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納蘭初沿著雨廊慢慢走過去,雨水順著瓦溝如珠串般滴落,時而飄入廊中,隨著漣漪蕩漾的,是才露尖尖角的小荷。一只蜻蜓連廊檐上,輕輕抖著方才被淋濕的翅膀,待納蘭初經過時,便匿身于碧綠的荷葉當中,不見一絲蹤跡。
連廊那頭,少年手執一把青扇,嘴角勾起一抹清逸的笑。
“小初!
“小黎哥哥。”
納蘭初走近他,才發現他渾身濕成了一團。
察覺到她探尋的目光,江黎臉上泛起薄紅。把拳頭放在唇邊輕輕咳了咳。
“今日在湖中泛舟,碰巧遇到了大雨,讓你見笑了。雨大,車夫看不清楚路,我便讓他停在這里,暫且避避雨!
他鬢發微濕,雨滴從成縷的發絲中滴落,一滴一滴砸在衣襟上。眼眸微斂,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滴雨水,顯出幾分弱不禁風的楚楚可憐。
“當然可以!奔{蘭初笑了笑,國公府這么大,怎么可能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她轉身喚來在不遠處侍奉的小婢女,往南指了指:“你帶著二皇子去哥哥院子里!
他哥院子雖然沒她的大,但是人少,而且江黎和她哥差身材相差不大,他的衣服應該能穿上。
納蘭初吩咐完,正要道別,江黎突然咳嗽了幾下,瑩白的面容泛起薄薄的紅意。眉頭緊緊蹙著,看起來十分難受。
納蘭初抬眼看他,語氣擔憂:“你沒事吧?”
她想了想,對小侍女說道:“你去把二皇子帶到我哥······算了,還是我自己帶他去吧!彼齽e過頭,溫聲讓小侍女去煮冰糖雪梨。
江黎收起眼中的笑,溫和問:“今日我來實屬叨擾!
“怎會?”她邊走邊認真說道:“你上次幫我去太醫署的忙,還有上上次送了我一只鸚鵡,還有上上上次送了我一根簪子!奔{蘭初掰著指頭數,繼而轉過頭,“你只是來這里避雨,與給予我的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聽完她的話,江黎眸子卻黯然了下來。
人總是會忽略親近之人的好,她會事無巨細地記得他的好,只是因為她不將自己當成是親近的人;蛟S于她而言,他就是一個相熟的哥哥,而非心上人。
江黎從小很少與人打交道,唯一的朋友便是納蘭錚,年少第一次情竇初開,就遇到了這個不通情愛的姑娘。
不僅不通情愛,甚至連他的心意都覺察不到。
他目光隨她而去,微微抿唇。
納蘭初把他領到納蘭錚的逐浪院,讓小侍女給他更衣。
她坐在院子亭臺的石凳上,雙手托腮望著池塘中被擊打的荷葉,久久出神。
荷塘中央有一座奇形怪狀的假山,霧氣從水面上裊裊蒸騰而起,云霧飄渺之間,仿佛漂浮于無垠海洋中的仙山。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假山缺了一角,顯得有幾分滑稽。
假山上的缺口,從國公府建成的時候就已經存在著。
以前國公府并不在這里,而是在都城城郊,后來陛下才賜下這塊地。當初修國公府的時候納蘭錚時常帶著她溜進來玩,每日給她展示自己在軍營里新學的技巧。當時這池子里還沒有裝上水,所以他甩著棍子很順利就敲掉了那假山的腦袋。
為了把它“毀尸滅跡”,納蘭錚還偷偷把那石頭埋在了墻根底下。
她哥從下皮到大,也不知道吃了她娘多少頓棍子,這一次也沒逃過。
聽說北疆一年中半年都在飄雪,他又是個仗著自己年紀輕不喜添衣的人。一去就是兩年,回來的信件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當時去的時候還說會時常給她寫信。結果呢。
騙子。
她想著想著,不禁有些氣憤,心中正一一數落著納蘭錚的種種過錯,沒察覺到江黎已經在對面坐了許久。
雨水漸停,從池塘那邊傳來陣陣荷風。納蘭初從沉思中回神,抬頭驀然對上了一雙溫潤如水的眼眸。
江黎笑道:“阿初還是同當年一樣!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但納蘭初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在笑她走神。她臉上顯出幾分緋紅,然后兀自正經地把方才小廚房送來的冰糖雪梨汁往他面前推了推。
“這是燉的冰糖雪梨,小黎哥哥趁熱喝!
納蘭初看了眼天色,心中有些焦急。她還等著回去看藥書呢,眼一閉一睜,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她都還沒來得及做什么。
江黎端起面前的碗,臉不紅心不跳地喝下去,齁人的甜味使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遲疑。他閉了閉眼,忍著喝了下去。
還未等多久,他起身同納蘭初告別。
“阿初,時辰不早了,雨也停了,我先回去了!
