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橫了下屬一眼，后者立馬戰戰。

        “只要能查出罪證，使點手段又有何妨？何況所用刑罰根本驗不出傷，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是……”下屬迭聲應著。

        吏部不像刑部擁有諸多刑具，更無權拷問犯人，可自從這位吏部侍郎任職以后，官署便特辟了一間屋子以做刑房。

        浸水濕透的巾帕和水桶，足以叫犯人體驗窒息的恐怖，下屬站在旁邊瞧一眼便覺得駭人。

        “他還是不肯說？”

        “是啊，這李都尉嘴硬得很，堅持說揭發之事皆由于他自發，晉王沒做任何指使。”下屬回稟道。

        負責拷問的人也算軟硬兼施，說此事即便推到晉王身上也不會對晉王造成任何影響，還不如少受些苦，但李都尉依舊不肯松口。

        明日就要向少帝回稟，如果不能將此事做成，豈不是要由著晉王在西北安插自己的人手？

        吏部侍郎越想越心慌，西北那邊還有諸多心腹，本來晉王只管軍務插手不到這些，但要是晉王的人做了郡守，那就難說了。

        本朝太、祖下令禁絕黨爭，若他被查出暗自培植黨羽，罪過可就大了。

        “繼續熬！”吏部侍郎發狠道：“我倒要看看他還能熬多久！”

        “是……”下屬應著，心下卻不禁膽寒，如此可怕的刑罰本就不該，竟還要再繼續……

        “大人。”門外的衙役來報：“門外有一婦人求見，自稱是李都尉的妻子。”

        吏部侍郎聞言皺眉，兀自思索了一會兒，問：“她可還說了些別的什么？”

        “沒有。”

        吏部侍郎扣了扣茶杯：“叫她進來。”

        衙役轉身去叫人。

        “拜見大人。”李夫人紅著眼睛走進門來，泫然欲泣的模樣，卻還是在吏部侍郎面前生生忍住，維持著都尉妻子的體面。

        “李夫人，”吏部侍郎態度和藹地道：“此時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拙夫久不回來，聽聞在大人這里，便想著過來問問。”李夫人抬起眼眸，話音中隱約帶著哭腔。

        吏部侍郎笑了笑：“不過有些事情要過問清楚，倒是勞李夫人擔心了，不如夫人先回去，待明日事了，本官一定將李都尉全須全尾地送回去。”

        李夫人微微蹙眉，語氣滿是擔憂：“拙夫嘴笨，平日里又極為粗心，某些細節或許會被他忽略，也不知……他全都告訴了大人沒有？”

        “哦？”吏部侍郎好奇地問：“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說？”

        李夫人抿唇，思索了片刻，道：“此次晉王借巡查軍務，調查刺史及郡守貪墨一案，不知是動用哪里的力量將賬本翻出來交予拙夫……”

        “怎么？”吏部侍郎敏感地抓住對方話里的重點：“那些賬本不是你和李都尉找出來的？”

        李夫人慌忙搖頭：“我們哪里知道這些？連軍中的賬冊都是郡守命人制好交給拙夫的，后來晉王府的人說那些是假賬，然后……才去刺史家中找出了真的賬本。而且，有關此事的奏章，晉王殿下特意叮囑拙夫，不要其中提及晉王殿下所行之事……”

        “是嗎？”吏部侍郎裝作好奇地問：“晉王殿下還有什么行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夫人遲疑著道：“之前招安的海寇不可再留在軍中，本來要妥善安置的，結果那天突然沖出一人，狀告海寇之中有人殺她親族，晉王殿下也是叫拙夫去處理此事……”

        “他自己沒管這件事？”

        “沒有。”

        吏部侍郎腦中飛快思索，不一會兒便有了想法，復又笑著道：“多謝夫人告知本官這些，夜已深了，我差人送夫人回去，李都尉明日便可歸府，夫人大可放心。”

        李夫人訥訥點頭，隨著剛才的衙役離開官署。

        下屬上前低聲道：“原以為這李都尉跟晉王是一派，如今看來，似乎李都尉只是被晉王利用，做了出頭鳥。”

        吏部侍郎哂笑道：“李夫人跑來說這番話，就是想叫你我這般以為。”

        下屬聞言愕然，瞬間便轉過彎來：“李夫人剛才那番說辭……是晉王授意？”

        “多半是。”吏部侍郎邊捋著胡須邊說，眼眸微微瞇起：“不過這番話倒是提醒了我……把人都叫過來，議事。”

        “那……李都尉那邊？”

        “讓他們先停手，明日面見陛下，若李都尉精神不濟，恐會惹懷疑。”

        下屬領命離開。

        翌日清晨。

        陳琬琰翻了個身，手肘搭上一樣溫暖的物事，臉頰貼上綿軟的布料，感覺有些癢，下意識蹭了蹭，等反應過來自己抱的是個人時，腦子瞬間清醒。

        她睜開眼，緩緩仰頭，正對上季明誠垂眸望她的目光：“醒了？”

