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馬車很快就到了朱雀門,已有另外青帷馬車停在附近。
納蘭初走下去,回頭跟如蘭道:“你在這里等我一會,我去去就回來。”說完也未等如蘭回話,便兀自一人下了馬車,留下如蘭一人在馬車內哭笑不得。
那邊江黎也下了馬車,他仍是一副溫潤公子的打扮,青衣長衫,腰間佩了一塊精致的玉佩。面容清雋,身若青竹,皇家人身上那種高人一等的姿態在他身上尋不出半分,余下的只有遺世獨立的清貴,讓人一見到他就不覺心生好感。
“小初。”來者朝她緩步走來。
納蘭初臉上帶著笑,朝他揮揮手。
如蘭在身后看得一臉欣慰,只覺得兩人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二皇子的名聲不用多說,人長得也一表人才,為人端方有禮,性格溫潤如玉,真真是沒得挑的,也難怪都城中會有那么多的女子前仆后繼都想要嫁給他,以至于連淑妃這個刁蠻任性的婆婆都可以忍受。
不過她家姑娘也是極好的,家世好,性格也善良,和二皇子最是相配。
只可惜姑娘似乎只把二皇子當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并未起其他心思。
納蘭初與江黎進了朱雀門,太常寺就在右側。
江黎:“可要我陪你去?”
納蘭初溫聲拒絕:“我自己可以,今日多謝小黎哥哥。”
江黎眼尾微彎,一雙桃花眼一笑,便顯得格外瀲滟,眼中好似有水波漾動。
莫非世間有桃花眼的人笑都一個樣?宋硯哥哥笑起來也是這樣的,連眼梢彎曲的樣子都格外相似。
別過江黎,納蘭初徑直入了太常寺的大門,靠著江黎在路上的話,她順利找到了太醫署。
那太醫聽完她的話,放下手中的筆道:“姑娘,你說的這些癥狀,是疫病吧?”
納蘭初一頓,抬眼點頭,“對,就是疫病。”
那老太醫站起身,一邊摸著胡子,一邊神色凜然問:“敢問姑娘是何處知曉這病的癥狀的,還請細細說。這疫病不可小覷,我等查明后必須立即稟明陛下,以防疫病擴散。”
納蘭初一噎,那不過都是夢中發生的事情,是真是假都說不清楚,她總不可能胡編亂造一個地方。她只好裝作沉思的模樣,過了好久,才緩緩道:“其實,只是我近日翻閱典籍,知曉有如此病癥,便想來太醫署找找藥方,以備不時之需。”
這下,換那老太醫噎住了。不過,國家安穩如常倒也是件好事,沒有疫病自然最好。這藥方雖然只有太醫署有,但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藥方,給她也無妨。
這般想著,他便提筆寫下了藥材名。
“多謝太醫。”納蘭初拿到藥方,眼中的欣喜都快溢出來。
“誒,無妨無妨,不過是順手的事。”他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見他神色喜悅,臉上朗然地笑了。
她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來急匆匆地稟告,說汝梁郡的浮安縣水患過后除了疫病,圣上命令速速給出藥方。
老太醫懵了,這方才來了一個求疫病方子的,怎真有疫病了?
得到了最重要的藥方,剩下的事情就簡單許多。
納蘭初一整個下午都在默背那幾百字的藥方,連晚飯都沒吃。直把那頁紙背得一字不落,才沉沉睡去。
一大早起來,納蘭初便借來宋硯的紙筆,把那藥方寫出來。
寫是寫出來了,但誰去送卻成了一個問題。她身體未愈,張氏是斷不可能讓她出去的。
“我去。”祁敘語氣平靜。
他不關心外面那群人的死活,但這件事既然是她想做的,他幫她去做就是。
“你去?”納蘭初并非是懷疑他做不好,而是這外頭流民實在是太多,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糟了。
祁敘沉默了會,以為她不相信他,心中有些生氣。
他拿起剛干的紙張,疊成四疊放進懷里,推門而去。
納蘭初連忙道:“你早些回來!咳咳!”
這句話完全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因為說得太急,她一時氣沒喘上來,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那才離開沒多久的人去而又返,推開門,面無表情地把搭在床腳的衣袍給她披上去。
動作熟練異常,只是在鬢發之下,那耳尖已紅得幾欲滴血。
納蘭初望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希望他別遇到哪些糟心的事情,平安回來就好。
因為獻祭一事,這幾天醫館一片愁云慘霧。
“爹,我不想去。”楚娘擦擦眼角的淚水,一臉凄楚。
楚崀把臉埋在手里,身形消頹。
短短幾天,他就從一個精神抖擻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胡子拉碴的老人。他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過幾天就要被活活燒死,而他卻只能干看著,連求情的機會都沒有。
“爹,我們跑好不好,我們不要醫館了。跑到一個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去,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了。”楚娘牽牽他的衣袖,語氣懇求。
楚崀伸手別好她的發,心酸中透著絕望:“這條路都被封啦,我們兩個,還能跑到哪里去?”