納蘭初臉上露出幾分不舍,心中按捺不住的欣喜又讓她翹起嘴角,旁人看去,總覺笑得有些詭異。
江黎略略頷首,帶著侍衛走呢。
那邊,小侍女悄悄摸過來,小聲問:“小姐,我今日的冰糖雪梨燉得如何?”
納蘭初點點頭,夸獎道:“燉得很不錯,自己去如蘭那領賞!蹦┝耍⒅讼г陂T外的身影,補了句,“其實再加點糖更好。”
吃了這碗冰糖雪梨后他還撐了這么久,說明這甜味還不太夠。
侍衛扶著江黎上了馬車。
他是真不懂殿下是怎么想的,因為嫌劃船的那些女子聒噪,殿下便回來得早,路上雖然下了雨,但也就是馬夫幾鞭子的事,完全可以到府中?傻钕戮尤贿讓那馬夫跑慢一點,等到馬車濕透后轉了個彎,敲了國公府的門。
“張介。”
“殿下有何吩咐?”
“給我,倒杯茶!
“是。”
他不敢瞧殿下如今臉色,但他猜也猜的出來,殿下定是方才在納蘭姑娘面前吃了閉門羹。殿下在連廊下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他根本不是真咳嗽,只是想借此機會多待一會兒,讓納蘭姑娘憐惜他這朵嬌花吧。
嘖,他好歹也跟了殿下這么多年,對于殿下的心思,他可是摸得透透的。
“張介,張介!苯鑶玖怂麕茁,見他仍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樣子,撐著下頜扔了一個橘子。
“哎呦!”他揉了揉腦袋,抬頭望見自家殿下,頓感腦門一緊。
“想什么?”他垂眸吹了吹茶杯上漂浮的茶葉,不緊不慢抬眼,“說來聽聽!
“沒什么沒什么。”他連忙討好笑笑。
殿下的本事,他可不敢領教。
納蘭初學了一日,一沾床就沉沉睡去。醒來時天色大亮,納蘭初照例洗漱完去院子里逛一圈。
祁敘正在院子里編他的竹編,身前手指寬的竹條用棕葉捆著,摞了一大堆,他背后還有幾個已經編完了的竹籃。
她越過祁敘,趁著他不注意拿著自己的背簍就溜。剛邁出幾步,突然發現自己沒拿鐮刀,又小心翼翼地折回去拿鐮刀。
“你去哪?”祁敘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突然出現在她身后。
納蘭初慢吞吞轉過身,眨了眨眼睛。
“我去……割草。”
“你的身體……”
“我沒事!”
“我陪你去!闭f著,他拍了拍身上的竹木屑,站起來。
“慢著。”納蘭初伸手虛虛推住他,眼神閃爍,“我自己可以,你,你在家里待在家里就行!
她退在門后,探出一個腦袋,警惕道:“說好了,你別跟著我啊!
祁敘沉默地看著她砰的一聲關上門,然后迅速扯走被夾在門縫里的衣角。
這還是她患病后第一次出去,正是夏意漸濃的時候,外頭陽光灼烈,但在叢林中確實涼意習習。她在地上撿了根枯樹枝,一邊走一邊敲。一是防止被蛇咬,二是給自己壯膽。
上山的路她就只認識一條,如今被泥土掩埋得只能隱約見其輪廓。她五分靠回憶五分靠蒙走到了山坡上。
原本那間小土屋幾乎已經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砸得粉碎,只剩下一面墻壁峭棱棱地凸起來,沉默地注視著山下。
納蘭初順利找到幾根藥材,用小鋤頭挖起來放進背簍里。原本以為她挖了很多,但等到回家一曬干,藥材就只剩下一點點,連一只手都能抓住。
她原本幾次都是偷偷摸去浮安城把藥材賣了,后來挖藥材時候遇到了楚崀,他說自家藥館正缺藥,說可以買給他。這樣一來,她便省去了許多麻煩。
夏日隨著蟬鳴的消弭而漸入尾聲,晚上,納蘭初點了一豆燈火,數了數賣藥材得來的錢,不多不少,正好夠束侑。
第二天一大早,納蘭初便把祁敘拉著出了家門。
祁敘一邊任由她拉出去,一邊匆忙說道:“稻子,還沒割!
年初時張氏給了他一片田地,還有谷子種。因為今年洪水和山崩,村里不少人家都歉收,還有的人家甚至顆粒無收。祁敘種的那片田地地勢高,沒有受太大影響,加上今年夏季天氣不錯,稻谷長勢喜人。而如今正是收割的時候。
“晚上回來再割!彼裆衩孛嘏牧讼驴诖,壓低聲音,“耽誤不了多久,要是你不去,那我這個夏天可就白干了!
祁敘掃了她一眼,像是思索了許久,才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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