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里，雍淳雅站在灶臺邊，就著一盆清水地將手里每一匹菜葉洗凈瀝干，放入籃中。

        她做得細致認真，明明是格格不入的畫風，舉手投足間卻透著一股輕松熟練。

        司辰的小屋本就不大，小廚房還是后來自己搭建的，更顯簡陋，平日里她自己周轉都有些艱難，更何況現在多了個人。

        司辰經常旋身拿個東西就撞到雍淳雅，有時還得開口讓雍淳雅幫忙拿一下。

        但她沒有讓雍淳雅出去。

        這樣小小的混亂竟讓她心里升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許是，她的世界少有這樣的熱鬧？

        司辰暗自矯情一下，偷偷看了眼雍淳雅的背影，撓了撓耳朵。

        平時自己吃飯，炒兩個菜就頂天了，今天有雍淳雅在，司辰還破天荒弄了個三菜一湯。

        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味道也普通，特別普通。司辰得承認，她可能沒有太多廚藝天賦。

        反正吃不死，能吃飽，她就謝天謝地了。

        菜上桌，因為雍淳雅在，司辰還特地花心思擺漂亮了點，看著還像那么回事。

        就是份量有點多。

        盆子比正常大一圈就算了，菜也堆高了一圈……

        司辰有點小尷尬。

        但雍淳雅已經跟白簫笙打聽過她的事了，應該知道她的習慣，也對她的飯量有所了解，畢竟早上的早餐份量也是超出正常的。

        沒必要再裝。

        她若無其事地招呼道：“大師姐，洗手吃飯了。”

        轉頭想起，因為她這最后一個“釘子戶”搬走，這一片已經被白簫笙那個時不時表露摳門特性的家伙斷水了。

        司辰默了默，乖乖伸出手，“麻煩大師姐。”

        雍淳雅揮手，簡單的凝水術形成，清澈的水流憑空出現，澆在司辰手上。

        司辰兩掌一合，正要清洗，突然一雙手蓋在她手背上，輕柔細致地揉搓著。

        柔軟的指腹一寸寸摩挲，裹挾著流水，帶來若有似無的癢意……

        雍淳雅一臉認真，司辰目瞪口呆。

        她回神，猛地抽出手，急道：“你、你干嘛？”

        雍淳雅不解，“洗手……你也不喜歡嗎？”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是為什么你要給我洗手啊？！

        司辰覷了她一眼，自認已看破她的意圖，哼道：“不要耍流氓，我自己會洗。”

        “洗手，也算耍流氓？”雍淳雅若有所思。

        “當然！”司辰信誓旦旦，“都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尋常女孩子這樣的肢體接觸都已算親密，何況雍淳雅是個有前科的女流氓，她一定要時刻防范！

        雍淳雅聞言，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原來如此……”

        司辰被她那一眼看得寒毛一豎，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不知不覺間似乎透露了什么秘密出去。

        因著這份奇怪的直覺，她沒敢繼續吱聲，縮了縮脖子盛完飯就跑。

        司辰覺得，吃飯這種事，一個人和兩個人氣氛是完全不同的。

        平常她的眼里只有飯菜，可現在，她的眼里還有長手長腳蜷縮著端坐在小凳上的雍淳雅。

        司辰解釋了一句：“大師姐抱歉啊，我來落楓門時身量小，就分到了一間少兒房，屋內座椅矮了些，委屈你了。”

        “無妨。”雍淳雅不以為意，她環視了一圈，似無意道：“你先前一直住這里？”

        司辰點頭道：“是啊，住了三年了。”

        她看了眼屋內布置，雖然一直嫌棄窄小，無數次暢想成為正式弟子后有了新房間要怎么布置，可真到這個時候，反而有些不舍。

        雍淳雅心里糾正——是兩年。

        可她沒有說，只點了點頭。

        司辰端起碗，招呼道：“大師姐別客氣啊，嘗嘗我的手藝，雖然不好吃，但也吃不死……”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話說出來了，司辰猛扒兩口飯。

        雍淳雅好笑，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心道：還好司辰不知道她苦練多年才有了點長進的廚藝又退回原點，否則非得抱著她大哭……

        司辰吃著吃著，偷偷看了雍淳雅一眼，想到之前的事，還有點好奇她跟林夕的關系。

        明明應該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雍淳雅的區別對待實在明顯。

        不過想起后續一點小不愉快，她又蔫了。

        司辰想了想，挑了自己疑惑的另一個問題，“大師姐，你之前說我是單水靈根，是真的嗎？我感覺我水系感應好像不太行。”

        事實上，在發現斷水后，她第一反應是自己弄水出來。

        但她一個煉氣九層，也沒學過術法，想弄水出來屬實是異想天開了。

        但一點感應沒有也很奇怪。

        說好的單水靈根水系親和力max呢？

        雍淳雅微頓，不答反問：“若不是‘水’，你覺得你的天賦是什么？”