        “醒、醒了。”陳琬琰呆呆地回答。

        “起來洗漱嗎？”

        “起、起……”陳琬琰幾乎是被趕鴨子上架一般順從地答應，畢竟這種尷尬的情景，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再睡得下去。

        季明誠抬起手，似乎是想摸一摸她的臉，但不知想到什么，又轉而替她理了下鬢發：

        “那便起吧。”

        季明誠久在外地戍邊，即便回到都城，也因輩分原因而不怎么上朝，少帝親口所言，不忍見皇叔日日晨起應卯叩拜。

        而王府之中皆隨軍制，一應雜事也不怎么需要陳琬琰來操心。

        以后這樣同床共枕，每天醒來就看到對方的日子還將再繼續，陳琬琰提醒自己要盡早適應。

        季明誠從內室出去以后，芷蘭進來給陳琬琰梳發。

        這次西北之行考慮到護衛問題，以免多添麻煩，芷蘭被留在了王府，而昨晚陳琬琰睡得早，芷蘭也沒來得及多問，此時方才抽空關心了一句：“聽聞殿下與王妃在睢泠郡辦了一樁大案，是否累得沒能好好游玩？”

        “游玩倒是游玩過了……”陳琬琰想了想說：“這次是我考慮不周，下次有機會再帶你去。”

        芷蘭笑了笑：“我知道，王妃是怕把我帶去遇到危險，我都聽梅護衛說了，睢泠郡那些招安的海寇差點暴起傷人呢。”

        陳琬琰的確是怕芷蘭再遇到危險，畢竟前世，芷蘭就是在送消息回家的路上……既知道西北會有問題，她自是不放心再帶芷蘭去。

        芷蘭能理解，她也便附和著道：“嗯，等下次去安全些的地方，我一定帶上你。”

        “我哪有那么愛玩？”芷蘭笑了笑：“我是擔心不跟著去，沒人幫王妃梳發。”

        “你不跟著去，我也會自己梳。”陳琬琰打趣道：“不然去西北這么久，我天天披頭散發不成？”

        “王妃這么說，倒顯得我沒用了。”

        “你又不是只會梳發這一項本事。”陳琬琰笑著道。

        芷蘭放下木梳，替陳琬琰挑選著今日的頭飾：“昨夜殿下未與王妃分房，足見殿下對王妃的愛重。”

        說到這里，陳琬琰鏡中的臉色不禁變了變。

        芷蘭察覺到她的異樣，怔了片刻，小聲問：“王妃是擔心……日后誕下子嗣要留在京中為質的事么？”

        “我倒還沒想這么遠……”陳琬琰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聽門外的侍女來報——

        少帝召晉王與晉王妃入宮。

        昨晚季明誠剛去了一趟，今晨又來召見，并且還帶上了自己，陳琬琰不禁蹙眉。

        看來睢泠郡一事，果然如父親所說，晉王所樹政敵，不會輕易讓此事略過。

        芷蘭拿著手里的頭飾問：“既要入宮覲見，是否用貴重些的？”

        “此次應當只是議事，用普通的便好。”陳琬琰沉著地道

        芷蘭點點頭，給陳琬琰簪上平日常戴的頭飾。

        季明誠帶陳琬琰入宮，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甚至在路上還心情頗為放松地跟陳琬琰閑聊，說自己幼時在宮中爬樹的趣事。

        由此可見，晉王殿下幼時確有幾分頑劣。

        陳琬琰猜得不錯，這次入宮去的是議政殿，在場的還有吏部侍郎和李都尉。

        前世陳琬琰和這位吏部侍郎沒見過幾面，只后來聽說吏部侍郎作為晉王政敵，被打壓得有些慘。

        至于兩人是如何結的梁子，陳琬琰并不清楚，但見吏部侍郎在場，便推測今日向晉王發難的應當包括此人。

        她只是有些不解，查貪墨本該是御史臺的事，怎會與吏部扯上關系？

        李都尉坐在一旁沒有說話，原本身強力壯的他，今日看起來臉色卻有些蒼白。

        陳琬琰壓下心底的疑惑，靜靜聽著御史臺的官員向少帝回稟。

        御史臺確認，貪墨一案郡守及刺史都有參與，招安海寇也確有其事，說到這里，御史卻轉向季明誠：“下官有幾個問題想問殿下。”

        季明誠坐在原著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請問。”

        “此案中，涉及貪墨的賬本，是由殿下派人尋出？”

        “是。”

        “指認海寇吳勝殺自己親族的原告，也是向殿下告的狀？”

        “是。”

        “吳勝及其手下當時欲逃跑，暴起傷人，是殿下的護衛將其擒獲。”

        “是。”

        “為何這些都未在案卷中提及？”

        季明誠悠悠道：“賬本雖是本王的人尋出，但賬本的所在，是由李都尉告知，至于海寇的事應當屬睢泠郡管轄，本王既已讓李都尉暫代郡守，便交由他全權處理，此等細枝末節，本王覺得沒必要寫入其中。”


　　(https://www.dzxsw.cc/book/18579754/3132783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