟著姑娘,向來知道她的命門是什么。
平日里夫人總愛拿她同隔壁許家姑娘相比,姑娘每次一聽這話眉頭都要皺得比平時更深許多,想來對許家姑娘沒什么好印象。
晚飯過后,納蘭初帶著鸚鵡在院子里走了幾圈消食,天一黑便睡了。
再醒來已到了茅草屋內。
天剛蒙蒙亮,納蘭初對上漏風的屋頂,停滯片刻,恍然想起這里還有一個人,連忙起身一看。
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連一絲褶皺都看不見。
四周安安靜靜,只聽得見遠處的雞鳴和簌簌的風聲。
納蘭初連忙爬起來,手往被子下面一摸,還有些溫度。
人應該剛走沒多久。
她穿上鞋往窗外望去,天地一片灰暗的白,地上的腳印早已被紛紛散落的大雪掩蓋,尋不清一絲蹤跡。
撲面而來的冷風凍得她打了個寒戰,納蘭初連忙關上窗戶。
這么冷的天,他去哪兒了?
曠野風雪交加,借著寒涼的雪光,祁敘勉強支著身體往前走。
他以為他死了。
沒想到還是活了下來。
被拉回來的時候,他并非沒有意識,大抵是求生的本能,潛意識并不想要身體清醒過來。
寒冷沒有讓他清醒,但溫暖卻讓他立刻醒了過來。
這么多年的折磨早已讓他知曉,溫暖就像毒藥一樣,哪怕只有一點點,卻足夠致人死地。
他靠在一棵樹后面,甩了甩凍僵的手。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張熟睡的臉,微微的嘴角翹起一絲不諳世事的恬靜。
他內心嗤笑幾聲,目光望向雪寂的田野。
手捏雪成團,用力向前擲去。
人影隨之消散。
沒有人會無端對人好,要么是捉弄和折磨,要么是為了求利。他孑然一身,自然沒有利益可求,那就只剩下前者。
母親兒時也曾告誡他要真摯待人,他也曾努力過成為母親口中那種溫文爾雅的君子。但每次心中燃起微微的燈火,接踵而至折磨便會一點一點掐滅內心殘存的溫情。
除卻寒冷與摒棄一切的孤獨便再無他物。
世界本就是長夜難明的,又何來所謂的光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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