        司辰將嘴里飯菜咽下，想了想，看著桌上飯菜，語調深沉道：“吃！”

        話出口，轉瞬笑聲響起——

        “哈哈哈，開個玩笑，我就是吃得有點多，二師兄總調侃我。”

        她捧著碗，臉藏在碗后，笑個不停，似乎被自己逗樂了。

        雍淳雅沒有笑，反而認真道：“也許，真的是‘吃’呢。”

        司辰笑聲一滯。

        剛剛那一霎，雍淳雅的目光似乎看透了她。

        可這件事，連她自己都不確定……

        她又扒了兩口飯，語調含糊不清，“大師姐你竟然也開我玩笑，真要這樣就好了。我就是以前餓狠了，也不習慣辟谷丹的味道，總想多吃點。”

        雍淳雅沒有辯駁。

        司辰以前展現的天賦是水系不錯，但她也不確定司辰一開始就是水系，后來才發生異變，還是因為某些原因，本有天賦隱藏顯化成水系……

        但以不久前天壇古陣的反應來看，這一次，她應當承繼了后來的天賦……

        她看著吃得正香的司辰，將心里隱憂壓下，轉而道：“你不用多想，無論什么天賦，都不影響你修煉。”

        司辰覺得她這話有點奇怪，可轉念一想，又恍然。

        想那么多干啥，煉氣期煉化靈氣入體，天賦確實有影響，但落楓門準弟子這個操作，讓大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天賦，反而少了許多桎梏。

        她沒筑基，無法外放靈力，也就比普通人多一把力氣，開荒種地簡單些而已，什么術法、陣法，劍修、刀修，離她遠著呢，跟以前一樣繼續修煉就是……

        想著想著，就想哭了。

        她沒筑基欸……

        司辰咬著筷子，哀怨地看著雍淳雅，真是一句話讓她食欲降低大半。

        雍淳雅莞爾，將湯碗推到司辰面前，“喝點湯。”

        司辰一看，“欸”了一聲，抬頭看向雍淳雅眼睛亮晶晶的，“你把蔥挑了？”

        她做湯、下面都挺喜歡放蔥的，有這個味道更鮮，能給她貧瘠的廚藝添色不少。但她就不喜歡吃蔥葉，每次要挑好久。

        “嗯，”雍淳雅低應了一聲，笑道：“吃吧。”

        司辰熱淚盈眶，剛剛的郁悶一掃而空。

        怎么會有大師姐這么好的人？

        要知道，在一個人人以辟谷做目標的修真門派，想找個飯搭子太難了。

        也就白簫笙有時還算賞臉，但司辰一點也不想在吃飯時聽一個話癆對自己的廚藝指指點點。

        而雍淳雅，一個能陪自己吃飯，不多話，不跟自己搶菜，更重要的是還給自己挑蔥的大師姐，簡直完美！

        這一刻，雍淳雅的形象在司辰心中無限拔高。

        然而下一刻，她心目中光輝偉岸的大師姐伸手在她胸前掠過，帶著微熱的氣息，如蜻蜓點水般，觸感卻猶為鮮明……

        司辰驚得手里的碗差點沒端住，在條件反射往雍淳雅臉上扣前，“粒粒皆辛苦”的古老咒語生效，促使她收手放下碗，一臉戒備地雙手護胸，“你干什么？”

        她發現，雍淳雅這女人真是不禁夸，每次她一有改觀，她就馬上露出流氓小尾巴。

        可惡，做什么懷疑天仙不能當流氓？

        眼前這個不就是！

        雍淳雅收回手，溫聲解釋道：“剛剛有個小蟲子順著衣服往你脖頸上爬，我給你驅趕一下。”

        “真的嗎？我不信！”司辰目光掃視一圈，依舊帶著狐疑。

        雍淳雅認真道：“是真的，剛剛就停在你胸口的花紋上。”

        是司辰最怕的小黑甲蟲，每次見到都會往她懷里鉆，所以她第一時間毀尸滅跡，現在倒不好證明。

        司辰低頭看了一眼，生氣：“還說不是流氓，你沒事盯著我胸口干嘛？”

        她衣服上的花紋就印在胸口小小的起伏上……

        司辰臉色薄紅，氣咻咻地盯著雍淳雅。

        雍淳雅微微苦惱，又到司辰說理說不通的時候。她想了想，坦然張開雙臂，“那你看回來吧。”

        藍白弟子服緊致修身，完美勾勒出女人姣好玲瓏的身材。

        司辰看直了眼，脫口而出，“你還摸了我呢……”

        話出口，她臉色倏地漲紅，咬著牙滿臉忿忿。

        ——是對自己的。

        可惡，怎么就沒過腦子呢！

        在雍淳雅開口之前，司辰驀地打斷，“吃飯，菜要冷了！”

        她怕待會兒雍淳雅說出“讓她摸回去”，那或許，她指責雍淳雅流氓的立場，將從此徹底失去。

        可惡，難道——流氓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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