楚娘哭得雙肩顫抖。
楚崀顫顫巍巍站起來,腳下一時無力,差點倒下去。他穩住身形,感到一道陰影籠罩在他眼前。
祁敘拿著一張紙放在他眼前,宛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生不出一絲波瀾。
“這是疫病的藥方。”
只有一張薄薄的紙,寫了五味藥材,都是觸手可得的藥材,并不貴重。
楚崀湊過去瞪大雙眼,弓著腰把紙仔仔細細看了又看。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低語,嘴唇隨著說話一抖一抖。
“這些藥材大多是相克,怎么可能一起入藥”他眼睛里才剛燃起的火花倏然熄滅,取而代之的心如死灰的悲戚。
“你女兒如今朝不保夕,試試又何妨。”他語調無悲無喜,并未帶任何勸導意味。
“不是我不試,而是,要是死了人,這責任,我承擔不起啊!”
這些流民可以是病死,可以是餓死,卻唯獨不能是因為他開的藥而死,到時候怪罪下來,不僅是楚娘,他這醫館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都要被株連。他不過一個小小的郎中,又能承擔得起幾條人命?
祁敘抬了抬眼,隨意問:“流民在哪兒。”
楚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當他想看看,便把他領到后院門前。
祁敘把藥方扔給他,推開門準備進去。楚崀大驚失色,連忙把他拉住。
“你不要命了?!”這里面都是得了疫病的流民,他現在進去,那就是送死啊!
他語氣稀松平常:“你不是想證明藥方真假么,明日這時候,你把藥端來就是。”
“你”楚崀一下啞了口,末了,滿腔心緒化為一聲嘆息,“枉我一輩子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卻活的還不如你這個少年人。”
祁敘推門進去,漸漸消隱在后山上。
楚崀沖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明日一早,我便來送藥!”
落日斜陽,夕光晚照,天邊紅霞似火,赤云如練。當地平線上最后一縷光線收縮殆盡,鐘聲便自遠處敲響,如水波一般蕩開,沉悶,冷寂,像地獄使者的招引。
納蘭初站在門邊已等了許久,等到鐘聲敲響,便再也忍耐不住,披上一件薄衣匆匆出去。
村里人家都已點上燈火,朽木斷墻之中,微光跳躍。
納蘭初借著光,尋到醫館去。
楚崀是認得她的,見她帶著滿身寒冷走進來,忙放下手中的秤,叫楚娘關上門。
“宋姑娘,你怎么來了?”
納蘭初轉身咳嗽了聲,回頭問:“那個給你送藥方的人呢?”
楚崀臉色一白,低頭掩飾了下異樣的表情。
納蘭初見他如此,心中擔憂好像是印證了似的,連忙追問:“他去哪兒了?”
“姑娘真想知道,就隨我過來吧。”他并未想要瞞她,只是見她這么晚了還尋來,想必那少年定是對她十分重要的人,他總不好瞞。再說句不應該的,這藥方的真假尚且不知。若是假的,他人定然救不回來。這個晚上,或許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夜風微涼,越過窗欞,拂過燈燭,然后灌進她心里。
納蘭初眼睫顫了顫,心中漸漸升起一股不安。
楚崀帶她來到后院門前,納蘭初伸手去開鎖,卻發現門被鎖得死死的。她用力扯動幾下,鐵鎖撞擊門板,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宋姑娘。”楚崀面露不忍。
“為什么把他關在這里面。”她強作鎮定地吸吸鼻子。
楚崀頓了頓,將一切和盤托出。只留下一句“明日一早我就給他送藥來”,便轉身小跑著回去。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這藥方,要是配不出來,他們都得死。
納蘭初倚著后門,緩緩滑落在地。
月亮從天邊升起,漸漸升至樹梢上。輝光皎潔,卻又帶著幾分涼薄的寒意。
她伏在膝上,淚水嘩嘩地流。原本只是不動聲色地,后來便抑制不住,兀自嗚咽起來。
肩膀哭得一聳一聳,濡濕了一片裙子。晚風似也為她而哀,輕輕撩起發絲打了個旋,似在無言安慰。
門另一邊,一道聲音踏著闌珊的月色緩緩走過來,停在門邊。
“不哭。”他聲音低啞清澤,被夜風吹散,帶上幾分無言的脆弱。
納蘭初眼淚如溪泉一般無止境流著,她聽見聲音,擦擦自己哭花的臉,雙手撐著地面站起來。
她身體微愈,又吹了這么久的晚風,早有些撐不住了。此刻揉了揉有些沉的腦袋,她腳下打了個踉蹌,幾欲摔倒。
祁敘伸手去扶,恍然發覺兩人之間隔了一道鐵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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